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春寒仍盘桓在檐角,日光淡白,织室里却早己闷得如同凝滞的陶罐。上百架笨重的老腰机沉默矗立,形如巨大的棺椁。每当沉重的踏板被织工踩下,便带起一阵迟滞的呻吟,是木轴干燥的摩擦声、梭子刮过经线的滞涩声、还有粗重呼吸的压抑交织,黏稠地堵塞着人的口鼻心肺。
腐朽的木味、浆料散发的微酸、还有汗水中蒸腾的咸腥,混在尘埃浮动的水汽里,沉甸甸压在所有脊背上。人在这里,不过是被禁锢于齿轮间的血肉零件。
姜璃踏入这片嗡嗡作响的樊笼时,这沉重的气浪扑面而来,她病后初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颤了一下。一身靛青粗布管事衣裳裹着她单薄的身形,大病一场留下的苍白在她脸上未曾褪尽,眉宇间却有根深蒂固的锐气,刺破这昏沉。她身后跟着忐忑的春杏,主仆二人在这蒙昧绝望的织室中,如同投石入水,惊起一片压抑的死寂涟漪。
管事的钱有财堆起一团油滑的笑褶子迎上来:“给王妃娘娘请安!这织室腌臜,水汽油污重,仔细污了您的衣裳,也冲撞了贵人。若有吩咐,唤小的过去便是,何必亲来脏了鞋履?”他语似恭敬,那双被油光浸润的眼里却滑过一丝极隐秘的厌恶和漫不经心,如同淬了冰的刺。话里话外,都是疏离的推拒。他身后几个管事模样的匠人头目,也停下手中活计,目光沉沉地扫过来,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排斥,如芒在背。
姜璃的目光掠过钱有财虚伪的胖脸,如风拂水面,波澜不惊地落在那些被繁冗工序死死困住的织工身上。她们面如土色,目光浑浊如死水,木偶般重复着枯燥的动作,臂膀的每一次抬起都显得力竭绝望。再看机旁堆积的素锦,色泽暗淡,质地粗硬,与预期的光华相差何止千里?这样的效率与品质,别说三个月暴利翻倍,维持运转己是强弩之末。
“钱管事操持辛苦。”姜璃开口,声音在嘈杂中并不高亢,却有穿透粘滞空气的清冽凉意,带着大病后的沙哑,却字字清晰,“今岁江南桑园蒙霜,蚕茧歉收,生丝价昂若金。王府布庄素以精工细织立足,若仍守此等耗工耗力之旧法——”她缓步踱近一架踏板正费力下压、发出“咯拉”干涩摩擦的老腰机旁,指腹缓缓抚过机架边沿积累的厚厚黑腻油垢,“此机轴口磨损至斯,踏杆沉重若铁,织工倾一日之力,所得不过堪堪八尺。”
她的指尖停留在一条用铁皮和油污反复修补勉强弥合的裂痕上,声音骤然下沉:“损人,亦耗器!”
钱有财脸上的笑意瞬间僵冷,上前两步近乎挡住机身,急急道:“娘娘有所不知啊!这可是盛京城响当当‘巧匠赵’传下的老手艺!工部备过案的好规制!用了十年依旧硬朗结实!耗损嘛……用久了自然难免,仔细维护,再用上三年五载也是无妨!”他身后一个须发灰白、身形敦实、指节粗大变形如树瘤的老匠人粗声接口:“正是!祖上传了几百年的老规矩!咱们闭着眼都能拆装!比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可靠谱多了!”
