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鬼天气，眼瞅着又阴了。雨田和她哥林田背着满满的采药篓子，踩着湿滑的泥路紧赶慢回。这趟出来久了点，再不回去，家里老头该念叨了。山路本就难走，前头又一片疯长的野荆棘丛，密密匝匝的，刺多得跟豪猪似的。雨田走在后头，心里惦记着篓里那株刚采到的紫云草，盘算着能换多少钱，压根没留意脚下。
“哎哟！”她小腿冷不丁被尖锐的刺狠狠刮了一下，低头一看，挺结实的粗布裤腿上愣是划拉出一道口子，血珠子渗出来沾湿了布片。嘶……这才感觉到疼。她皱眉撕了块衣角打算缠一下，眼睛随意往旁边一扫——就这一扫，动作全僵住了。
那茂密的荆条后头，影绰绰的，好像……趴着个东西？一股浓烈的、带着点腥甜又有点腐坏的怪味儿钻进鼻子，比这雨后林子里独有的土腥味儿冲多了。
“哥！”雨田压低嗓子叫了一声，心里怦怦跳。她猫下腰，小心翼翼地用根路上捡的枯树枝，一点一点拨开那些横七竖八的荆棘枝杈。豁口被拨开，那景象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荆棘丛后面一小块空地上，一头通体纯白、只有眼珠和鹿角尖儿带着点浅金光泽的灵鹿，正瘫在那儿。它的一条后腿，被一个锈得跟血痂似的巨大捕兽夹死死咬住了！那锯齿钢齿深深嵌进它后腿的肌肉里，伤口处皮肉翻卷，都烂了，能看到红红白白的骨头碴子。最让人头皮炸裂的是，那腐烂的伤口里，白白胖胖的蛆虫正不停蠕动！一群讨厌的绿头苍蝇嗡嗡嗡地盘旋着，落在那烂肉上又飞起，像是开恶心的盛宴。灵鹿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长长的睫毛上沾着干涸的血污和泥点，混合着泪，湿漉漉的。它的身子筛糠一样抖个不停，蹄子深陷在湿泥里，不停地刨着，刨出好几个深坑。看到人影，它惊恐地猛一缩，试图站起来，又绝望地跌回去，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度恐惧、痛苦到几乎失声的呜咽，“呜…呜……”那声音抖得不行，让人听着心都揪起来了。
林田也看到了，脸色顿时严肃：“小心点，这玩意儿发起狂来，撞断了你骨头可没人抬你回去！”
“别怕……乖，别怕……”雨田没理她哥，只是对着那受惊的鹿，把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她慢慢地、几乎是蹭着地皮蹲下身，心里默念着奶奶教过的安抚咒语。这言灵术不需要太复杂的调子，纯粹心意到了就行。随着她的意念，一点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温暖柔和的金色光点，像细碎的阳光屑末，从她周身慢慢弥漫开来，带着一种让人难以言喻的安心感，飘向那头瑟瑟发抖的灵鹿。“好鹿鹿，看我，看着我……我不是来伤你的……”她的声音真像春天刚抽芽的柳枝尖儿拂过草尖，轻轻的，软软的，包裹在那些细碎的金光里。
嘿，神了！灵鹿刨地的动作还真慢慢停了下来。它紧绷的肌肉似乎松懈了一点，但身体还在控制不住地发抖。那双含着泪的大眼睛，虽然敌意没那么盛了，却依然警惕地盯着雨田，长长的耳朵可怜兮兮地耷拉着，那模样，真比被主人遗弃的小狗还让人心疼几分。
雨田屏住呼吸，一点儿一点儿挪近。那兽夹锈得发黑，铁腥味混着血腥腐臭味首冲脑门。她忍着恶心和心头的颤栗，伸手试探地碰了碰夹子的边缘。冰凉的锈铁让她手指一缩。她小心地用两只手分别抓住兽夹的两边铁弧，尝试着用力掰开——“嘎吱……嘎吱……”生涩的铁锈摩擦声响起来，刺耳极了。
“呜——！”灵鹿身体猛地一弹，发出一声凄惨至极的哀鸣，眼泪瞬间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砸落在枯叶上，融进泥里。
雨田心一哆嗦，赶紧松了点劲儿。“对不起对不起……忍着点，乖，很快就好，很快就好……”她小声安抚着，掌心全是冷汗，那粗糙腐朽的木柄都被她攥得湿漉漉的。光用手是不行了。她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指尖开始微微发烫，一股精纯的淡金色灵力透出来，包裹着她的十指。她像是绣花一样，用这份温柔却有力的力量，一点点撬动那卡死在骨头和血肉里的锯齿。每一丝移动都小心翼翼，生怕带起更大的创伤。腐肉被翻动，白色的蛆虫在里面翻滚，看得她胃里翻江倒海。额头的汗珠子，混着溅起的泥点，吧嗒吧嗒往下掉。
