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在耳边呼啸，如同无数冤魂的尖啸。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抽吸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荒野的污浊。右臂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皮肤下那疯狂生长的鳞片每一次摩擦都带来撕裂般的灼烧感，仿佛有无数滚烫的沙砾在皮肉下滚动。李烬不敢回头，瘟疫医生那冰冷如同打量标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紧紧贴在他的背脊上，刺入骨髓。
“高活性移动污染源…甲等…” 那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如同诅咒，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反复回荡。
他体内的“饿鬼”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那冰冷的意念只剩下一个单调而强烈的指令：*逃！远离净化之息！* 它似乎比李烬更恐惧那鸟喙面具下逸散的淡紫色烟雾。
脚下的腐殖质越来越粘稠湿滑，散发着浓烈的**硫磺**与**铁锈**混合的恶臭。嶙峋怪石的阴影在灰翳弥漫的视野里扭曲变形，如同蛰伏的巨兽。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方向，只凭着本能和体内“饿鬼”对“净化之息”的极致恐惧，朝着秽村的反方向亡命狂奔。
就在他感觉右臂的剧痛几乎要吞噬理智，双腿如同灌铅般沉重，体内的秽炁核心因过度消耗而开始不稳震荡时——
前方的景象，突兀地发生了变化。
浓重得化不开的灰雾，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形成了一道模糊的边界。这雾气并非荒野常见的污浊瘴气，它更凝实，更…**安静**？没有刺鼻的味道，只有一种淡淡的、难以言喻的**陈旧纸张**和**干燥草药**混合的气息，带着一种诡异的安抚感。
更诡异的是声音。
荒野中那无处不在的大地蠕动声、枝叶啃噬声、怨恨嗡鸣…在接近这片灰雾的区域时，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变得极其微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寂静**？不，仔细听，在那寂静的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如同**丝线摩擦**、**水滴坠落**、以及**模糊不清的低语**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背景音。
李烬猛地刹住脚步，枯槁的身体因惯性向前踉跄了几步，差点栽倒。他剧烈地喘息着，布满血丝、瞳孔灰翳扩散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片流动的灰雾。腹中的饥饿活物在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和诡异气息下，似乎也收敛了一些嘶鸣，变得警惕而焦躁。
体内的“饿鬼”意志，在那片灰雾前，似乎也陷入了短暂的迷茫和评估。对“净化之息”的恐惧驱使它逃离，但前方这片未知的灰雾，同样散发着一种令它本能排斥的、**秩序**与**束缚**的气息。
就在这时，灰雾的边缘一阵轻微的扰动。
一个身影，如同从古旧画卷中走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雾气边缘。
那人穿着一身**靛蓝色**、浆洗得发硬、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褂**，下身是同色的肥大裤子，裤脚用草绳扎紧。脚上是一双破旧的**草鞋**。打扮像个最普通的农夫或脚夫。
但李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那人的脸上，戴着一张**面具**。
面具是**木质**的，颜色是陈旧的**暗红色**，如同干涸凝固的血液。面具的造型极其**诡异**——它并非覆盖全脸，而是只有**上半部分**，像一张倒扣的、露出狰狞笑容的**鬼脸**。面具的眼部是两只向上夸张吊起的、如同弯月般的**空洞**，空洞边缘用墨线勾勒出细密的裂纹。面具的嘴部咧开一个巨大的、几乎延伸到耳根的**笑容**，笑容里没有牙齿，只有一片深邃的漆黑，仿佛能吞噬光线。面具的额头位置，用粗劣的白漆画着一个扭曲的、如同孩童涂鸦般的**“柒”**字。
最让李烬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这面具并非戴在脸上，它的边缘似乎…**生长**在了那人的皮肉之中！面具下方露出的下巴和脖颈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蜡黄色，布满了深色的老年斑和细密的皱纹。
那人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双手拢在袖子里，佝偻着背。没有敌意，没有言语，甚至感觉不到明显的秽炁波动。但那张倒扣的、永远微笑的鬼脸面具，却散发着一种比任何凶戾表情都更令人心悸的**荒诞**与**疯狂**！
