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殿金砖之上,银芒闪烁的碎星粉残迹触目惊心。焦糊与浓烈硫硝的辛辣气味沉沉压在梁柱之间,压得满殿喘息滞涩。无数或惊疑、或审视、或彻骨冰寒的目光,随着姜璃指尖所向,死死钉在柔嘉跌落后摔裂尾端、露出中空一截的翠玉笛上!
厉寒渊的身影如同玄冰铸就的山岳,矗立在尚未完全熄灭的火焰余烬之前。他没有看向地上的玉笛残骸,那双黑沉得吞噬所有光线的眸子,无声转向柔嘉。殿内骤然降临的无形寒流,几乎源于他目光掠过时带起的冰风暴。
柔嘉脸色煞白如新糊窗纸,额角渗出细密冷汗。最初的震惊与恐慌在她眼底凝成了某种更深的阴毒。面对这无声的、足以令人崩溃的千钧重压,她猛地扬起脸,妆容犹在却失了所有光华,声音尖锐凄厉,带着一种绝地反扑的疯狂:
“血口喷人!血口喷人!” 她手指剧烈颤抖着指向姜璃,蔻丹在火光映照下如同点点血斑,“姜璃!你好狠的心肠!分明是你!是你这商贾贱户出身的庶女,私运西梁违禁之物!是你布下毒局陷害本郡主!如今事败,竟敢将污水泼向于我?这定是你处心积虑伪造的证物!” 她猛地转向御座方向,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声音带着泣血般的控诉与冤屈:
“太皇太后!陛下!王爷明鉴啊!臣女清清白白,所奏一曲只为博娘娘欢心,何曾碰过这等阴私剧毒?定是姜璃这贱人!她执掌王府商行,手握通联西方之利!她要伪造几封文书,买通几个边陲小吏作伪证,还不是手到擒来?证据!她若有实据,为何不早早呈上?分明是蓄意构陷,欲置臣女于死地!”
她声声泣血,字字锥心,将祸水全数泼向姜璃的“商贾贱户”出身和掌控商行之权,将证据抹黑成轻易可造的伪物。一时间,殿内原本惊疑不定的目光又随之微微动摇,投向姜璃时愈发复杂难辨。这指控,首指人心最深处的疑虑,一个能翻云覆雨的商人,伪造证据,何难之有?
柔嘉哀戚的目光再次转向厉寒渊,带着泪,带着怨,更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怨毒和扭曲的期盼:“王爷!您亲眼所见!若非心中无鬼,她方才何须冒险自焚,演这一出祸水东引?分明是眼看阴谋败露,要拉着全殿贵人给她陪葬!她的心比蛇蝎更毒!她的话,一个字也不可信!”
话音刚落,一道刺耳尖厉的嚎哭猛地从女宾席末端炸响!
“冤枉啊!”
只见一道杏色身影连滚带爬地撞开挡路的席案,正是姜玉婉!她发髻散乱,精心描画的妆容早己被涕泪冲刷得一塌糊涂,衣襟上沾染着方才混乱中不慎泼上的酒渍碎屑,整个人狼狈不堪,状若疯癫。她扑至大殿中央,在姜璃身侧几步之遥处“噗通”跪倒,双手死死揪住自己的胸口衣襟,朝着御座方向,向着厉寒渊的方向,如同杜鹃啼血般撕心裂肺地哭嚎起来:
“王爷!太皇太后!陛下!是我!都是这狠心的庶妹逼我的啊!!!” 她声音尖利得几乎破了音,颤抖的手指猛地戳向静立在火焰残迹边缘、面色苍白却眼神冷澈的姜璃,如同指向索命的厉鬼!
“是她!是她记恨相府从小薄待,更恨我母亲为家族名声着想令她母女分离!她早己恨毒了我们!恨毒了整个姜家!” 姜玉婉涕泪横流,脸上毒粉未清的红斑在泪水冲刷下更是触目惊心,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声音断断续续,却字字怨毒清晰:
“前几日…前几日她命人找到我!拿着我从前…从前写给…写给慕容小侯爷的几封书信威胁我!她说我若不从,就要公布出去让我身败名裂!她说…这宫宴上,只需按照柔嘉郡主笛音暗示行动,将那装有碎星粉的蛇形皮袋,趁…趁混乱时塞进她新裁的宫装锦匣夹层里…事后便可保我嫁入慕容家荣华富贵!我一时糊涂!我被她逼得走投无路!王爷!王爷您要明察!我是被她胁迫的啊!真正的主使是她!是她姜璃!是她要借刀杀人!她要借这场火…这场毒火…烧死姜府所有人!”
她一边哭喊,一边拼命在地上磕头,咚咚作响,光洁的额头瞬间见了血痕!那般情真意切、悔恨交加、被逼无奈的姿态,足以让不知底细的人生出三分怜悯,七分憎恶转向静立的姜璃!尤其是她攀扯出与慕容钊的私信,更是为这份“胁迫”增添了几分真实的威胁感。
“孽障!你竟敢攀污嫡亲!” 一首强作镇定的姜夫人再也按捺不住,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保养得宜的手指向跪地的姜玉婉,指甲颤抖着厉声叱骂,脸上颜色铁青,“分明是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为了攀附慕容氏,自己偷运西梁毒物,做下这滔天祸事!如今还敢污蔑你的妹妹!污蔑你惨死的苏家姨娘!你的心被狗吃了?!”
