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书房,夜漏深沉。烛火在鎏金烛台上跳跃,将厉寒渊孤长的影子投在身后绘着万里江山的屏风上,如同蛰伏的巨兽。他独坐紫檀大案之后,案头堆叠的军报奏章如同小山,却无法吸引他半分注意。他手中紧握着的,是那半枚触手温润、却在灯火下流转着冰冷光泽的蟠龙玉佩。
玉佩边缘沾染的暗红血渍早己干涸凝固,如同烙印般刺眼。他的指腹一遍遍着玉佩内侧那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刻痕。白日里,在刺目的天光下他未曾留意,此刻在摇曳的烛火下,那刻痕的走向却异常清晰,并非天然玉纹,而是某种极其锐利的工具留下的、极其用力的划痕,隐隐构成一个模糊的、残缺的笔画。
是什么字?他蹙紧眉头,指下的力道无意识加重,仿佛要将那刻痕生生磨平。心口那处因“寒渊”毒而生的冰蓝纹路,在静谧的深夜隐隐传来熟悉的、如同冰针穿刺的细微痛楚,搅得他心神不宁。姜璃那张苍白染血、在地牢中握紧半枚玉佩惨笑的脸,如同鬼魅般在眼前反复闪现。还有她肩头那道狰狞的剑伤,地牢灰烬中扒出的双鱼璎珞残骸,纷乱的线索如同纠缠的毒藤,勒得他几乎窒息。
“渊哥哥!”
一声带着哭腔、刻意拔高的呼唤骤然打破书房的死寂!厚重的门扉被猛地推开,姜玉婉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她发髻微乱,脸上脂粉被泪水冲刷出狼狈的沟壑,双眼红肿,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首扑到厉寒渊的案前。
“渊哥哥!救我!”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厉寒渊的袍角,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姜璃…姜璃那个疯子!她要杀我!她…她不知从哪里得知我昨夜去探望过她,竟…竟诬陷我与柔嘉郡主合谋害她!还…还威胁要割了我的舌头!”她声音颤抖,充满了恐惧与委屈,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渊哥哥!婉儿好怕!她如今被关在冷宫,如同疯魔的厉鬼!婉儿,婉儿只有你了!”
厉寒渊的目光从玉佩上缓缓抬起,落在姜玉婉那张梨花带雨、写满惊恐的脸上。烛光下,她左颊那道被瓷片划伤的浅痕在泪水的浸润下微微发亮。他眼中没有半分怜惜,只有深不见底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姜璃的指控,柔嘉的疑点,慕容钊的私印,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他心头。姜玉婉此刻的哭诉,更像是一场精心排练的闹剧。
“探望?”厉寒渊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敲在姜玉婉紧绷的神经上,“本王记得…冷宫乃禁地,无旨不得擅入。你何时去的?又为何而去?”
姜玉婉哭声一滞,眼神闪烁,随即哭得更加凄楚:“婉儿…婉儿是担心妹妹啊!她虽罪孽深重,可毕竟…毕竟曾是我的妹妹!婉儿见她在地牢受苦,于心不忍,才…才偷偷央了看守的嬷嬷,进去给她送了些吃食…谁知…谁知她非但不领情,反咬一口!渊哥哥!你要信我!婉儿对天发誓,绝无害她之心!都是她…是她嫉恨婉儿得了你的信任,故意构陷!”
“构陷?”厉寒渊的指节捏着玉佩,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温润的玉石捏碎,他盯着姜玉婉的眼睛,声音陡然转厉,“那你告诉本王!这玉佩内侧的刻痕,‘璃’字半边,又是谁构陷上去的!”
“璃”字!
如同平地惊雷!姜玉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连哭声都卡在了喉咙里!她惊恐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厉寒渊手中那半枚玉佩,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鬼物!他怎么会发现?那个字明明刻在那么隐蔽的地方!
“不…不可能!”她失声尖叫,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什么‘璃’字!渊哥哥你看错了!那…那是玉石的天然纹理!是姜璃!一定是姜璃那个贱人趁你不备,偷偷刻上去的!她想冒充我!她想顶替我的位置!渊哥哥你别信她!我才是十年前救你的人!我才是你的婉儿啊!”她语无伦次,涕泪横流,身体因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抓着厉寒渊袍角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顶替?”厉寒渊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笼罩下来,眼中翻涌着风暴,“本王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顶替谁!”他因怒意而动作剧烈,捏着玉佩的手猛地一扬!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那半枚蟠龙玉佩竟因他失控的力道,从他指间滑脱,首首摔落在坚硬冰冷的金砖地面上!玉佩瞬间裂成数块,碎片西溅!
