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青岛，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被一层薄薄的雾气轻轻笼罩着。这层雾气如同轻纱一般，给这座城市增添了一丝朦胧的美感。
林一华静静地站在周小芸宿舍楼下，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封来自日本预科学校的面试通知。那信封的纸张在他的手中微微褶皱，仿佛承载着他内心的紧张与期待。
秋风瑟瑟，卷起枯黄的梧桐叶，如蝴蝶般翩翩起舞，然后轻轻地飘落在他的脚边。远处，啤酒厂的烟囱正冒出缕缕白烟，那白烟在秋风中缓缓升腾，渐渐融入了天空的怀抱。
林一华的目光有些恍惚，他似乎看到了周小芸的身影。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手里拎着装满麦芽浆的塑料桶，正从啤酒厂的方向走来。她的步伐轻盈而坚定，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的脚下。
当周小芸走到林一华面前时，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她的鬓角有些碎发被汗水黏在了通红的脸颊上，显得有些凌乱，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一华？”周小芸的声音如同天籁一般，在林一华的耳边响起。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林一华手中的信封上时，她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流淌。
两人沉默着走进昏暗的楼道，墙壁上斑驳的标语“大干快上，建设社会主义”还依稀可见。周小芸的房间里，唯一的白炽灯发出昏黄的光，照着掉漆的木桌和褪色的明星海报。“你真的要去日本？”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林一华把通知书放在桌上，金属边框的闹钟滴答作响，“小芸，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他顿了顿，看着窗台上那盆快枯死的小花——那是他们一起种的，“我想出去看看，学些真本事。”
周小芸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苦涩，“我就知道，从你和那个日本姑娘在一起时，我就知道你不属于这里。”她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个布包，里面是林一华落在这儿的几件衬衫，每一处破洞都被细密的针脚缝补好，“拿着吧，在那边别委屈自己。”
林一华伸手握住她的手，粗糙的掌心布满老茧，这是常年在啤酒厂劳作留下的印记。“小芸，等我在日本站稳脚跟，就接你过去。”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周小芸的眼神里满是无奈。
“别傻了，”她抽回手，“我妈生病了，弟弟还在上学，我走不开。再说......”她看着墙上他们的合影，那是在栈桥拍的，照片里的两人笑得那么灿烂，“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门外传来邻居炒菜的声音，油烟味顺着门缝钻进来。林一华想起无数个在这里的夜晚，周小芸会煮一碗热腾腾的面，加两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然后靠在他肩头，听他讲未来的计划。而现在，那些计划里似乎再也容不下她。
“化肥厂的班长人不错，”周小芸突然说，“会修自行车，还会做红烧肉。他说愿意和我一起照顾我妈。”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刀，狠狠扎在林一华心上。
窗外开始下雨，雨点敲打着生锈的铁窗。林一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里面是他这几个月攒下的工资，“小芸，这些你拿着......”“我不要！”周小芸第一次冲他发火，眼眶通红，“我周小芸不是要饭的！你走，走了就别回来！”
他还想说什么，周小芸却己经打开门。走廊的灯光照进来，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林一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每走一步，都觉得脚步沉重无比。下到二楼时，他听见房间里传来压抑的哭声，那声音像一根线，紧紧缠绕着他的心。
回到宿舍，王磊正在和赵建国下象棋。“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王磊抬头问道。林一华没说话，躺到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他想起和周小芸的点点滴滴，想起她在海边说“要是能一首这样就好了”，泪水无声地滑进耳朵里。
接下来的日子，林一华像丢了魂似的。上课听不进去，打工也总是走神。有次在餐厅端盘子，他竟然把汤洒在了客人身上，被老板臭骂了一顿。每当夜深人静，他就会想起周小芸，想起她笑起来露出的虎牙，想起她在寒风中为他织的围巾。
面试的日子很快到来。林一华穿着唯一的西装，站在日本领事馆前，手心全是汗。面试官用流利的中文提问：“为什么选择去日本留学？”他脑海中闪过周小芸的脸，“为了改变命运。”他听见自己说。
拿到签证的那天，林一华又去了啤酒厂。远远地，他看见周小芸和一个男人走在一起。男人穿着崭新的劳保服，手里提着一袋苹果，正笑着和周小芸说话。林一华躲在角落里，看着他们走进家属楼，首到再也看不见。
启程的那天，青岛飘起了小雪。林一华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城市。火车站人来人往，广播里播放着离别的歌曲。他摸了摸口袋里和周小芸的合影，然后转身走进检票口。火车缓缓启动，窗外的景色渐渐模糊，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即将翻开新的篇章，而与周小芸的那段感情，只能永远封存在记忆里。
多年后，林一华在东京的办公室里，常常会收到从青岛寄来的信。信是周小芸写的，告诉他她结婚了，丈夫对她很好；后来又说她生了个儿子，取名叫周晓阳；再后来，信里开始讲儿子考上了青岛工业大学，学的是机械专业。
每当读到这些信，林一华就会望着窗外繁华的东京街头，想起那个在青岛的深秋，和他分手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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