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黑区，空气里浮动着晚樱凋零后的涩味。林一华攥着新生手册站在东京工业大学正门，青铜校徽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校门前的银杏大道延伸向远方，金黄的落叶铺满石阶，与他褪色的帆布鞋形成刺眼对比。来往的学生们穿着笔挺的制服，背着印着校徽的帆布包，偶尔投来的目光像细密的银针，扎在他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上。
穿过中央广场时，喷泉水柱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建筑系的教学楼是座棱角分明的混凝土巨构，墙面爬满墨绿的常春藤，却遮不住墙上斑驳的涂鸦——用红漆写着的“打倒学术权威”字样，是二十年前学生运动留下的痕迹。林一华仰头望着高耸的钟楼，指针走动的滴答声混着远处新干线的轰鸣，震得他耳膜发疼。
“机械工学科一年级C班”的教室在三楼角落。推开门的瞬间，西十多道目光齐刷刷扫过来。讲台上的白发教授停下板书，手中的粉笔“啪”地折断。林一华感觉后颈的汗水顺着脊梁往下淌，他的工装裤膝盖处打着补丁，帆布包带磨得发亮，而前排学生们的笔记本封面印着烫金logo，钢笔尖在晨光中闪着冷光。
“中国留学生？”教授扶了扶金丝眼镜，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他翻开花名册的动作带着刻意的迟缓，“林一华……坐下吧。”后排传来压抑的窃笑，几个女生交头接耳，她们精致的妆容和烫卷的长发，与林一华乱蓬蓬的黑发形成鲜明对比。只有靠窗的位置空着，阳光斜斜照在课桌上，映出一道细长的金边。
坐下时，邻座传来若有若无的雪松香。转头望去，是个穿着藏青色针织衫的女生，她正低头整理笔记，发梢垂落遮住侧脸，露出白皙的脖颈。笔记本上的字迹工整如印刷体，每个公式旁都用彩色笔标注着注解。当她翻动书页时，手腕上的银镯子轻轻碰撞桌面，发出清越的声响。
“我叫绫音。”她突然开口，声音像冰镇过的清酒。转头的瞬间，林一华呼吸停滞——她的眉眼细长，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时却带着孩童般的天真。鼻梁上的银色眼镜架泛着冷光，与她樱粉色的唇色形成奇妙的反差。“需要借笔记吗？”她推来笔记本，纸页间夹着的枫叶书签轻轻颤动。
教授的课枯燥而艰深。黑板上的机械制图公式密密麻麻，林一华奋笔疾书，钢笔尖划破了三张纸。前排的男生突然举手：“林桑，听说中国还在用算盘？”哄笑声像潮水般漫过教室。林一华捏着粉笔的手青筋暴起，却听见绫音清亮的声音：“津田君，上节课的流体力学公式，你解出来了吗？”笑声戛然而止，那个男生涨红着脸坐下。
午休时分，林一华躲在图书馆角落啃饭团。玻璃窗外，目黑川的河水泛着灰蓝色，河面上漂浮着零星的落叶。突然有人在对面坐下，多情神刀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绫音推来一盒装着和果子的漆盒：“栗羊羹，尝尝？”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涂着透明护甲油，手腕上的银镯子刻着细小的樱花纹。“我父亲在京都开刀具店，”她用竹签挑起一块羊羹，“他说真正的匠人，眼里容不得半点瑕疵。”
校园里开始流传关于中国留学生的传言。有人说他住在廉价的合租房，每天只吃便利店的打折便当；有人看见他在居酒屋刷盘子，围裙上沾满油渍。但每次在走廊相遇，绫音总会停下脚步，用标准的京都腔说“お疲れ様です”（您辛苦了），她的声音带着独特的软糯尾音，像块融化的黑糖，甜得人心慌。
实验室的冷气开得很足。林一华戴着橡胶手套拆卸发动机，机油溅在袖口上。绫音突然出现在身后，递来块干净的抹布：“这里应该这样拆。”她的手指修长白皙，却精准地握住零件的关键部位。两人的肩膀不经意间相碰，林一华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混着机油味，竟意外地好闻。
社团招新那天，机械研究社的摊位前围满了人。社长是个留着刺猬头的男生，他拍着林一华的肩膀：“听说中国人很能吃苦？来帮我们修卡丁车吧！”周围爆发出哄笑，却见绫音抱着一摞资料走来：“我也加入。”她摘下眼镜擦拭，露出清澈的眼眸，“去年全国大赛，我们输给了早稻田，这次需要新鲜血液。”
深夜的实验室亮着惨白的灯光。林一华趴在工作台上画图纸，钢笔在描图纸上沙沙作响。门被轻轻推开，绫音提着保温桶走进来，白色的毛衣外套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露出里面的白色高领打底衫。“豚骨拉面，”她掀开盖子，热气瞬间弥漫整个房间，“我母亲教的配方。”她坐在旁边的高脚凳上，晃着纤细的小腿，看着林一华狼吞虎咽。
“你为什么来日本？”她突然问。林一华的动作顿住，喉咙发紧。窗外的月光洒在她侧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为了成为真正的工程师。”他说，声音低沉。绫音笑了，银镯子在月光下闪着微光：“那我赌你会成为最厉害的那个。”
离第一次月考还有两周时，林一华在图书馆发现了绫音的秘密。她的储物柜里塞满了药瓶，标签上写着“慢性心脏病”。那天她在实验室突然晕倒，苍白的脸靠在他怀里，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别告诉别人。”醒来后她虚弱地说，嘴角却还挂着笑，“我还想和你一起去参加方程式赛车比赛呢。”
目黑川的枫叶渐渐染红时，林一华在课桌里发现了封信。淡蓝色的信纸散发着雪松香，绫音的字迹工整得像在雕刻：“周六下午，目黑川畔的樱花祭，等你。”
他攥着信的手微微发抖，窗外的银杏叶扑簌簌地落，像极了那场雪。
(http://www.220book.com/book/SBV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