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月光如同水银,倾泻在幽深的井底,映照着姜璃那张苍白如鬼魅、遍布血污与烟灰的脸。井壁高耸,湿滑的苔藓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绿光,向上望去,井口边缘如同悬挂在遥远天际的一线微光,模糊而渺茫。春杏那张布满泪痕与烟灰、因极致的恐惧与狂喜而扭曲的小脸,死死贴在井沿边缘,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在井底浑浊的水面上溅起微小的涟漪。
“王妃!快!快抓住绳子!” 春杏嘶哑的哭喊带着撕裂般的绝望,在寂静的冷宫废墟中回荡,如同濒死鸟雀的哀鸣。她拼尽全力将手中那盘粗糙的麻绳向下抛掷,绳索摩擦着湿滑的井壁,发出令人心焦的簌簌声响。
生的绳索就在眼前摇曳!
姜璃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浓郁霉腐气味的空气刺入肺腑,激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肩胛处被碎石刮蹭撕裂的伤口再次涌出温热的液体。腹中的绞痛如同冰冷的铁钩,随着每一次呼吸都在撕扯着她的内脏。她咬紧牙关,齿缝间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用那只尚且完好的右手,死死抓住了垂落下来的、粗糙冰冷的绳头!
“抓紧了!王妃!奴婢拉您上来!” 春杏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豁出性命的决绝。她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双脚死死蹬住井沿外凸起的残破石基,身体后仰,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拖拽绳索!
绳索骤然绷紧!巨大的拉扯力瞬间作用在姜璃身上!她闷哼一声,左手下意识地想要攀附湿滑的井壁借力,指尖刚触及冰冷的苔藓,身体便因剧痛和虚弱猛地一晃!肩胛处那道深可见骨的剑伤,在绳索的牵引和身体悬空的重量下,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撕开!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呼从喉咙深处挤出!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浸透了半边衣襟,温热的液体顺着臂膀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井水中,晕开一朵朵刺目的暗红。
“王妃!” 春杏的声音因惊恐而变调,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绳索另一端传来的剧烈颤抖,那是生命在剧痛中挣扎的战栗!
“别停…拉!” 姜璃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泊里挤出来。她不再试图攀附井壁,仅凭那只血淋淋的右手死死攥紧绳索,双脚在湿滑的井壁上徒劳地蹬踏,借以减轻肩头的撕扯。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在狭窄的井道中剧烈地晃荡、撞击着冰冷的石壁!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新的钝痛,碎石和苔藓簌簌落下,砸在她的头上、脸上,混着汗水、血水和泪水,模糊了视线。
攀爬的过程如同在刀山地狱中跋涉。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寸向上的挪动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和令人窒息的眩晕。冰冷的井壁与灼热的伤口形成冰火两重天的酷刑。腹中的坠痛在剧烈的晃动中变得愈发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悄然流逝,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慌。
终于,在意识几近溃散的边缘,井口那圈朦胧的光晕骤然放大!新鲜的、带着草木清冽气息的空气猛地涌入鼻腔!春杏爆发出最后一声哭喊般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提!
姜璃的身体如同破败的布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出了狭窄的井口!她重重摔在冰冷坚硬、布满碎石瓦砾的地面上,尘土飞扬。
“王妃!王妃您怎么样?” 春杏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双手颤抖着想要搀扶,却又不敢触碰她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血,好多血,您别吓奴婢,”
姜璃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她艰难地撑起半边身体,目光扫过西周,这里是冷宫深处一处废弃的庭院,断壁残垣,荒草丛生,枯死的藤蔓如同鬼爪般缠绕着倾颓的宫墙。月光惨淡,将这片废墟映照得如同鬼域。
“别哭…” 她声音嘶哑,强忍着眩晕和剧痛,目光锐利地扫视西周,“此地不宜久留,走,”
话音未落,春杏却猛地抓住她的衣袖,脸上充满了后怕与急切的惊恐:“王妃!走不得!外面…外面全是柔嘉郡主的人!” 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身体因恐惧而微微发抖,“昨夜…昨夜您被锁进地牢后,柔嘉郡主拿着太皇太后的手谕,以‘彻查宫宴刺客余党、加强王府守备’为名,把王府里王爷留下的北府亲卫调走了一大半!现在王府内外…都是她安插的羽林卫和慕容家的眼线!连…连冷宫附近都多了巡逻的侍卫!”
柔嘉调兵,王府易手,姜璃心头剧震!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远比井底的阴寒更甚!柔嘉的动作竟如此之快!如此之狠!这分明是要趁厉寒渊毒发未愈、无暇他顾之际,彻底掌控王府,断绝她一切生路!
“还有这个!” 春杏像是想起了什么,慌忙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焦黑卷曲、散发着浓烈焦糊气味的羊皮碎片,颤抖着递到姜璃眼前,“奴婢…奴婢在井边捡到的,像是从火堆里扒出来的…”
姜璃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块焦黑的羊皮上!
借着惨淡的月光,她清晰地看到,那正是她昨夜在地牢墙角,蘸着血与窝头残渣,在石砖上刻下警示的那块布片!上面她用血泥写就的“慕容西梁酒柔嘉”七个字,虽被烟熏火燎得模糊不清,却依旧能辨出狰狞的轮廓!
然而,就在这行血泥字迹的下方,被人用同样焦黑的炭笔,以一种充满恶毒与快意的笔触,添上了西个更加刺目惊心的大字:
“三更焚尸” !
焚尸!不仅要她死,还要她尸骨无存,灰飞烟灭!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杀意,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绕住姜璃的心脏!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压不住心底翻腾的滔天恨火!
“柔嘉…慕容…” 她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声音低沉嘶哑,如同地狱刮来的阴风。
就在这时,春杏指着羊皮碎片边缘一处被火燎得半透明的焦痕,声音带着一丝惊疑:“王妃您看,这里好像有东西,”
姜璃顺着她的指尖凝目看去。
在那片被火焰舔舐得最薄、呈现出半透明状的焦黑羊皮边缘,借着月光穿透的微光,隐约可见其下透出一些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暗红色纹路!那纹路线条硬朗,棱角分明,勾勒出一个狰狞的、龇牙咆哮的狼头轮廓!狼眼处,一点极细微的靛蓝色痕迹,如同狼眸中燃烧的鬼火,在焦痕的映衬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西梁狼头密印!
柔嘉郡主通敌叛国、与西梁勾结的铁证!竟被她以如此隐秘的方式,烙印在这块意图焚毁她尸骨的羊皮之上!这不仅是杀人灭口的指令,更是赤裸裸的炫耀与挑衅!
姜璃死死盯着那枚在焦痕下若隐若现的狼头密印,眼中的冰冷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薄而出!肩头的剧痛,腹中的绞痛,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滔天的恨意暂时压下。她缓缓抬起那只血迹斑斑、微微颤抖的手,指尖拂过羊皮上那狰狞的狼头印记,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情人,唇角却缓缓勾起一丝极淡、却冰冷刺骨、带着无尽嘲讽与毁灭意味的弧度。
“烧?” 她的声音低哑,如同寒冰摩擦,在寂静的废墟中清晰地回荡,“一把火…就想烧尽所有?”
她抬起眼,目光穿透荒芜的庭院,投向远处被高墙分割的、象征着权力与阴谋的深宫方向,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可惜,” 她轻轻着那块焦黑的羊皮,指尖感受着狼头印记的凸起,声音如同淬毒的冰凌,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吐出,“凤凰浴火,方能重生。这火烧不尽我,只会燎了你们的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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