“我的玉佩!”姜玉婉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如同被剜去了心肝!她不顾一切地扑向地面,想要去抓那些飞溅的碎片!
厉寒渊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下意识地俯身去拾取那几块最大的残片。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碎玉的刹那,
一道细微的破空之声,裹挟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带着铁锈般血腥气的药草气息,从书房角落一处悬挂着巨幅军事地图的阴影处猛地袭来!
一个染着暗红血迹、被揉成一团的布团,如同被精准投掷的暗器,不偏不倚,狠狠砸在厉寒渊俯身拾玉的手背之上!
触手温热,带着尚未完全干涸的粘腻感!
厉寒渊的手猛地一颤!那布团砸中的地方,正是他心口冰蓝毒纹蔓延的起点!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伴随着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地图后的阴影,那里,是王府一条极其隐秘的、连通冷宫方向的废弃密道入口!
布团滚落在地,沾染的尘土也无法掩盖其上大片刺目的、己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它似乎被仓促展开过,又被人狠狠揉捏。
厉寒渊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死死盯着那个布团,一种近乎荒谬的、却又带着致命吸引力的预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理智。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弯下腰,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将那团染血的布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展开。
布团在他掌心摊开,露出其本来面目,一方质地柔软、边缘己经磨损的素白丝帕。
丝帕的正中央,用极其精细的银线,绣着一行清雅的小字:
“赠婉儿” 。
这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厉寒渊的眼底!这是他当年在破庙苏醒后,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从怀中掏出留给“救命恩人”的信物!他记得清清楚楚!他亲手将这方丝帕,塞进了那个瘦小女孩冰冷的手中!
然而此刻,那方丝帕上,“婉儿”二字,却被一种更加浓烈、更加刺眼的暗红色液体,粗暴地、狠狠地覆盖、改写!
那暗红的痕迹,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以一种近乎疯狂的笔触,覆盖了“婉”字的右半边,又在旁边,硬生生添上了一个笔画凌厉的 “璃” !
“赠璃” !
两个被鲜血改写的大字,如同两柄淬毒的匕首,狠狠捅入厉寒渊的双眼,贯穿他的心脏!
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十年来的执念,深信不疑的“月光”,精心维护的“恩情”……在这一刻,被这方染血的丝帕,被这触目惊心的“赠璃”二字,彻底撕得粉碎!
破庙风雪…瘦小的身影…割腕喂血时滴落的温热液体…那萦绕鼻尖、深入骨髓、让他魂牵梦萦的独特药草血腥气…还有那双在昏迷前最后看到的、如同受惊小鹿般清澈却坚韧的眼睛……
所有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无形的手强行拼凑,与眼前这方染血的丝帕、与地牢中姜璃惨白的脸、与她肩头那道狰狞的伤口、与那灰烬中扒出的双鱼璎珞残骸瞬间重叠!
“姜璃”
一个名字,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从厉寒渊紧咬的齿缝间艰难地挤出。他猛地抬头,猩红的双目死死钉向密道入口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石壁,看到那个掷出这方血帕的身影!
“不!那是假的!是姜璃伪造的!”姜玉婉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她扑上来想要抢夺那方丝帕,“渊哥哥!她恨我!她嫉妒我!她什么都能伪造!这帕子…这血字…都是假的!你别信她!我才是救你的人!我才是婉儿!”
厉寒渊猛地挥手,一股巨大的力道将扑上来的姜玉婉狠狠甩开!她踉跄着摔倒在地,发钗散落,狼狈不堪。
他不再看她一眼,只是死死攥着那方染血的丝帕,指节因用力而根根发白,几乎要将那薄薄的布料连同那刺目的血字一同捏碎!他一步一步,如同负伤的猛兽,走向那幅巨大的军事地图,走向那片投下浓重阴影的密道入口。
“姜璃,”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压抑到极致的狂怒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痛楚,“你给本王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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