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溃烂处被强行碾平蛆虫的剧痛像烙印刻进了骨头缝。姜璃趴在锦被间，牙关还残留着半截染血的碎木刺，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扯动后背血肉粘连处的抽痛。高烧顽固地盘踞在意识边缘，昏沉与剧痛交替撕扯。那声嘶力竭的“滚”耗尽了她最后一点叫骂的气力，此刻只有低微断续的、混着血沫的抽气在暖阁死寂的空气中散开。
厉寒渊立在几步外，玄色蟒袍袖口和前襟溅满了脓血虫浆的点渍，右手更是污浊不堪，浓烈的腥腐气混着药酒辛辣的余味挥之不去。他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看着床榻上那个因剧痛而微微痉挛、如同被撕碎了蝶翼的残躯，胸腔里那股无名业火和被厌弃的阴冷反复撕扯。
太医领着药童屏息进来时，只觉暖阁气压低得骇人。他们小心翼翼地清理姜璃后背那片彻底糜烂、只堪堪止血的创面，动作轻柔得像在拂去瓷器上的灰。无人敢出声，只有药膏碗盏轻微的磕碰，还有医剪偶尔挑起烧焦痂皮的、细微的咔嚓声。
药效与伤痛的拉锯让姜璃沉入更深更黑的泥沼。不知过了多久，昏沉沉的光影里，暖阁沉重的门轴发出艰涩的轻响。
一个刻意捏着嗓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如同苍蝇振翅般钻进混沌。那声音的主人，在距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似是畏惧姜璃如今的可怖模样，也或许是畏惧几步外阴影里那个无声无息的煞神。
姜玉婉，她换上了一身最素净的月白细布袄裙，发髻简单挽着，脸上脂粉未施，眼圈红肿，一副哀戚到摇摇欲坠的模样。手里捏着个小巧的锦缎荷包，指尖却绞得死紧。
“王爷…”她颤巍巍地朝阴影里的厉寒渊方向福了福，声音带着哽咽，“妾身昨夜梦魇，梦见妹妹在牢中受苦，心中实在难安…”她吸了吸鼻子，泫然欲泣地转向榻上昏睡的人，“妹妹伤得这样重，都怪姐姐从前被奸人蒙蔽心窍。”她一边抽泣一边小心地从荷包里摸出一样东西，捏在指间，似要递近，又畏缩不前，“这是当年及笄时，阿娘给的压箱底，说是能静心宁神的上好缅玉簪，姐姐留着也没用，给妹妹压压惊吧，算是姐姐一点，一点赎罪的心意。”她说着便要将那根通体莹白、只在簪头镶着一小点蓝绿萤石的玉簪，放在榻旁的矮几上。
厉寒渊冰冷的目光在阴影里扫过那簪子，又落回姜玉婉那张写满“悔不当初”的脸上，唇角扯出一个极淡、却冻人心魄的弧度：“滚。”
姜玉婉身体猛地一僵，捏着玉簪的指尖发白，那点哀戚迅速褪去，只余下恐惧和一丝被羞辱的怨毒。她不敢再看厉寒渊，也不敢再说什么，只仓皇又深深看了榻上的姜璃一眼，放下簪子，匆匆转身退出暖阁。
沉重的门扉在她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廊下的风声。
又不知过了多久。姜璃昏沉混乱的意识深处，那点玉簪温润的冷光似乎一首挥之不去。阿娘，压箱底，静心宁神？
假的。
全都是假的。就像那年冬天，姜玉婉端给她的那碗掺了哑药的冰糖燕窝。
剧痛和高烧让思维迟钝如陷泥潭，但骨子里的警觉像冬眠的蛇，在感知到威胁时挣扎着醒来。就在暖阁里药味弥散、静得只能听见她粗重喘息时，姜璃的眼睫艰难地颤了颤，混沌的眼珠转向榻旁矮几上那根孤零零的、在昏暗光线下更显温润的玉簪。
簪头那点蓝绿萤石，似乎颜色暗沉了点？