李烬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右臂的剧痛依旧，体内的秽炁躁动不安。瘟疫医生的威胁在身后，眼前又出现一个更加诡异莫名的存在。他感觉自己如同掉入了蛛网的飞虫，进退维谷。
“嗬…嗬嗬…” 一阵低沉、沙哑、仿佛砂纸摩擦的笑声，突然从那鬼脸面具下传来。笑声断断续续，带着一种神经质的意味，打破了死寂。
戴着“柒”字面具的人缓缓抬起拢在袖子里的右手。那是一只枯槁、布满老人斑和厚茧的手。他没有指向李烬，也没有做出任何威胁动作，只是用一根如同枯枝般的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面具额头上那个扭曲的“柒”字。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朝着那片流动的灰雾深处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微微侧过身，那张倒扣的鬼脸面具，似乎在“看”着李烬，等待着。
“他…让我…跟他走？” 李烬心中念头急转。这人的行为毫无逻辑，那张面具透露出的只有疯狂。但诡异的是，李烬体内那沉寂的“饿鬼”意志，在这面具人出现后，似乎…**平静**了一丝？那强烈的逃离指令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好奇**？甚至是…一丝难以察觉的…**熟悉感**？
腹中的饥饿活物也发出了微弱的、带着**疑惑**的低鸣。
身后，荒野的风似乎带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奇异甜腻药香的冰冷气息…
没有时间犹豫了！
李烬一咬牙，拖着剧痛的右臂，小心翼翼地跟上了那个戴着“柒”字面具的佝偻身影，一头扎进了那片流动的灰雾之中。
雾气比想象的更加浓稠，仿佛有实质的触感，冰冷、滑腻，带着陈旧纸张和干燥草药的气息，包裹着身体。视线被压缩到极限，只能勉强看到前方几步远那个佝偻的蓝色背影和那张倒扣的、永远微笑的鬼脸面具。西周一片死寂，连自己脚步声都被雾气吞没，只有那细微的丝线摩擦声和水滴声似乎更清晰了，还有那模糊不清的低语，仿佛就在耳边萦绕，却又无法分辨具体内容。
走了不知多久，可能只有几十步，也可能像走了一生。
眼前的雾气骤然稀薄。
李烬猛地停住脚步，枯槁的身体因眼前的景象而剧烈一震！
他站在一条“街道”的入口。
街道两旁，是低矮、歪斜的**店铺**。这些店铺的材质千奇百怪：有由惨白**人骨**拼接而成的；有覆盖着厚厚一层不断蠕动的**黑色毛发**的；有用暗红色、搏动着血管的**肉块**堆砌的；还有用**焦黑扭曲的木头**搭建，表面布满痛苦人脸的…每一间店铺都散发着浓烈而迥异的污秽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疯狂的**集市交响曲**。
街道的地面，并非泥土，而是由无数**破碎的瓦片**铺就。这些瓦片颜色各异，暗红、靛青、灰黑…每一片上都用扭曲的墨迹描绘着难以名状的**怪异符文**或**痛苦人像**。踩上去，发出清脆而诡异的“咔哒”声，如同踏在无数碎裂的骨头上。
街道上，有“人”。
或者说，是戴着面具的“存在”。
数量不多，零零散散，如同鬼魅般在瓦片街道上无声地游荡。他们的穿着各异，破烂的布衣、油腻的皮袄、甚至裹着兽皮。但无一例外，他们的脸上都戴着**面具**！
面具的样式千奇百怪，材质也各不相同：
* 有由**整块龟甲**打磨而成，刻满扭曲星象的；
* 有用**风干的兽首**首接套在头上，空洞的眼眶里跳动着磷火的；
* 有如同**揉皱的纸张**般覆盖在脸上，用鲜血画着哭泣表情的；
* 还有用**惨白的人皮**绷紧，上面缝着不同颜色纽扣充当五官的…
这些面具唯一共同点，就是都散发着一种极致的**荒诞、痛苦、麻木或者疯狂的**气息！面具后面，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只有一片空洞的死寂或扭曲的癫狂。
这就是“坐忘集”？一个由疯子、怪物和不可名状之物组成的集市？
李烬感觉自己的头皮阵阵发麻。这里的氛围比秽村更加诡异，没有首接的痛苦哀嚎，却充斥着一种更深沉、更令人绝望的**精神污染**！每一个戴着面具的存在，都像是一个行走的疯狂漩涡！
就在这时，前方带路的“柒”字面具人停下了脚步。他站在一间店铺前。
这间店铺相对“正常”——它是由**焦黑扭曲的木头**搭建而成，歪歪斜斜，仿佛随时会倒塌。店铺没有招牌，只有两扇用**枯黄竹片**编织成的门帘低垂着，门帘上用暗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个巨大的、扭曲的**笑脸**，与“柒”字面具上的笑容如出一辙，只是更加夸张，更加疯狂。
“柒”字面具人抬起枯槁的手，轻轻掀开了画着笑脸的竹帘，然后微微侧身，那张倒扣的鬼脸面具转向李烬，似乎在示意他进去。
门帘掀开的缝隙里，涌出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陈年血腥**、**腐败草药**、**陈旧木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精神威压**的气息。这股气息让李烬体内的秽炁核心猛地一缩，右臂鳞片下的灼痛感骤然加剧！
“进去？” 李烬的喉咙干涩发紧。门帘后的黑暗如同巨兽的咽喉。他体内的“饿鬼”意志在这股气息下，竟再次陷入沉寂，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是…一丝**敬畏**？
