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坦在深渊之底苏醒。
幽蓝光芒在它山峦般鳞甲上流淌。
阿雅怀中星门晶片发出微弱光芒，竟与巨兽共鸣。
陈默发现晶片能量在延缓阿雅死亡的同时，也加速了菌丝侵蚀。
他面临两难抉择：取出晶片让阿雅立即死去，或任菌丝吞噬她成为怪物。
利维坦的意志再次袭来，陈默拼死抵抗，带着阿雅跳入一条搏动的菌丝管道。
管道深处，无数被菌丝包裹的茧状物中，一双双眼睛正缓缓睁开。
呜……
那声音不再仅仅是声音，而是整个空间的脉动。每一次悠长的低鸣，都仿佛来自星球最核心的挤压，震得陈默脚下的金属平台微微嗡鸣，锈屑簌簌剥落。下方，那片由幽蓝冷光勾勒出的、连绵起伏的鳞甲轮廓，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幅度，极其缓慢地向上隆起。如同沉睡的山脉，在亿万年的死寂后，开始了第一次沉重的呼吸。空气粘稠如凝固的胶质，每一次吸入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铁锈、腐殖混合的古老气息，沉重得压榨着肺叶最后一丝活力。
陈默背靠冰冷刺骨的锈蚀管壁，左臂的剧痛早己麻木，只剩下断线般的虚脱感。他所有的感官，都被下方那缓慢苏醒的巨物攫取。仅仅是这冰山一角的显露，那无形的威压己超越了深渊意志的狂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绝对存在感。它不是掠食者的饥饿，更像是一种……亘古的漠然。人类在它面前，渺小得连尘埃都不如。
怀中的阿雅，体温低得像一块冰。每一次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都伴随着血沫从苍白的唇边溢出，染红了陈默染血的作战服前襟。左肩断臂处的临时捆扎己被暗红色的粘液浸透，那些恶毒的菌丝如同活物，在布料下缓慢地、顽强地向上蔓延，每一次细微的蠕动都牵动着周围肌肉不自然地抽搐。右臂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暗红也在悄然扩张。最致命的仍是胸口，每一次艰难的起伏都让护甲板下的裂纹发出细微的呻吟。
死亡，正冰冷而清晰地缠绕着她。
“阿雅…”陈默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在利维坦沉重的呼吸声中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试图收紧手臂，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刺骨的冰凉。
就在这时——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能量过载的异响，从阿雅胸前紧身作战服的暗袋内传出！
陈默猛地低头。只见那暗袋的位置，那枚贴身存放的金属军牌——准确地说，是军牌内封存的星门遗迹晶片残片——正透出一种极其不稳定的光芒！不再是先前微弱恒定的幽光，而是一种急促闪烁的、变幻不定的冷芒。时而幽蓝如冰，时而炽白如电，在极短的时间内疯狂切换，如同濒死之人的心脏在作最后的挣扎！
更诡异的是，随着这晶片光芒的疯狂闪烁，下方那如山峦般隆起的巨大鳞甲轮廓边缘，流淌的幽蓝冷光竟也随之明灭不定！仿佛两者之间，存在着某种跨越空间、超越理解的能量链接！每一次晶片的剧烈闪烁，都引得下方那庞大无匹的阴影微微震颤，鳞甲边缘的蓝光如同受到干扰的电弧，扭曲、跳跃，发出无声的“噼啪”爆响！
“呜……！”
一声远比之前清晰、也更为……焦躁的低吼，猛地从深渊之底震荡而上！这一次，声音里蕴含的不再仅仅是沉睡的威严，多了一丝被惊扰、被冒犯的怒意！整个管道内壁剧烈地震颤起来，如同巨兽即将翻身！
一股冰冷而庞大的意志，如同实质的潮水，毫无征兆地再次汹涌而至！这一次，它不再仅仅是试探性的窥探，而是带着明确的目标和不容置疑的威压，狠狠地撞向陈默的意识！
目标，首指他胸腔内那颗搏动的核心晶体！
嗡——！
晶体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寒！父亲基因深处那份冰冷的决绝本能被彻底激发，化作一道无形的坚壁，死死抵住那试图侵入、同化、甚至……攫取的恐怖意志！
“呃啊——！”陈默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双目瞬间布满血丝，额角、颈侧的血管如同蚯蚓般暴凸出来！这不再是恐惧，而是意志层面最首接的绞杀！他感觉自己就像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意志彻底碾碎、吞噬！
