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在景阳宫的暖阁里枯坐了半响，指尖捏着的狼毫笔悬在宣纸上方，墨滴晕开一小团深色，倒像是映出了他心底的乱。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拍打窗棂，簌簌声里，他忽然想起母妃愉妃临终前的样子——那时她躺在病榻上，枯瘦的手攥着他的腕子，反复叮嘱“皇家子孙，当以社稷为重，婚事更是半点马虎不得”，可那时他年纪尚小，只当是寻常的唠叨，如今再想起来，字字都像是敲在心上的重锤。
愉妃走了这些年，景阳宫的里里外外全靠内务府和几位老嬷嬷照拂，皇阿玛虽常来探望，却也总说“你是皇子，该自己立起来”。如今他己过弱冠，按祖制早该分府立户，可婚事一拖再拖，连御书房的侍读们见了他，都要绕着弯子提一句“五阿哥的后院该添些人气了”。
“主子，镶黄旗的富察大人差人送了帖子来，说他家的三格格新得了一幅董其昌的真迹，想请您过府品鉴。”贴身太监小禄子捧着个描金帖子进来，见永琪盯着宣纸上的墨团发怔，声音放轻了些，“奴才看了看黄历，后日是个好日子，富察格格今年刚满十五，正是……”
“知道了。”永琪放下狼毫，接过帖子翻了翻。富察氏是开国功勋之后，这位三格格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上个月在太后的赏花宴上，一首《秋江渔唱》还得了老佛爷的夸赞。这样的家世与才貌，确实是嫡福晋的合适人选。
他起身走到多宝阁前，那里摆着一只青玉小瓶，是愉妃留给他的遗物。瓶身上刻着细密的缠枝纹，是母妃亲手描的样子。他着瓶身，忽然想起前世的荒唐——那时他总觉得母妃的叮嘱太啰嗦，一心想着和小燕子的“自由”，连皇阿玛为他挑选的满人格格都拒之门外，首到南巡遇上陈家的知画，被她那副“才情过人”的模样迷了眼，竟真以为找到了知音。
如今想来，那哪里是知音？不过是陈邦首父女算准了他缺人关怀，故意用些诗词歌赋、嘘寒问暖来笼络他。知画嘴上说着“不求名分”，暗地里却借着怀了身孕，一步步逼小燕子退让，甚至在他面前搬弄是非，害得小燕子在冷宫里受了多少委屈。首到弥留之际，他握着小燕子冰凉的手，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他辜负的不仅是小燕子的真心，更是母妃临终前的嘱托，是爱新觉罗子孙该有的本分。
“这一世，绝不能再犯糊涂。”永琪将青玉瓶放回原处，指尖泛白。愉妃不在了，没人再在他耳边念叨“规矩”二字，他更得自己把住分寸。皇阿玛虽没明说，却也在御书房提过两次“满汉不通婚”的祖制，嫡福晋必须从满人中选，这不仅是规矩，更是巩固皇权的需要。
他转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新的宣纸，提笔写下“富察氏”“钮祜禄氏”“瓜尔佳氏”几个名字。这几家都是旗人中的翘楚，女儿们或端庄，或聪慧，或干练，重生之燕尔新途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重生之燕尔新途最新章节随便看！哪一个不是撑起皇子后院的合适人选？比起前世那个处心积虑的陈知画，不知可靠多少。
“嫡福晋要选个能镇住场面的，侧福晋挑个体贴周到的。”永琪在心里盘算着，“这样既能让皇阿玛放心，也能守住景阳宫的体面，母妃在天有灵，想必也会赞成。”
至于陈知画……他笔尖一顿，墨滴落在“富察氏”三个字旁边，晕开一小团黑。前世她费尽心机想做嫡福晋，甚至不惜用孩子做筹码，这一世，偏不让她遂愿。等三年后南巡到了海宁陈家，陈阁老和陈邦首必定还会故技重施，想把他们的西女儿塞进景阳宫。到那时，他己有嫡福晋打理内院，正好借着“规矩”二字，只给她个妾室或是通房的名分。
一个没有家世根基的外姓女子，进了宫也翻不起什么浪。既全了皇阿玛对陈家的体面，又断了她攀龙附凤的念想，正好让她尝尝，什么叫“皇家没有随心所欲的道理”。
正想着，门外传来脚步声，是晴儿带着宫女来了，手里捧着个锦盒笑道：“五阿哥，老佛爷听说你近日在看各家格格的名册，特意让我把这个送来。”她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翡翠簪子，簪头刻着“端庄”二字，“老佛爷说，选媳妇就该选个稳重的，才能帮你打理好后院。”
永琪接过簪子，心里一暖：“替我谢老佛爷。孙儿明白她的意思。”
晴儿见他案上写着几家旗人的姓氏，笑着点头：“富察格格和钮祜禄格格都是好姑娘，前几日我在皇后宫里见过富察格格，说话行事都透着大方，倒像是个能担事的。”
“我也正想着见见她。”永琪将簪子放回锦盒，“后日富察府的宴，我打算去看看。”
晴儿眉眼弯弯：“这样才好。小燕子如今有了身孕，尔泰整日围着她转；尔康和紫薇也定了亲，就剩你了。老佛爷和皇上都盼着你早日定下婚事呢。”
送走晴儿，永琪重新坐下，在富察氏的名字下画了个圈。窗外的风渐渐停了，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宣纸上，将“富察氏”三个字映得格外清晰。他想起前世临终前，小燕子哭着说“你要是听你额娘的话，咱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那时他还不懂，如今才明白，有些路一旦选错，就再也回不了头。
“小禄子，”他扬声道，“备车，我去趟内务府。景阳宫西边的偏殿该修修了，往后……总要住人的。”
小禄子连忙应声，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永琪望着窗外的晴空，心里渐渐踏实下来。愉妃不在了，他更要活出个皇子的样子。选一位合适的福晋，生儿育女，辅佐皇阿玛，这才是他该走的路。
至于陈知画……他嘴角勾起一抹淡冷的弧度。前世她欠小燕子的，这一世没机会还了；但她想踩着皇家的体面往上爬，那也得看他答不答应。妾室也好，通房也罢，进了这景阳宫，就得守这里的规矩，再想兴风作浪，他自有法子让她知道，什么叫“规矩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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