珍珠白的世界树在新宇宙中停止生长。它的枝叶间不再结出果实，根系也不再扩张，仿佛整个宇宙的能量流动在此刻静止。那颗普通的绿植幼苗却以反常的速度生长，七天后就长成了参天大树——一棵与地球上的橡树毫无二致的普通树木。
李敏伸手触碰橡树粗糙的树皮，指尖传来真实的触感。这在新宇宙中是罕见的体验，因为这里的大多数物质都是量子态与晶体混合结构。一片树叶飘落，他接住叶子，发现叶脉构成了精确的世界树网络图谱。
"返璞归真..."他轻声自语。
橡树突然开花。不是植物学意义上的花朵，而是树干表面裂开无数细小的缝隙，每个缝隙中都透出柔和的蓝光。这些光芒在树冠上方汇聚，形成一片微型星云，星云中浮现出所有经历过融合的文明影像——先驱者、地球文明、以及那些被熵保存的记忆。
星云开始旋转。随着转速加快，文明影像逐渐模糊，最终融合成纯净的白色光团。光团缓缓沉降，被橡树吸收。树皮上的纹路随之改变，呈现出类似人类指纹的螺旋图案。
"它在消化整个宇宙的历史。"曾经的量子态人类聚集在树下，感受着周围法则的微妙变化。物理常数在波动，时空结构在重组，就连他们的存在形式也在经历着难以言说的转化。
橡树的第一颗果实成熟了。这不是蕴含世界的果实，而是一颗朴实无华的褐色种子。它自动坠落到李敏掌心，重量感异常真实。
"归零之种。"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许雯的身影从橡树干上浮现，不再是晶体混合体，而是她最初的人类形态，"当文明体验过所有可能性后，唯一剩下的就是重新开始。"
李敏握紧种子："这意味什么？"
"选择。"许雯指向橡树根部。那里的土壤突然变得透明，露出下方错综复杂的根系网络——每一条根须都连接着新宇宙的一个基本法则，"播种它，就会重启整个循环。不播种，就保持现状。"
"谁来选择？"
"你们所有人。"许雯的身影开始淡化，"这是最后的自由意志测试。"
橡树周围的空间扭曲了。所有经历过升维的人类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纯白空间里，中间悬浮着那颗种子。没有讨论，没有辩论，每个人内心都清楚，这次选择必须完全由个人意志决定。
种子开始发光。它投射出两个全息选项：一只手握住种子的图像，以及一只放开手的图像。选择以思维速度进行，每个人只需要在意识中做出决定。
统计结果瞬间呈现：50.0001%选择播种，49.9999%选择保留。这个无限接近于平衡的结果让种子剧烈震动，表面出现裂纹。
"平局就是第三种选择。"许雯完全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
种子裂开了。但里面不是新的植物胚胎，而是一个微型黑洞。这个黑洞没有吞噬任何物质，而是开始吸收概念本身——首先是时间，接着是空间，最后是因果律。新宇宙像一幅被擦除的画作，逐渐回归空白画布的状态。
在一切归零前的最后一刻，李敏看到了奇异的景象：所有存在过的文明变体都从黑洞中飞出，像无数彩色线条在虚空中编织。线条交织处，新的种子正在形成——不是世界树的种子，不是橡树的种子，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生命形态。
绝对的寂静降临了。
然后，在某个尚未定义的时间点上，一只手从虚无中伸出，接住了那颗飘浮的新种子。手的无名指上，戴着李敏在大选择日前留下的婚戒。
"这次，"一个声音说，"我们换个方式开始。"
种子被轻轻放入土壤。不是南极的冰原，不是新宇宙的基质，而是一处普通的家庭花园。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的泥土上，远处传来儿童的嬉笑声。
在更高维度中，一个纯白的观察者收回了目光。它的形态无法描述，既不是晶体也不是量子态，更像是所有可能性的叠加。它没有眼睛，却在"看"；没有大脑，却在"思考"。
"循环优化完成。"它向无尽的虚空宣告，"实验参数调整：增加随机性因子，减少观测干预。"
虚空中浮现出无数光点，每个都代表一个即将启动的新宇宙。在其中不起眼的一个光点里，地球刚刚形成地壳，月球还处于熔融状态。而在未来某个时刻，会有一颗特别的陨石撞击这颗蓝色行星...
观察者隐去了。它的存在被分散成基本法则，融入每个新生宇宙的背景辐射中。只有极少数文明在发展到足够高度时，才能从宇宙微波背景里读出那个隐藏的信息：
"体验即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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