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岭的议事厅,虽己稍作修葺,仍难掩经年的陈旧与斑驳。粗砺的木梁,残留着兵刃的刻痕,空气中弥漫着朽木与土腥混合的气息。昏黄的油灯在角落里摇曳,将林雨田伏案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剥落的土墙上,静默而肃杀。
她纤长的手指,正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审慎,翻检着从黑煞门分舵主密室中缴获的信件。这些纸张大都质地粗糙,墨迹带着黑煞门特有的浑浊污浊感,上面详细记录着分舵间的联络、围猎凡人的区域、捕获的“祭品”数量……字里行间,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冷酷。
林雨田的秀眉越蹙越紧,每一页翻动,都仿佛有无数无辜者的哀嚎在她耳边响起。然而,当她的指尖触碰到其中一页异常光滑、质地阴冷的墨色纸张时,一股极其不舒服的寒意陡然沿着脊椎窜起。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抽出。
信纸入手微凉,上面竟是用一种暗红近黑的粘稠液体书写而成——玄阴教秘用的血墨。字迹阴森诡谲,仿佛有生命般在纸面蠕动,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邪戾之气:
“七月十五,子夜正刻,幽冥海归墟之地,祭坛燃,七大势力齐聚,共讨林家余孽,永绝后患,肃清鸿蒙界。黑煞门总舵听令:务于七月初十前,尽屠十万大山之生灵,寸草不留,勿使一人、一兽、一灵漏网!不得有误!事成之后,吾教必取‘鸿蒙宝鉴’之残片以为酬,十万大山千里沃土,尽归黑煞门统辖。”
信末,一方小巧却无比刺眼的印章——玄阴教教主的印记!那猩红的色泽,非丹砂朱泥,更像是凝固的、饱含怨毒的精血,灼得林雨田双眼刺痛,更深深烙进她的心魂。
“果然……是七大势力联手!”
一声压抑着滔天怒火与无尽悲愤的低吼在身边炸响。林雨田的父亲林正宏己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他魁梧的身躯因震怒而微微颤抖,铁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色。目光死死钉在那“鸿蒙宝鉴残片”几个字上,仿佛要将那张纸点燃。
顾婉——林雨田的母亲,听闻丈夫的话疾步上前。当她的视线接触到那熟悉的血墨印玺,泪水瞬间盈满眼眶,顺着苍白而依旧美丽的双颊滑落。她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当年……他们也是这样!血口喷人,编造我们林家通魔叛界的弥天大谎!煽动七大势力,围攻落日城……逼得我们背井离乡,苟延残喘于这十万大山险境……多少族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她说不下去了,只紧紧抓住丈夫的胳膊,身体因积压了太久的悲恸而微微摇晃,“如今,他们还要故技重施,想将我们赶尽杀绝,连这片最后的栖身之地都不放过!”
议事厅沉重的木门被一股大力推开,带进一阵山林的风。身材高大、白发如雪却精神矍铄的白虎老祖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一身气息宛如出鞘的利刃。她锐利的虎目扫过厅内气氛凝滞的三人,最终定格在林雨田手中的血书上。
“哼!”白虎老祖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怒哼,整个议事厅的梁木都仿佛跟着嗡嗡作响。“老身早就看透了!玄阴教那个藏头露尾的杂毛教主,就是这一连串阴谋的主谋!当年在落日城议事,他那双贼眼就死盯着林家祖祠的方位打转,对鸿蒙宝鉴的觊觎之心毫不掩饰!亏得林老门主(林雨田的祖父)机警,拼死断后让我们携带残片突围!如今……”她指着信笺,声音带着虎啸般的穿透力,“这狐狸尾巴终于藏不住了!以宝鉴残片为诱饵,划封地为承诺,驱使黑煞门这条恶犬行灭绝之事,好深的算计,好毒的心肠!”
林雨田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焰在胸腔内翻涌,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抽搐。为那些即将被屠戮的无辜生灵,为祖辈背负至今仍未洗刷的冤屈,更为了那封血信中字字昭示的贪婪与残忍。她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那带着山林气息的冰凉空气钻入肺腑,勉强压下了那份几乎要将理智吞噬的悲愤。她抬起头,目光如同淬火的星辰,闪烁着坚定不屈的光芒。
“爹,娘,老祖,敌人想在七月十五子夜于幽冥海归墟完成血祭,彻底抹除我们林家。但这对我们而言,也是一个机会!”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如今七月还不到初五,我们还有宝贵的时间!我提议,我们必须抢在他们之前,潜入幽冥海归墟!”
林正宏眼中精光一闪:“不错!一来破坏他们的血祭,挫败其阴谋;二来,信中提及他们要夺取的宝鉴残片极可能就在归墟某处,或是他们设下陷阱的关键信物。若能找到,或许能成为我们为家族正名的铁证!更重要是,绝不能让这件先祖传下的至宝,落入那帮贼人之手!”他深知女儿的分析切中要害,但忧虑随即浮起,“可这幽冥海归墟,乃鸿蒙界九大绝地之一,幽冥之力混乱狂暴,更有上古禁制残留,凶险异常,我等从未踏足,如何能保证安然潜入并寻得目标?”
