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曼曼的手指在方向盘上颤抖，以至于差点错过医院的转弯路口。王丽那通电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在她的太阳穴上："毕福晕倒了...白血病...需要脊髓移植..."而最刺痛她的是最后那句："你们不是有孩子吗？"
医院停车场己经满了，王曼曼不得不把车停在两条街外。她小跑着穿过马路，高跟鞋在沥青路面上敲出不规则的节奏。六月的阳光毒辣地照在她的后颈上，汗水顺着脊椎流下，浸湿了她匆忙套上的米色衬衫。
省立医院的玻璃大门反射着刺眼的光，王曼曼眯起眼睛，推开门的瞬间，冷气像一堵无形的墙迎面扑来。她的皮肤立刻起了鸡皮疙瘩，不知是因为温差，还是因为即将面对的一切。
大厅里消毒水的气味勾起她五年前生舟舟时的记忆——同样的气味，同样的焦虑，只是那时毕福还握着她的手，而现在...
"王曼曼？"
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王丽站在咨询台旁边，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连衣裙，脸上的妆容精致得与医院的环境格格不入。王曼曼注意到她的眼睛有些红肿，但整个人的姿态依然挺拔，像是随时准备拍杂志封面。
"他在哪里？"王曼曼首接问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嘶哑。
王丽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一排空着的塑料椅旁。"坐下说。"她的指甲涂着暗红色的指甲油，在王曼曼的手腕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压痕。
"医生说是毕福是急性髓系白血病，"王丽开门见山，"需要尽快进行造血干细胞移植。我和他没有孩子，父母年纪太大不适合，所以..."
"所以你想用舟舟的骨髓？"王曼曼猛地抽回手，仿佛被烫到了。她的胃部突然绞紧，像是有人在那里打了个死结。
"他是毕福的亲生儿子，配型成功率最高。"王丽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你不是一首说自己多爱毕福吗？现在他需要你——需要你们的儿子。"
王曼曼的视线模糊了。候诊区嘈杂的人声、广播里叫号的声音、推车滚轮在地面滑动的声音，全部混在一起，变成一种令人眩晕的白噪音。她看见自己的膝盖在发抖，米色裤子上有几滴深色的痕迹，才发现自己把咖啡洒了。
"舟舟才三岁，"她听见自己说，声音遥远得像从水下传来，"骨髓穿刺那么痛苦，他还那么小..."
"你怎么这么自私！"王丽突然提高了声音，引得附近几个人转头看过来，"现在只有舟舟能救他，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毕福死吗？"
自私。这个词像一把锋利的冰锥刺入王曼曼的胸膛。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五年前，当毕福提出离婚时，王丽也说过同样的话——"你太自私了，只知道自己的事业，根本不关心毕福需要什么。"
现在历史重演，只是筹码变成了他们的儿子。
"我要见毕福。"王曼曼终于挤出一句话。
王丽冷笑一声，从名牌手提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这是医生的诊断报告和初步治疗方案。你自己看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她站起身，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病房号在报告上。你想清楚，时间不多了。"
王曼曼盯着那张纸，不敢打开。透过薄薄的纸张，她能感觉到里面装着一个会永远改变她生活的消息。窗外，爱吃豇豆烧肉的阿奇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警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当王丽的身影消失在旋转门后，王曼曼终于展开了那张纸。医学术语密密麻麻，但几个关键词跳入眼帘："AML...高危...急需HLA匹配供体..."她的医学知识有限，但足以明白情况的严重性。
走廊尽头，电梯门开了又关。王曼曼强迫自己站起来，向电梯走去。每走一步，记忆就像幻灯片一样在脑海中闪回——大学毕业刚工作时毕福在办公室外等她的样子；婚礼上他紧张得把戒指掉在地上的窘态；得知怀孕时他抱着她转圈的喜悦。
电梯里挤满了人，一个推着输液架的老人站在她旁边，身上散发着药味和淡淡的尿骚味。王曼曼盯着楼层按钮，突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见到毕福。见了面说什么？告诉他他们的儿子可能要为他承受痛苦？还是拒绝他最后的希望？
血液科的走廊比大厅安静得多，只有护士长的电话偶尔响起。王曼曼顺着房号找去，在最后一间病房前停下。透过门上的小窗，她看见毕福躺在靠窗的病床上，正在睡觉。
他瘦了很多。这是王曼曼的第一个念头。曾经让她着迷的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现在显得过于锋利，蓝色的病号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肩膀上。他的手臂上插着输液管，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王曼曼的手悬在门把上，却没有勇气推开。她突然想起舟舟出生那天，毕福抱着那个皱巴巴的小生命，眼里含泪说"他真完美"的样子。那时的他们怎么会想到，有一天这个完美的孩子会面临这样的选择？
"您是家属吗？"一个护士走过来问道。
王曼曼条件反射般摇头，又迅速点头，"我是他...…"
护士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毕先生刚做完检查，需要休息。如果您要探视，建议下午再来。"
"他...情况怎么样？"王曼曼低声问。
护士犹豫了一下，"主治医生下午三点会来查房，您可以那时候来了解详情。"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如果家里有合适的供体，确实应该尽快准备配型。"
王曼曼点点头，转身离开。走廊的长椅上，她终于允许自己崩溃。泪水无声地流下，滴在那张己经被她捏皱的诊断书上。她想起舟舟今早上幼儿园前，还兴奋地告诉她今天要画一幅全家福。"妈妈、爸爸和我，"他天真地说，"就像其他小朋友一样。"
而现在，她必须决定是否要让这个渴望完整家庭的孩子，为他的父亲承受痛苦。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是幼儿园老师的电话。王曼曼深吸一口气才接起来。
"舟舟妈妈，舟舟说肚子有点不舒服，您方便来接他一下吗？"
王曼曼闭上眼，"好的，我马上来。"
挂断电话，她最后看了一眼毕福的病房门。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浮现：如果舟舟真的配型成功，手术会有什么风险？如果...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她会不会同时失去他们两个？
但另一个声音立刻反驳：如果不尝试，毕福可能会死。而舟舟长大后，会怎么看待这个决定？他会理解母亲保护他的心意，还是会怨恨她夺走了挽救父亲的机会？
王曼曼走出医院大门时，阳光依然刺眼。她站在台阶上，一时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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