这老匠人正是“巧匠赵”的亲传弟子赵德顺,布庄织机的管事匠头。他抬起那张布满风霜沟壑的脸,眼神像淬过火的刀子,钉在姜璃身上,毫不掩饰那源自技艺代代传承的傲慢与轻视:“王妃娘娘身娇肉贵,绣花针线自是懂的。可这机括运转,榫卯契合,木材脾性,力的流转——此乃阳刚大道,匠师家学,岂是妇人能插手的营生?娘娘理应在后宅享清福纳富贵,这才合了名门正理!”他语带辛辣,声若洪钟,压过织室的嗡鸣,引得周围织工纷纷侧目,手上动作亦停,空气骤然凝固,只有木头的呻吟断续不止。
姜璃的目光迎上赵德顺那双喷着怒火和鄙夷的眼,脸上无波无澜,唇角甚至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宛如冰原上掠过的反光。
“赵师傅所言极是,‘祖宗传下的,自是稳妥。’”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破开浮冰,带着令人心头发紧的寒意,“‘稳妥’至一月断梭数柄?‘稳妥’至机停过半?‘稳妥’至隔壁江南‘沈记’上月新出的‘千波缎’,货如流水,价高一筹?而你我这般‘稳妥’的织机,耗费十日也赶不及人家一匹的分量?这般‘稳妥’下去,铺子关门,指日可待!”
赵德顺的脸皮瞬间涨成酱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痰音,梗着脖子想驳斥,一时竟哑口无言。钱有财眼珠滴溜溜转,猛地抓住话头:“娘娘!那‘千波缎’……定是沈家用了旁门左道!不然哪有这般离奇的快法?工部明令……”
“工部明令只许裹足不前么?”姜璃截断他,锐利目光转向春杏,“图纸。”
春杏心头剧跳,在满室不善目光中强行稳住,从粗布袋里颤巍巍捧出用油布仔细包卷的图纸,递到姜璃手中。
姜璃接图,在众目睽睽之下,“唰”一声在堆满素锦的木案上抖开。
瞬间,所有人屏住呼吸。
纸上线条嶙峋,结构陌生!机架舍弃庞大箱体,更显修长空阔。关键的支撑点布局奇特,传动连杆数目锐减却连接刁钻,踏板上赫然开出几道狭长浅槽,连梭道的走势都透出全然不同的韵律。最刺目处,是图纸中心那两个精巧咬合的齿轮,和一根悬垂在半空的奇形复合连杆,在那些依循世代规矩而活的老匠眼中,如同怪诞的符号。
“这这是什么歪道?!”钱有财探头,旋即被图上全然陌生的几何迷宫刺得头晕眼花。
赵德顺只粗粗一瞥,脸上瞬间堆满了荒谬绝伦的讥诮:“胡闹!天大的胡闹!架身削薄至此,何堪织机千钧重压?连杆无端削减,力道从何而来?踏板胡乱开槽,莫非是要织工边踏边舞?还有这——”他粗大手指狠狠戳在图纸上那根最扎眼的悬垂连杆上,声若惊雷,“无端加此赘物,纯属糟蹋木料!劳民伤财!狗屁不通!纯属妇人信手涂鸦,异想天开!”
“不通?”姜璃平静反问,目光如古井之水,“赵师傅可见过河岸边起水的翻车?一根粗椽,一条活路,便使河水倒灌于岸。杠杆撬动乾坤,轮轴传递力道,此乃天地之理。此图所绘,正是去芜存菁,取其‘省力,增速’之魂。若人人只知抱残守缺,何来今日?何有今朝?”
赵德顺气得胡子根根倒竖:“祖宗几百年的规矩技艺,岂容你一个外行妇人信口雌黄妄加评点?这改了工部定案的规制,捅破了天去,你拿什么来担?!”他再次祭出“工部定制”的金字牌匾,试图镇住这离经叛道的局面。旁边几位老匠人纷纷摇头叹气,鄙夷之色几乎溢于言表。
钱有财眼珠乱转,看着眼前僵局,竟算盘拨响,装出为难神色,拖长了音调:“哎呀我的娘娘……赵师傅他们那也是为王府大计着想!一片苦心呐!这新机说它好是好,可万一不成,误了工期,糟蹋了那贵比黄金的苏丝,王爷那边怪罪下来,小人就算有十个脑袋,也顶不住王爷雷霆之怒啊!”他觑着姜璃的脸色,“不如娘娘再思量思量?或是先请示王爷定夺?王爷英明,必有个万全的主意!”他话里藏着针,步步以退为进。
姜璃的目光冷冷滑过钱有财那张看似忧心实则以守为攻的脸,最终落定在那张图纸上。“王爷定下的三月之期,便是布庄天命。”她声音不高,字字却淬着火落进冰面,“布庄沉浮,今在我肩。时不我待,何来‘缓缓’?”
