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无粮之城
旱川城，城如其名，干燥，炎热，空气里全是黄土的味道。
方华刚走进城中心的广场，一股绝望和愤怒混杂的热浪，就迎面扑来。
上千名百姓，黑压压地堵在城里最大的“钱氏粮仓”门口。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睛里燃烧着快要饿死的火。
“开仓！放粮！”
“我们有钱！为什么不卖粮给我们！”
“再不放粮，我们就冲进去了！”
人群像一锅即将沸腾的开水，马上就要炸开。
在粮仓门前，几十个膘肥体壮的护院，手持棍棒，组成了一道人墙，恶狠狠地挡住人群。
高高的台子上，粮仓老板钱老爷，穿着一身华丽的丝绸，正对着人群，痛心疾首地哭喊：
“乡亲们！不是我不放粮啊！是真的没有粮了！
天灾啊！南下的路都断了，一颗粮食都运不进来！
我钱某人，心都快碎了！我和大家伙儿一样，都在挨饿啊！”
他捶胸顿足，演得情真意切。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突然悲呼一声，她怀里的孩子，因为饥饿，头一歪，首接晕了过去。
这声哭喊，像一根火柴，扔进了火药桶。
“冲啊！”
“跟他们拼了！”
人群的愤怒彻底引爆，像决堤的洪水，猛地向着那道人墙冲了过去。
护院们举起了棍棒，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方华站在人群的外围，冷眼旁观。
她的目光，没有看快要失控的人群，而是死死地盯着台上的钱老爷。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这个哭喊着“一起挨饿”的钱老板，胖得连脖子都看不见，手指头比胡萝卜还粗。
他那些护院，个个精神，脚上的靴子干干净净，一点不像在这黄土城里待久了的样子。
还有……从粮仓后院飘来的风里，带着一股极淡的，新米才有的谷糠味道。
方华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脚尖一挑，一颗小石子飞了起来。
她屈指一弹，石子带着破空声，不偏不倚，正中台子旁边挂着的一面巨大的铜锣！
“当——！”
刺耳的锣声，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人群的冲锋，不由得为之一滞。
刹那间，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突然出手的陌生女子身上。
方华缓缓地、一下一下地拍着手，清脆的掌声，在寂静的广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演得好！真是演得好啊！”她的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扎进每个人的心里，
“钱老板真是爱民如子，和大家‘同甘共苦’，我都快要感动得哭出来了！”
“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此胡言乱语！”钱老爷脸上的悲痛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恼羞成怒的狰狞，
“来人！给我把这个疯女人抓起来！”
“疯女人？”方华放声大笑，她对着台下成百上千的百姓，高声喊道：“各位乡亲！你们睁大眼睛看看！”
她一指钱老爷的肚子：“他说他和你们一样挨饿，你们信吗？你们看看他的肚子，再看看你们自己！”
她又指向那些护院：“他说南下的路断了，没人能进城。
那他这些精神抖擞的护院，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他们的靴子上，可比你们的脸都干净！”
最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粮仓的方向，大声说道：
“他说没有粮！可为什么，我站在这里，都能闻到从他家后院飘出来的新米香？！”
“乡亲们！他不是没有粮！他是把粮食藏了起来！
他是要活活饿死你们，好把手里的粮食，卖出金子的价钱！”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百姓们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怀疑、愤怒、恍然大悟！
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
他们看着台上的钱老爷，像是要活活把他生吞了。
“胡说！一派胡言！”钱老爷彻底慌了，他歇斯底里地尖叫，
“杀了她！所有护院听令！谁杀了她，赏金一百两！”
护院们对视一眼，提着棍棒，硬着头皮朝方华冲了过来。
但，被点燃了怒火的百姓，己经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妈的！跟他们拼了！”
“打开粮仓！我们要吃饭！”
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怒吼一声，第一个冲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狠狠撞开了一名护院。
人群，彻底暴动了！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不再是方华，而是那个欺骗了他们的钱老爷和他的粮仓！
上千名愤怒的百姓，汇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瞬间就冲垮了那道脆弱的人墙。
“轰隆！”
粮仓那扇厚重的大门，在无数人的撞击下，发出了痛苦的呻吟，然后轰然倒塌！
门后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有空空如也的货架。
只有……像山一样，堆积如山的米袋！
雪白的大米，甚至从破损的麻袋里，流淌了一地！
死一样的寂静之后，是火山爆发般的，震天的怒吼！
“杀了他！”
钱老爷面如死灰，转身就想从台子后面逃跑。
但愤怒的人群，像潮水一样，瞬间就将他彻底淹没。
方华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骗子，被他自己的谎言，撕成了碎片。
广场上的混乱，渐渐平息。
钱老爷像一滩烂泥，倒在地上，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方华缓缓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你……”钱老爷的嘴里，不断涌出鲜血，他死死地盯着方华，“你……到底是谁的人……”
“一个他们不喜欢的人。”方华淡淡地说。
钱老爷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癫狂的光。他嗬嗬地笑了起来，声音像是破风箱。
“不喜欢……对……他们谁都……不喜欢……”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方华的手，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塞进了她的掌心。
“你想……找他们？……去啊……城南……废弃的盐场……那儿就是……地狱的入口……”
他的手，猛地一松，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方华慢慢摊开手掌。
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沉重的、黑色的铁钥匙。
在钥匙的顶部，烙印着一个极小的徽记。
一朵正在燃烧的，银色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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