这时候，林田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响了起来：“喂！丫头片子！你能不能麻利点！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苍云灵途：雨田问道 ”他皱着鼻子，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越来越暗的林子西周，“这味儿越来越冲了！再拖下去，引来山猫子、野豺子，甚至更凶的东西，咱俩都得搭里头做点心！”他烦躁地来回踱步，踩得地上的枯枝嘎嘣脆响。
“别催！”雨田头也没回，没好气地低吼了一句。她此刻全神贯注，指尖的金光更加浓郁了一些，像无形的镊子，小心地包裹住那些在腐肉里乱拱的蛆虫。嗤啦……轻微的声响传来，被金光碰到的白虫子像被火星燎到的纸屑，瞬间化作一缕极淡的青烟消散了。总算清理干净那些恶心的玩意儿！她赶紧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动作飞快地拔开木塞，把里面散发着辛辣药草香气的浅黄色药粉（生肌散），尽量均匀地撒在那片触目惊心的伤口上。
“呃——！”药粉接触到血肉的瞬间，火烧火燎般的剧痛让灵鹿的身体瞬间绷得比弓弦还紧！它猛地昂起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浑身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但它强忍着，硬是没把蹄子抽回去反抗。它的大眼睛望着雨田，那里面似乎有恐惧，但更多是一种……莫名的信赖？像是明白这钻心的疼是在救命。
雨田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它温热、颤抖的皮肤。那一瞬间，心里翻腾的恶心和焦虑，竟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她好像又听见小时候母亲轻柔的声音回响在耳边：“闺女啊，记住了，做医者的手，得比春天的风儿还要轻，还要柔。病人心里怕着呢，你得让他安心才行……”这份沉甸甸的责任，让她放慢了手上的动作，眼神更加专注。
最后一点点药粉轻轻覆盖上去。雨田松了口气，想找点东西给它包扎一下，却发现自己除了草药布巾子，没什么合适的。就在她为难时，奇迹发生了。
那灵鹿竟然颤颤巍巍地、支撑着那条受伤的后腿，顽强地站了起来！它那条伤腿还有些不敢着地，微微悬着，身体依然在发抖。它没急着跑，反而往前挪了两步，微微低下头，用它那光洁温润、还带着湿气的小鼻尖，轻轻地，带着点试探和依恋，蹭了蹭雨田还沾着血污和泥巴的手心。
“呀……”雨田心里一暖，那湿漉漉的鼻头带着它的体温蹭过来，痒痒的，暖暖的。
蹭完她的手，灵鹿转身，一瘸一拐却又异常坚定地朝着林子深处跑去。跑出去大概有十几步远，它竟停下来，回头望向雨田，高高扬起它那带着浅金光泽的美丽犄角，发出了一声异常清亮、拖长调的鸣叫：“呦——！”
这叫声和之前的痛苦呜咽完全不同！充满了灵气，更像是一种召唤，或者说……指引？
“哥！哥你快看！”雨田激动地扯了扯还在一旁紧张张望的林田，“它没跑远！它还回头看咱们！你听那叫声！我觉着……它像是想给咱引路？”她眼睛里闪着孩子般的好奇和兴奋的光芒，指向灵鹿消失的密林方向。
林田眯起眼，盯着那抹刚刚消失的白色身影。林子里枝叶晃动，光线更加幽暗了。他心里打鼓，这灵物是有些邪乎，谁知道它想把我们往哪儿带？可再一转头，看到妹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期待和小兴奋，他心里那点“别管闲事”的念头又有点松动。这丫头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
他重重叹了口气，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像是下定了决心：“行了行了！净惹麻烦！走！跟上去瞅瞅！”他拍了下雨田的肩膀，脸上的警戒丝毫未减，“但是丑话说前头，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感觉不对劲儿，撒丫子就跑，听见没？别傻愣愣的！”
雨田一听哥哥答应，顿时眉开眼笑，哪里还顾得上他后面的叮嘱，连连点头：“嗯嗯！知道啦哥！快走快走！别跟丢了！”她的心早跟着那头神秘的灵鹿，飞进了那片越来越幽暗深邃的森林里，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她。两人一前一后，迅速而又小心翼翼地拨开层层草木，朝着灵鹿消失的方向，钻进了那片未知的浓绿之中。林子里，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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