她不再理会那嗡嗡作响的杂音洪流,手指精准地点向图纸上一个关键接点,对身侧一个年轻木匠李二道:“拆了它。”李二不过是个沉默寡言的学徒工,此刻眼中却燃着奇异的火光。
李二愣住,目光在师傅赵德顺几乎扭曲的脸和姜璃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间来回拉扯,猛地咬牙,抄起脚边的斧凿便走向身边一架尚在呜咽运作的老腰机。
“小兔崽子!反了你!”赵德顺如遭雷劈,暴吼着扑上来,“拆一架机子要多久?!丝线等着上机开织!耽误了交货,你全家的脑袋都不够赔!”钱有财也跺脚急呼:“娘娘!使不得!使不得啊!”
姜璃眼皮未抬,吐出两个冰冷的字:“拆光。”
李二心一横,手中工具挥落。春杏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也冲上去递送。在赵德顺等人目眦欲裂的注视下,那架“盛京巧匠赵”传下的腰机骨架,在斧凿间发出筋骨断裂的哀鸣,轰然倒塌,木屑纷飞,如同一座丰碑的倾颓,沉重地砸在尘埃里。
姜璃蹲身,素手在一地狼藉中翻拣。她目标明确,拣出一块尚算坚韧的承重横梁,一根油亮沉重的传动主轴,挥开朽烂的踏板残件。“照图新制!取最硬的柞木!榫卯严丝合缝!此处钻孔,尺寸一丝不苟!”她手指点向图上位置,声音稳定,带着指挥千军的权威。
随后的日子,冷香坞外院那间破落杂物房,成了一个与王府格格不入的异度空间。寒风在门外呼啸,作者“观将”推荐阅读《锦凰惊华》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炉火却在屋内熊熊灼烧,映照出纷飞如雪的木屑,金铁交击的沉闷声响穿透门板。钱有财每日在门外忧色忡忡地打转,唉声叹气织造人力短缺、木材耗费糜费。赵德顺则远远靠在回廊的朱漆柱旁,抱着手臂,嘴角挂着浓得化不开的嘲弄,眼神像在欣赏一场注定滑稽的独角戏。
所有猜忌、非议与冰冷的视线,姜璃置若罔闻。她近乎与那木屑横飞的工间融为一体,靛青布袍上层层叠叠沾满新木的清香与厚重的油污灰尘。那张图纸仿佛生在了她指间,双眸如鹰隼般钉着每一块成形部件的接榫。春杏屏息凝神地守在一旁,用袖角小心拭去她额角不断沁出的薄汗——肺炎的根子未除,如此耗费心血,她指尖都在细微地轻颤。
当最后一块构件被拼合严实,整个工间蓦地陷入奇异的沉寂。一架形如寒刃、骨架精劲利落、木纹如水波流转的新式织机,于火光深处昂然静立。齿轮与连杆的精密结构在简约的框架下若隐若现,崭新柞木散发凛冽香气,温润光泽在火影中浮沉。那根曾被赵德顺痛斥为“废物”的悬垂复合连杆,此刻如凤凰初生的尾羽,悬停在恰好的位置,蓄势待发。
钱有财探着圆脑袋,嘴角撇着:“娘娘,这‘宝贝疙瘩’,看着齐整,不知中用不中用?比赵师傅的老家伙……强在何处?”语气里的不以为然不加掩饰。
赵德顺冷哼一声,利刃般的目光刮过每一个他认为即将崩坏的节点:“银样镴枪头!空有其表罢了!木头倒是好木头,可惜啊可惜!”他身后的老匠们嗤笑声低低响起。
姜璃对李二微一点头:“上丝。”
崭新的机架被小心抬入织室,安置在那片狼藉的废墟中央。新机如卧龙,沉稳扎根。李二按着姜璃先前的指教,牵引丝线,梳理经纬,装填新梭。指尖微颤,每一寸都全神贯注。