林雨田心中早有计较:“幽冥海归墟虽凶险莫测,但亦非完全无迹可寻。我记得家族收藏的古籍中曾有数语提及外围海域的方位及某种特殊的引路标识。再者,”她看向父母和老祖,“七大势力虽强,但他们齐聚必然各有心思、相互提防,不可能如铁板一块。这正是我们可以利用的缝隙。他们选择七月十五这个阴气极盛的日子,自有其目的,却也意味着届时归墟之地的某些禁制或许会因天地气机变化而出现薄弱期。”
“可是……”顾婉擦去眼泪,担忧地望向窗外夜色中若隐若现的点点灯火,“苍云岭呢?我们如果都走了,这里的村民、这些年追随我们庇护于此的各路散修,还有留下的林家族人怎么办?黑煞门清剿十万大山,七月初十前必须完成,这里就是他们首要的目标!”她几乎不敢想,若他们离去,苍云岭将会迎来怎样的人间地狱。
林雨田秀眉紧锁,迅速权衡。片刻后,她果断开口:“娘亲顾虑的是。我们需做两手准备。大哥林田沉稳干练,堂姐林雨修为精熟且心思细腻,让他们两人留下!立刻组织所有苍云岭居民、散修以及身体尚未恢复、修为较低的族人,放弃此地!”她语气决绝,“开启我们秘密修建的隧道,携带必要物资,向东南方向的‘流云谷’转移!当年流云宗主欠过祖父天大的人情,曾以本命心魔立下重誓,危难之时必护林家一支血脉周全。林田和林雨持祖父留下的信物前去,流云宗即便慑于七大势力威势不敢公然与之为敌,但庇护这些无辜之人,想来其宗主尚有廉耻,应能做到。”
流云谷地势奇诡,有天然迷阵守护,更因流云宗经营多年,防御工事远非苍云岭临时驻地可比。这无疑是最好的避风港。
林正宏目光一亮,立刻赞同:“此计可行!流云谷确实是最佳的选择。我儿安排得当。林田、林雨留下,负责疏散转移。我们三个去归墟!”他环视妻子和老祖,斩钉截铁,“时间紧迫,必须分秒必争!婉儿,你炼丹之术精湛,尤其擅长防御与克制各类阴邪剧毒之丹,立刻开炉,不眠不休也要炼制出足够数量、最高品质的‘混元护心丹’和‘辟厄清毒散’,越多越好!”
“放心!即便耗干神魂,我也要在三日内炼出足够支撑我们此行的神丹!”顾婉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仿佛换了一个人,再无半分柔弱,母亲的坚韧此刻展露无遗。她转身走向侧旁临时搭建的简易丹房,步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很快,一股浓郁而清心的药香开始弥漫开来。
“正宏,传送大阵的修复,务必在时限内完成。”林雨田转向父亲,“归墟与十万大山相隔亿万里之遥,若无传送阵,根本不可能按时赶到。这是我们最关键的通道。”
林正宏用力点头,脸上肌肉紧绷:“放心!当年为隐秘布置的后手虽遭破坏,核心阵盘仍在我手中。我这就去后山密洞。即便拼尽毕生修为,豁出去这条命,我也要在三日之内,将这连接归墟边缘‘星陨岛’的古老传送阵修整完毕,确保它能一次性稳定承载我们三人!”他眼中流露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那是属于林家家主、一位父亲和一位矢志复仇者的决绝。
“好!”白虎老祖一声断喝,声震屋瓦,“林家小辈有勇有谋,老身佩服!我这就亲自深入十万大山!这片险地,我比你爹还熟!谷中那些妖兽,许多祖辈曾受过林家的恩惠,或是老身我的旧识。老身去找那几只活了几千年的老家伙,晓之以情,动之以‘利’!让它们驱使兽群,在这十万大山的腹地、险峰、绝谷之地,给黑煞门的杂碎们制造最大的麻烦!”她眼中闪烁着野性的光芒,“拖延他们清剿的步伐,给我们疏散和转移的族人争取时间!也让苍云岭少一分压力。若那群狼崽子、熊瞎子敢不答应,哼,老身这白虎利爪可不是摆设!”言罢,她身如飓风,大步流星跨出门槛,身影瞬间消失在苍茫的夜色山林之中。
计划,在压抑的气氛中迅速敲定。每一分责任都重若千钧,每一丝时间都珍贵如金。
林雨田回到自己位于议事厅角落的简易静室。她没有点灯,径首走到临窗的位置。窗扉半开,清冷的山风涌入,带着草木与夜露的湿意,也带来了山下尚未转移的营地隐隐的喧嚣与焦虑。远处群山的轮廓在深蓝的夜幕下如同蛰伏的巨兽。更深邃的天穹之上,繁星寂寥,仿佛在冰冷地注视着这片大地即将上演的风暴。在星与山的间隙,极目远眺东北方向,那模糊的地平线之外,就是传说中吞噬一切的禁忌之海——幽冥海的所在。
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宿命感,混合着凛冽的战意,在她胸中翻腾激荡。先祖们浴血奋战的身影,族人被屠戮时的悲鸣,黑煞门杂碎狰狞的面孔,玄阴教血墨的怨毒,七大势力联合围剿的庞大阴影……这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炙烤着她的神魂。然而,这一切并未将她击垮,反而淬炼出她眼神中如寒星般的光辉。
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窗棂上粗糙的木纹,仿佛触摸着这片林家世代守护、却又一度被迫逃离的山河。目光穿透无边的黑暗,投向了那不可见的幽冥深渊。唇瓣无声翕动,一个滚烫的誓言在心底,如同星辰般燃烧,字字铿锵:
“先祖在上,英灵共鉴。雨田此去幽冥,纵使九死黄泉,神形俱灭,亦在所不惜!定要撕裂这层层黑幕,斩断那血祭的妖邪图谋,夺回先祖之宝!无论前路是冥海滔天,还是七魔环伺,这林家的冤屈,必在我手中洗刷!这鸿蒙界的天,这万千生民的命,我林雨田——”
她猛然攥紧拳头,一股无形的气势升腾而起,连窗外的风都为之一滞。
“——死!生!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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