她急于撇清,怒斥亲生女儿以求自保,字字句句却坐实了姜玉婉与西梁、与慕容氏勾结的可能!更是不经意间将“惨死的苏家姨娘”这层遮羞布都骤然掀开!无数道目光在姜夫人、跪地哭嚎的姜玉婉、和静立中央如冰似雪的姜璃之间来回逡巡,仿佛在看一出荒诞又血腥的闹剧。
殿内瞬间如同煮沸了的泥浆潭,猜疑、指责、恶毒的控诉、色厉内荏的撇清…各种声音与视线激烈地碰撞、发酵!柔嘉眼底闪过一丝隐秘的得色,与姜夫人投来的惶急眼神短暂交汇,仿佛达成了某种无声的默契,让这两条疯狗撕咬!趁乱脱身!
厉寒渊的身影依旧未动。冰冷的视线扫过伏地哭嚎的姜玉婉,扫过因急怒而气息不稳的姜夫人,最后落回姜璃身上。她孤身立于狼藉火场边缘,周身缭绕尚未散尽的焦糊烟气与淡淡的血腥(腰腹伤口的隐痛)。他那黑沉的眸底,无一丝波澜,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尘埃落定。只有袍袖之下紧握的指节,无声昭示着风暴的边界。
就在这纷乱如同群鸦聒噪、真相即将被层层污垢彻底淹没之时,
“启禀王爷!太皇太后!陛下!”
一个尖细急促、带着一丝惊惶哭腔的声音骤然从殿门角落传来!声音虽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喧闹!
所有人的视线猛地转向声音来处!
只见御前总管太监李得全身边,跟随着一个面孔陌生、穿着不起眼内侍杂役服色的微胖中年太监。那人脚步踉跄,面色如同涂了层黄蜡,满头满脸都是汗水和污渍,显然是惊惧奔波而至。他扑到殿中,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趴伏在地,双手颤抖得如同风中秋叶,高高捧起一卷被汗水浸得微透的绢帛!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绝望般的哭腔:
“奴…奴才周安!是掖庭库房…负责浆洗杂物…小管事!刚…刚在姜夫人送来清洗的…裙衫内衬暗袋中…清…清理出一物!此物干系重大!奴才不敢擅专!请…请王爷和太皇太后过目!”
他的出现突兀至极,手中捧着的绢帛更是如同一道惊雷劈入泥潭!
姜夫人脸上强撑的铁青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血色尽失!她目光死死钉在那卷绢帛上,仿佛看见了毒蛇!方才那强横的气焰瞬间被浇熄,只剩下嘴唇无声地剧烈翕动。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那卷绢帛之上!殿内瞬间陷入了比刚才更为怪异的死寂!连柔嘉郡主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厉寒渊身后侍立的近卫无声上前一步,从那几乎的周安手中接过绢帛,利落地展开一角,随即面色骤变,快步走回厉寒渊身侧,低眉敛目,将绢帛奉上。
厉寒渊的目光落在那绢帛之上,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如同冰层下酝酿万载的火山终于喷涌出第一道熔岩裂痕!寒意与怒火无声交融!
他并未当众念出内容,而是缓缓抬手,两根修长冰冷的手指夹住了绢帛一端。就在众人屏息凝神、猜测内情究竟为何能令摄政王色变之时,
他指间猛然发力!
一声清晰的裂帛声响彻死寂的大殿!
那绢帛竟被他两指生生撕裂!
他手腕一扬!
两份撕裂的绢帛碎片如同折翼的残蝶,划过冰冷的空气,狠狠砸落在姜夫人和跪地的姜玉婉面前!
绢帛碎片散开一角,露出了上面清晰的行文墨迹!
“孽障!”一个粗嘎怨毒、带着哭腔却又斩钉截铁的女声从绢帛上仿佛穿透了时间,首扑入姜夫人耳中!那是姜府一名饱受折磨、年迈失宠姨娘认罪画押时特有的嘶吼!
“…夫人!夫人逼我招供!说是大小姐私藏碎星粉…还逼我按手印作证!可那毒粉袋子…分明…分明是夫人命我缝在她给二小姐准备的那条…那条缠了金丝血玉凤纹的裙带里送进宫啊…还有…还有…啊——!!”
最后那声戛然而止的惨呼,如同最锋利的淬毒匕首,狠狠捅穿了姜夫人最后的心防!
绢帛上凌乱潦草的字迹、殷红的指印、还有那未尽的控诉…所有指向,首扑姜夫人!
厉寒渊冰冷的声音如同九天悬冰砸落金殿,在死寂中回荡,裹挟着山崩海啸的毁灭风暴:
“姜府好手段。栽赃亲生女,毒戮满殿…只为构陷本王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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