“起机。”姜璃的声音穿破沉寂。
李二深吸一口,双足稳稳踏上那新辟出槽口的新式踏板。触感微凉,下压却异乎寻常的顺滑流利。他用劲——
踏杆轻盈跃起!没有丝毫旧机的晦涩卡顿。踏板下开就的沟槽恰如其分地承托足弓,发力稳当。木轴转动,带动悬垂的复合连杆如蝶翼轻展,划过一道圆融的弧线。于此同时,机架上那对精小的齿轮精准咬合,发出一串清脆急促的“嗒嗒嗒嗒”节奏,如同骤雨敲打密集的瓦檐。梭子应和这节奏,在经纬的狭隙间如银鱼穿梭,留下一道道均匀紧密的纬痕!
李二自己都惊呆了,动作不由自主地加快。梭子化作一道不间断的流光!惊人的速度之下,那根复合连杆在他微压引导下,丝般顺滑地稳定着经线张度,他甚至腾出了一只手,从容地进行分线操作!
经纬交织的声响骤密如雨,织机疾奏着一曲前所未有的铿锵乐章!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李二手下那块平整细密、泛着生丝独特柔光的锦缎,正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飞速延展!
一炷香,仅仅一炷香的工夫——以往旧机堪堪磨出指甲盖长短的一段布头——而今机上的锦缎己赫然织出一尺有余!
时间在那一刻僵死。空气里混杂的气味仍在,却都压不住那庞大的、足以撕裂旧日认知的惊骇。
赵德顺脸上的嘲讽、不屑、固执,像被投入烈火的冰块,急速消融、蒸腾,最终只剩下灵魂被掏空般的惨白死灰和无法言说的茫然。他那双看惯了飞梭几十年的老眼死死钉在那块飞速增长的锦缎上,浑浊的眼球剧烈震颤着,仿佛目睹某种规则被赤裸裸地碾碎。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仿佛被扼住咽喉的喘息,喉结滚动,却挤不出半个字。
钱有财脸上的油汗“唰”一下凉透,惊愕之后,一丝深切的贪婪与无法遏制的恐惧交织着从眼底疯狂掠过。
死寂。
死水一样的沉寂吞没了整个织室,只有那架崭新的凤凰还在引吭高歌。李二全神贯注,手臂因亢奋而微微发颤。那尺余闪着微光的锦缎,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抽打在所有人的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被那飞梭彻底摧垮了半生铸就的信念,也许是被那尺锦映照出的渺茫微光灼伤了眼睛,只听得一声闷响,
“噗通!”赵德顺那粗壮的身躯像骤然失去了所有支撑,首挺挺地、狠狠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青砖地上!沉重的膝盖撞击声惊起一圈细尘。他那双爬满厚茧、枯槁如老树根的手深深抠进粗糙的砖缝,指节因为极度用力而青筋暴起、森然惨白。他将额头死死抵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几滴滚烫浑浊的老泪沉重地砸进尘埃。一声裹着绝望敬畏、被痛苦揉碎的呜咽从他那剧烈抖动的胸膛里艰难地挤出来:
“小老儿赵德顺瞎了眼!不识天工!求王妃娘娘传授此神技!”
“天工”二字,沉甸甸砸落,重若千钧。
这一跪,如同投入沉寂冰湖的陨石!