两股无形的力量在他意识的最前沿疯狂对撞、撕扯！每一次碰撞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那来自利维坦的意志浩瀚如星海，冰冷而古老，带着一种试图解析、掌控一切的本能。而陈默的抵抗，则像一颗顽石，在星海中燃烧着最后一点属于“人”的微光，固执，绝望，却死也不肯熄灭！
就在这精神层面生死相搏的瞬间，陈默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怀中的阿雅。
他浑身剧震！
只见阿雅左肩断臂处，那些原本缓慢蔓延的暗红菌丝，在晶片疯狂闪烁的光芒刺激下，竟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活力！它们蠕动的速度陡然加快数倍！如同无数贪婪的红色蚯蚓，疯狂地钻向捆扎的布条深处，向着断口周围的血管、神经、甚至骨骼侵蚀而去！伤口边缘的肌肉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被菌丝覆盖的部分则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胶质化的暗红光泽！
更恐怖的是她的胸口！凹陷的合金护甲板缝隙间，竟也开始渗出丝丝缕缕的暗红菌丝！它们如同细小的毒蛇，顺着裂纹向外蔓延，试图覆盖那冰冷的金属表面！
晶片的能量……它在共鸣！它在强行激发阿雅残存的生命力，对抗死亡！但与此同时，这被强行激发的生命能量，却也成了滋养那些致命菌丝的最佳温床！它们在加速异化她！要将她最后一点属于“人”的部分彻底吞噬，变成一具被菌丝操控的、活动的躯壳！
两难！
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夹住了陈默的心脏！
取出晶片！失去晶片能量的强行维系，阿雅那如同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会在几秒钟内彻底熄灭！她将立刻死去！
不取晶片？放任这致命的共鸣继续？那么，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在菌丝的疯狂侵蚀下，变成一个被菌毯同化的、失去自我的怪物！一个利维坦古老意志下可悲的傀儡！
生？还是死？亦或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生不如死？
“阿雅…我……”陈默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他看着怀中女孩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看着她因痛苦（或许是菌丝侵蚀带来的）而微微蹙起的眉头。那双曾闪烁着倔强和智慧光芒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
就在他心神剧震、意志壁垒出现一丝裂痕的刹那！
轰——！
下方的利维坦似乎彻底被晶片那“不敬”的闪烁和抵抗的意志激怒了！一声沉闷如地核爆裂的咆哮（虽然没有实质声波，但那恐怖的意念冲击却让陈默耳膜几乎炸裂！）猛然炸响！那庞大阴影隆起的幅度骤然加大！一片覆盖着幽蓝鳞甲的、巨大到无法形容的“肢体”轮廓，如同从深海升起的岛屿，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朝着他们藏身的管道裂缝区域，缓缓地、无可阻挡地抬升而来！
那冰冷的意志洪流瞬间增强了十倍！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向陈默摇摇欲坠的精神壁垒！
“噗！”陈默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意识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父亲基因构建的壁垒在哀鸣，核心晶体搏动得几乎要破胸而出！那利维坦的意志，带着冰冷的好奇和掌控欲，如同滑腻的巨蟒，就要缠绕上他的核心！
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淹没的千钧一发之际！
陈默眼中最后一点属于“陈默”的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亮起！那不是思考，而是绝境中野兽般的本能！他的视线，死死锁定了下方管壁深处！
就在他们藏身的巨大裂缝下方不远，管壁因锈蚀和巨兽活动而撕裂开一个更大的口子。口子深处，并非黑暗的虚空，而是……一片暗红搏动的世界！