指尖带着后背传来的剧痛，颤抖着抬起，一点点艰难地挪向矮几。每一次伸臂都牵扯着肩胛撕裂的疼。近了，近了…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锦凰惊华》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就在指腹即将触碰到冰冷簪身的刹那！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如同巨石投入深潭的梆子响！
卯时的更鼓！
那声闷响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姜璃意识深处某个被忽略的角落！她想起姜玉婉最后仓皇离去时，眼中那抹奇异飞快划过的不像是哀戚的情绪…更像是，一种刻不容缓的急切？一种如释重负的隐秘？
卯时，
一股强烈的、带着血腥味的首觉猛地攫住心脏！姜璃指尖瞬间加速，不顾肩背撕裂的痛楚，一把死死攥住了那根玉簪！
玉质细腻温凉。然而簪头那粒指甲盖大小的蓝绿萤石入手的感觉却异常圆润光滑，带着玉石不该有的…封闭感？像一层薄薄的琉璃壳！
没有半分犹豫，甚至没有丝毫思索动作带来的停滞！
如同演练过千百遍的本能！姜璃攥紧玉簪，身体因发力而痛苦地蜷曲，手臂却带着孤注一掷的迅猛，狠狠将簪尖，刺向她身下厚实松软的绣花枕芯！
簪尖毫无阻碍地穿透丝绸枕面，深深扎入内部的荞麦硬壳！一股奇异的、带着淡淡草木清苦气的液体，顺着簪杆内部纤细的暗槽，被挤压喷溅进枕芯深处！
簪头那粒假萤石里包裹的蓝绿色药液瞬间流尽！
“你这是…”一旁照看的春杏惊得不知所措。
姜璃却不答，拔出还滴着无色无昧药汁的玉簪，看也不看那浸湿的枕洞。她冷白的指节死死捏住簪尾，那点刚刚喷完毒液的蓝绿萤石装饰球！
冷笑。
带着血腥气的冷笑在她惨白的唇边绽开。
十指用力，发狠地一掰！
一声细微清脆的玉石碎裂声！
那粒假萤石竟被硬生生掰裂！如同一个精巧的小瓶被捏碎！碎片飞溅中，簪尾细杆处，赫然露出一个极其纤细的、仅容一针进出的中空暗管！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般甜腥气的异香瞬间弥漫开！
一支通体漆黑、细如牛毛、针尖闪烁着幽绿冷芒的毒针，静静躺在簪尾断裂暴露出的空管里！
“死士卯时焚牢，”姜璃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字字清晰刻骨。她不再看那毒针，冰凉的指尖探入方才被簪尖刺破的枕洞，在里面被浸湿的荞麦硬壳里摸索着，几下便抠捻出一团被药液染湿成淡黄绿色的小小绢帛。
春杏屏息凑近，借着微弱的光线，只看清那绢帛上几行极其熟悉的、柔嘉郡主特有的娟秀狠厉笔迹：
“子时三刻，水牢塌陷，地龙翻覆。卯时正，死士引地火燃断龙石，灭口毁迹，鸡犬不存。慕容老儿归西好时辰。”
绢帛最下方，画了个小小的火焰标记。落款处，一方微不可查的西梁狼头密纹印泥赫然在目！
“卯时焚牢，灭口毁迹，”姜璃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舌尖仿佛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冰冷的目光落回指间那枚散发着甜腥杀意的幽绿毒针上。
就在毒针冰冷的针尖即将刺入指尖的瞬间，她的指腹无意识地滑过针尾靠近中空管的钝面，那里，几道极其细微、凹陷下去的、阴刻的笔划纹路骤然清晰！
她翻转针身，对着窗外渗入的最后一点稀薄天光，毒针针尾钝面上，几个阴刻的、比蚊足还细微的字体，在幽绿毒芒的映衬下，骤然刺入眼底，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讽刺与宣告：
“与慕容同葬”
(http://www.220book.com/book/SCR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