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辰回来的第二天，家里又添一桩喜事：嫁到隔壁镇子的大丫顾文慧，生了个七斤重的大胖小子。婆家人特意带着红鸡蛋过来报喜，言语间对大丫很是满意。
顾辰特意拿出一斤上好的红糖交给大伯母王丽梅：“大伯母，这个给大丫姐补补身子，替我恭喜她。”
王丽梅看着那红艳艳、散发着甜香的红糖，眼眶一下就红了，拉着顾辰的手连声道谢：“哎哟！辰小子，你有心了。你大丫姐知道一定高兴坏了！” 这红糖在月子里可是顶顶金贵的东西。
至于好兄弟顾礼，顾辰这次没见着。只听说他被二爷爷锁在了家里，似乎家里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顾辰去他家时，只能隔着厚重的木门，和顾礼匆匆说了几句话。
顾礼的声音闷闷的，透着沮丧，却不肯说具体缘由。顾辰心里有数，以二爷爷对孙子的溺爱程度，能发这么大脾气把他锁起来，事情恐怕不小。他暗自记下，打算下次回来再细问。
顾辰计划第二天午后，等日头不那么毒辣了再出发回县城。午饭过后，一家人难得没有立刻散去，坐在堂屋里消食。
顾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十块钱，塞到顾奶奶布满老茧的手里：“奶奶，这个月发的工资，这十块您拿着，贴补家用。”
“哎哟！这可使不得！”顾奶奶像被烫到一样，连忙把钱推回来。
“你第一个月工资，又给家里买了那么多好东西，布啊肉啊糖啊……这钱你自己留着，在城里花销大，处处都要钱，奶不要。”
顾爱华和尼招娣也连忙表态：“是啊辰儿，你奶说得对，自己留着。”
“刚工作，应酬多，兜里不能没钱。”
大伯顾大山和大伯母王丽梅也在一旁点头附和，没有丝毫芥蒂。他们没儿子，以后养老还指望着侄子呢，现在哪会在这点钱上计较。
顾辰见全家态度坚决，只好把钱收了起来。他空间里还有十几斤红糖没出手，买自行车的钱也还差不少，确实需要些流动资金。
…………
第二天一早，顾辰背着轻便了许多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准备出手的红糖样品，没有首接去汽车站，而是拐进了镇上一条不起眼的小巷深处。
这里，就是镇上传说中的“黑市”。
与供销社的热闹喧嚣截然不同。黑市里人头攒动，买东西卖东西的人不少，却异常安静。
讨价还价的声音压得极低，像蚊子哼哼。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透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紧张感。
顾辰找了个靠墙根的角落，蹲了下来。他掀开帆布包一角，露出里面红艳艳的红糖，然后便垂下眼睑，像一尊泥塑，安静地等待着“识货”的顾客上门。
红糖，在这个年代绝对是硬通货中的硬通货。供销社里常年断货，即使有，也需要糖票，普通人很难买到。
关大娘是县纺织厂的老工人，这些天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儿媳妇马上就要生了，可跑遍了县城和镇上，愣是一两红糖都没买到。每天下工后，她都要来黑市碰碰运气，盼望着能出现奇迹。
今天，当她转悠到角落，看到顾辰帆布包里露出的那一抹熟悉的红色时，心脏猛地一跳。
她强压住激动，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压低声音问道：“同志，这红糖……怎么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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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毛！比供销社凭票的价格贵了两毛五，但关大娘几乎没有犹豫——不要票就是最大的优惠，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给我……给我来两斤！”关大娘一咬牙，从贴身口袋里掏出卷得紧紧的一沓毛票，手指微微发颤。
“好。”顾辰心中一喜，开门红。
他利落地从帆布包里摸出西个用旧报纸折成的小方包。
“一包半斤，西包正好两斤。您拿好。”
这是他提前在家用空间里的电子秤称好、包好的。
关大娘接过纸包，入手沉甸甸的，她用手指小心地捏了捏，感受着里面细腻的颗粒感，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她迅速将红糖藏进篮子最底层，用布盖好，付了钱，匆匆消失在人群里。
有了这个好开头，顾辰的“生意”顺利起来。像关大娘这样一次买两斤的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是半斤半斤地买。
不到一个小时，他帆布包里的十几斤红糖就销售一空。九块五毛钱，厚厚的一小沓，带着各种人的体温和汗渍，被他仔细地揣进了内兜。
…………
当顾辰赶回运输队，刚好是晚饭时间。刚进食堂，就被告知：“小顾，你回来得正好，明天一早，跟李师傅跑一趟南省，运送一批肥料和农药过去。路不近，早点做准备。”
南省是著名的农业大省，路途不算特别遥远，开车大约六个小时。这次同车的是己经熟悉了的李师傅，路上气氛轻松了许多。
或许是认可了顾辰的能力，也或许是长途行车需要解闷，一向话不多的李师傅，这次主动打开了话匣子，讲起了跑车生涯中的惊险往事。
“最悬的一次，是在豫西那边。”
李师傅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后怕。
“半道上，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突然冲到路中间拦车，后面追着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我一看不对劲，硬着头皮停了车。那女人扑到车窗边，哭喊着是被拐卖来的，求我们救她……
后面那几个汉子就围上来了，手里拿着锄头镰刀，眼神不善……差点就动起手来，幸好当时车上还有两个押货的民兵，亮了家伙，才把那伙人镇住，带着那女人一路狂奔，开到了当地的公安局……”
他吐出一口烟圈，摇摇头，“那地方，山高路险，民风彪悍得很。”
“还有路霸。”李师傅继续说道。
“以前更多。大部分是附近活不下去的村民，三五成群，拦下车要点钱粮，或者拿点车上的货，一般不会太过分，图个财。但也有那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
他讲起一个同行司机的遭遇：因为不肯交出车上一批紧俏的缝纫机，被劫匪用铁棍打破了头，虽然后来送到了医院，但还是没救过来。
“这事就发生在去年，他儿子是个部队的连长，关系硬。这事闹大了，上头震怒，搞了好几个月的严打，抓了不少人，枪毙了好几个领头的。所以啊，”
李师傅拍了拍顾辰的肩膀。
“你小子算是赶上了好时候，现在道上清静多了，敢顶风作案的少了。不过，该有的警惕心，一点都不能少。”
顾辰听得心头凛然，默默点头。和平年代，也有其暗藏的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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