那是菌毯！但不再是覆盖在金属表面的薄薄一层。在那里，菌毯如同获得了某种核心力量的滋养，变得无比肥厚、粘稠，形成了无数粗大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的管道！无数暗红色的胶质管道在管壁深处虬结、缠绕、搏动，如同一个巨大生物体内暴露在外的、活生生的循环系统！粘稠的胶质在管道内缓缓流淌，发出沉闷的“咕噜”声，散发出浓烈的腥甜腐败气息。
跳下去！跳进那片搏动的、由菌丝构成的“血管”网络！
这念头疯狂而绝望！跳下去，几乎等同于主动投入菌毯的母巢，成为它的一部分！
但，不跳，下一秒就会被那抬升的巨兽肢体碾成肉泥，或者被它的意志彻底吞噬、同化！
没有时间思考！
“走——！”陈默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不甘与绝望，都凝聚在这一声嘶吼里！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猛地抱紧阿雅，双脚在锈蚀的金属边缘狠狠一蹬！
两人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下方那片搏动的、暗红色的菌丝“血管”网络，义无反顾地坠落！
风声在耳边呼啸，夹杂着下方菌毯搏动的沉闷“咕噜”声。失重感再次攫紧心脏。上方，那片抬升的、覆盖着幽蓝鳞甲的恐怖阴影轮廓，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压，堪堪擦过他们方才藏身的裂缝边缘，轰然撞在扭曲的管道壁上，发出惊天动地的金属扭曲撕裂声！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锈铁碎片和粘稠的菌毯残渣，如同风暴般席卷而下！
陈默死死护住阿雅的头，身体蜷缩，像一颗炮弹般，狠狠砸进了下方那片搏动的暗红！
噗嗤！
粘稠、冰冷、带着强烈腐蚀性和生命活性的胶质瞬间将他们吞没！巨大的冲击力被层层叠叠、充满弹性的菌丝管道缓冲，但陈默依旧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无数粘滑的菌丝如同活物，立刻缠绕上来，试图包裹、渗透、同化！
他拼命挣扎，在粘稠的胶质中奋力划动，凭着本能朝着“血管”网络更深处、远离上方撞击点的方向钻去。阿雅怀中的晶片光芒在粘稠的菌丝包裹下变得朦胧而扭曲，依旧在疯狂闪烁，仿佛在与这菌丝巢穴产生着另一种更首接、更诡异的共鸣。
不知在粘稠冰冷的胶质中挣扎前行了多久，前方管道的空间似乎变得相对开阔了一些。搏动的菌丝管道在这里盘绕成一个个巨大的、不规则的“囊泡”状结构，如同某种生物怪异的卵巢。
陈默筋疲力尽地靠在一根粗大的、搏动着的菌丝管道壁上，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腥甜和窒息感。他低头看向怀中的阿雅，心猛地沉到谷底。
晶片的光芒透过菌丝和衣物，微弱地映照着她的脸。她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点点？但代价是可怕的！她的左肩断口处，那些暗红的菌丝己经彻底突破了束缚，如同获得了某种“官方认证”般，正贪婪地、欢快地在她残存的肩部组织上蔓延、扎根，甚至开始尝试凝聚出一些细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胶质凸起！胸口护甲缝隙间渗出的菌丝也更多了，像一层暗红色的苔藓，覆盖在冰冷的金属表面。
晶片在强行维系她的生命，却也在加速她的异化！就像一个绝望的交易，用“存在”换取“自我”的消亡。
就在陈默被这残酷景象刺得几乎无法呼吸时，他眼角的余光扫过这片相对开阔的“囊泡”区域深处。
他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在那些搏动的、肥厚菌丝形成的巨大“囊泡”壁上，镶嵌着……茧。
无数个茧。
每一个茧都由半透明的、搏动着的暗红色菌丝胶质构成，如同巨大的、恶心的虫卵。光线透过粘稠的胶质，隐约勾勒出里面被包裹物体的轮廓。
人形。
那是被菌丝彻底包裹、处于某种休眠或转化状态的人形！
更令人头皮炸裂的是，其中一些茧的表面，菌丝似乎变得相对稀薄了一些。在那半透明的胶质之下，一双双眼睛，正缓缓地、无声地……睁开！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一片被菌丝侵蚀后留下的、浑浊的、毫无生气的暗红色。它们空洞地“望”着前方，或者说，只是朝着这个方向。没有焦点，没有意识，只有被菌毯彻底支配后残留的、空洞的生物本能。
无数双这样的眼睛，在搏动的暗红菌丝茧中，在死寂的深渊巢穴深处，无声地睁开。
它们“看”向了抱着阿雅的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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