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冻死在了阵地上，所有人都保持着战斗的姿态，枪口一致对着敌人要来的方向。”
“我爷爷……是那场阻击战里，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我爷爷常说，他那条命，是整个连的兄弟们给换回来的。他不是英雄，那些睡在长津湖的兄弟们才是。”
“爷爷去世后，我爸爸就带着我们全家，每年都来这座山上祭拜。因为爷爷说，这座山，很像当年他们打仗的那个地方。”
“今年，我爸身体不好，住院了。我就想着，自己一个人来，替他，也替我们全家，来看看爷爷的那些……兄弟们。”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抢劫的。”
一番话说完，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山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声。
龚箭和陈茜站在不远处，将女孩的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龚箭的身体站得笔首，脸上那副万年不变的严肃表情，此刻被一种深深的震撼和敬意所取代。
他看着那个女孩，又看了看陆明他们。
他终于明白，刚才那场见义勇为，不是一次偶然的冲动，而是一种血脉里的传承。
是新一代军人，对先辈英灵的无声告慰。
陈茜的眼眶也红了。
她看着陆明，那个刚才还让她又气又怕的男人。
此刻，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收敛了起来，只剩下一片肃穆。
他的眼神，落在女孩的手机屏幕上，仿佛要穿透那张泛黄的照片，看到七十年前那片冰冷的雪原。
陆明缓缓地，抬起了手。
然后，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挺起，对着身旁的战友们，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低沉而洪亮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八班！”
“都有！”
何晨光，王艳兵，李二牛，瘦甘肃……所有八班的兵，条件反射般地齐声怒吼。
“立——正！”
“唰！”
一声整齐划一的摩擦声。
所有人，在同一时刻，双脚猛地并拢，身体绷得如同一杆标枪！
他们的动作，比在训练场上任何一次都要标准，都要有力！
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惊得后退了半步。
然后，她就看到了让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以陆明为首，所有八班的士兵，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臂。
五指并拢，中指微接于太阳穴，一个无比标准，无比庄严的军礼！
他们的目光，没有看她，而是越过了她，落在了她手中那张小小的，承载着一个连队忠魂的照片上。
他们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嬉笑怒骂，没有了新兵的稚嫩和迷茫。
只有一种东西。
一种滚烫的，坚定的，足以焚烧一切的信念！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只有这群年轻的士兵，用最挺拔的军姿，和最崇高的敬意，与历史遥遥对望。
那一场庄严的敬礼，持续了很久。
久到女孩都忘记了流泪，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这群挺拔如松的年轻士兵。
陆明缓缓地，放下了手臂。
他的动作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
“唰！”
身后，所有八班的士兵，也同时放下了手。
动作依旧整齐划一，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沓。
“前辈……英魂不远。”
陆明看着女孩，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声线，却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沉稳。
“这照片，好好收着。它是你们家的荣耀，也是我们所有当兵的，应该记住的东西。”
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把那张泛黄的照片紧紧地贴在胸口，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感谢的话，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最终，她只是对着陆明，对着八班的所有人，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替我……替我爷爷，谢谢你们！”
“行了，丫头。”
王艳兵难得地没有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这礼，我们是敬给英雄的，你替你爷爷受着，应该的。赶紧回家吧。”
“对，回家吧。”李二牛憨厚地附和着。
在众人的注视下，女孩又鞠了一躬，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转身离去。
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八班的众人才不约而同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股子紧绷的，肃穆的气氛，终于散去了。
“我滴个乖乖……”
瘦甘肃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小声嘀咕。
“刚才那一下子，我感觉自己腿肚子都有点转筋。太他娘的顶了！”
“你懂个屁！”
王艳兵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眼睛却瞟向陆明，眼神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复杂。
“这叫气势！这叫军魂！懂吗？土鳖！”
“懂懂懂，就你懂得多！”瘦甘肃也不生气，嘿嘿首笑。
何晨光没说话，只是走到陆明身边，用力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明笑了笑，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
“行了，都别在这杵着了，跟电线杆子似的。”
“咱们出来的时间够久了，赶紧归队！要是让指导员抓着，又得是一顿‘思想政治教育’大礼包。”
一提到龚箭，所有人都是一个激灵。
“撤了撤了！”
“赶紧的，跑步走！”
他们一路小跑，朝着训练场的方向赶去。
远处的龚箭，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
他没有跟上去，他知道，此刻的陆明，不再需要他时时刻刻地盯着了。
这小子，身上那层顽劣的壳，正在被一点点敲碎。
露出来的，是璞玉的温润，是钢铁的内核。
就在陆明他们即将冲到训练场大门口的时候，所有人的脚步，都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同一个方向。
训练场的大门口，那棵高大的白杨树下。
一道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穿着军装的女人。
一身笔挺的常服，肩上扛着两杠一星的少校军衔。
帽檐压得很低，但依然能看到那张英气逼人的脸。
她就那么站着，身姿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我……卧槽……”王艳兵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跟做贼似的。
“那……那是谁啊？！”
“少校！是个女少校！”
瘦甘肃吞了口唾沫，声音都在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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