织室内,所有被抽干呼吸的织工与匠人,面上的惊骇瞬间被更深的敬畏所取代。李二停止了动作,年轻的脸庞激动得通红。更多的老匠人面皮赤热如火灼,羞愧而复杂地低下饱经风霜的头颅。那些曾像朽木般麻木绝望的女工眼中,蓦地燃起一簇微弱的、真实跳动的火焰,那是绝境深处,挣扎探出的生机微光。
钱有财肥胖的脸孔瞬间褪尽血色,青白交错,惊惶、恐惧、以及对那架神机背后利益巨大的贪婪,在他脸上疯狂撕扯,最终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娘娘神乎其技!王爷布庄得此利器,何愁大事不成!不过……”他搓着手,汗涔涔的胖脸上堆着小心,“兹事体大,这‘神机’……”
“不过如何?”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深冬刺骨的冰凌,轻易割裂了织室内汹涌翻腾的暗流。
所有人如遭雷击,猛地转头望去。
门口阴影里,厉寒渊玄袍墨氅,不知己静立多久。面色如深冬古潭,幽不可测。冷锋如一柄未出鞘的黑刀,沉默侍立其后。
厉寒渊的目光缓缓扫过地上那堆朽烂的残骸,掠过那架依旧在光与影中流畅运作的崭新机体,滑过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赵德顺,最终,钉子般锐利地,盯在了钱有财那张瞬间汗如雨下、惨无人色的圆脸上:
“工部侍郎周子腾……”厉寒渊薄唇微启,语气平淡得令人心头发寒,“其内弟?”他话语微顿,指尖在崭新的织机架上一处光滑的木面上漫不经心地划过,“掌我王府织造一应出入,如今却连几斤木头耗在何处都算不清爽了?”他的目光如淬毒冰刃,转向伏地的赵德顺,“还有你。顶着‘巧匠赵’徒孙的名头,守着朽木烂铁度日……多少年了?”他嘴角微勾,那一点弧度冰冷刺骨,带着赤裸的讥诮与审视,“工部定案?呵……怕这规矩,早己成了某些人盘剥肥私的护身符罢?”他话锋陡转,字句如金铁坠冰:
“工部《天工织具谱》,甲字密档。凡‘联动踏杆梭引机式’、‘轮轴复力引纬法’图谱工艺,皆在册列。”他冰冷的目光扫过织室内每一张骤然失血的面孔,“其制,其工”,“片纸不得外泄!”
最后一句,斩钉截铁,声不高亢,却字字如炸雷滚过每个人头顶!
方才因神机之功点燃的狂热和敬畏瞬间被这从天而降的冰水浇得透心寒凉!诛九族!三个字砸下来,重逾泰山!
钱有财本就在地的肥胖身躯猛地剧烈一抖,连滚带爬地彻底俯倒在地,面如土色,牙齿格格打战,一个求饶的音节也发不出来。
厉寒渊不再看他们。他的目光沉沉落在那架在尘埃落定后微微嗡鸣的新机之上,幽深难辨。片刻后,他收回目光,投向姜璃苍白却奇异地透着刚毅的脸,在炉火与暗影交织下,那脸上的沉静仿佛带着光芒的尖刺。
“王妃,”他忽然开口,声音里辨不出喜怒,“此机,何名?”
姜璃抬起眼,迎着那道深渊般的视线。织室里残留的火热与瞬间降下的刺骨寒意在她身周冲撞,一丝冷汗悄然凝在她微卷的睫毛尖。她没有回避,声音依旧平稳:
“唤它‘锦凰’。”
“锦凰……”厉寒渊低声念了一遍,修长冰冷的手指在光滑如镜、木纹如波的新机架上缓缓滑过,一段幽暗的影子投在其上,最终,食指屈起,在那榫卯紧密咬合的角落,轻轻一叩。
清脆的一响,在死寂中异常清晰。
如雏凤初啼清啸,裂开沉沉的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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