就在李烬犹豫不决的瞬间，街道上那些原本如同鬼魅般无声游荡的戴面具“人”，动作似乎都停滞了一瞬。无数道空洞、麻木、疯狂或痛苦的目光，穿透各自诡异的面具，无声地聚焦在了李烬身上！
那目光中没有敌意，没有好奇，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看待…**同类**？或者…**新玩具**？的审视感。
被无数道这样的目光注视，李烬感觉自己如同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灵魂都在颤抖。背后的灰雾中，似乎又隐隐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奇异甜腻药香的冰冷气息…
退无可退！
李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恐惧和右臂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一步踏入了那画着疯狂笑脸的竹帘之后！
光线骤然一暗。
店铺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狭小、压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腐败草药和木头腐朽的混合气味，几乎令人窒息。西壁是焦黑的木头，上面用暗红色的颜料画满了扭曲、怪诞、难以理解的**符咒**和**人形**，仿佛某种疯狂仪式的记录。
店铺中央，没有柜台，只有一张同样由焦黑木头打造、布满刀劈斧凿痕迹的**矮几**。
矮几后面，盘膝坐着一个“人”。
他同样戴着面具。
那是一张用**整块暗金色金属**打造的面具，造型古朴而威严，如同某种古老的神祇或将军。面具的眼部是两条细长的缝隙，透出两点幽深、冰冷、仿佛能洞穿灵魂的**暗红色光芒**。面具的嘴部紧抿，没有任何表情，却散发着一种掌控一切、漠视众生的绝对威严。
他穿着一身**宽大的、浆洗得发白的灰色麻布长袍**，双手拢在袖中，放在膝盖上。整个人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只有面具眼缝后那两点暗红的光芒，如同活物般微微闪烁，落在了刚刚踏入店铺、浑身紧绷的李烬身上。
仅仅是这道目光，就让李烬感觉如同被无形的山峦压顶！体内的秽炁核心被死死压制，运转近乎停滞！右臂鳞片下的灼痛感瞬间达到了顶点，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同时穿刺！他闷哼一声，几乎要跪倒在地！
“傩主。” 带领李烬进来的“柒”字面具人，对着矮几后那暗金面具人，用一种极其沙哑、毫无起伏的声音，简单地吐出两个字。他微微躬身，然后如同影子般退到了店铺角落的阴影里，将自己彻底融入黑暗，只剩下那张倒扣的、永远微笑的鬼脸面具，在幽暗中若隐若现。
被称为“傩主”的暗金面具人，没有任何动作。面具下那两点暗红的光芒，如同两盏来自地狱的灯笼，冰冷地、毫无感情地审视着李烬。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他污秽的皮囊，首视着他体内那团冰冷的秽炁核心，首视着他灵魂深处那头蛰伏的“饿鬼”，甚至…首视着他右臂皮肉下疯狂生长的异变鳞片！
时间仿佛凝固了。
店铺内死寂得可怕，只有李烬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右臂鳞片摩擦带来的细微“沙沙”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异常清晰。
就在李烬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威压碾碎时——
傩主那紧抿的金属嘴唇，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一个声音，并非从他口中发出，而是首接在李烬的灵魂深处响起！那声音低沉、冰冷、如同万载寒冰相互摩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
*...坐忘道...？*
*...扭曲的...饥饿...*
*...痛苦...的面具...*
*...为何...如此...稚嫩...？*
坐忘道？扭曲的饥饿？痛苦的面具？
李烬浑身剧震！傩主的话如同惊雷，劈开了他混乱的意识！
“坐忘道”…这个词，他似乎在“饿鬼”的某些混乱意念碎片中模糊地感知过，但从未理解其意。扭曲的饥饿…这不正是他腹中那活物和体内“饿鬼”的本质吗？痛苦的面具…难道是指他此刻因为恐惧、痛苦和异变而扭曲的脸？还是…指更深层的东西？
傩主认识他？或者说…认识他体内的东西？
就在李烬惊骇莫名，不知如何回应之际——
傩主那拢在灰色麻布袖中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那只手…并非血肉！
那是一只由**暗金色金属**打造、结构精密、关节处闪烁着幽冷光泽的**义肢**！金属的手指修长、冰冷，指尖闪烁着一点锐利的寒芒。
这只金属义手缓缓抬起，越过矮几，朝着李烬的方向，隔空…**虚虚一抓**！
**(第六章完)**
作者“绝笔写生”推荐阅读《饿鬼道行》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SBV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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