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倒下，当家的还等着用药，这个家还得撑下去。
回到侧屋，看着丈夫因疼痛和失落而紧闭的双眼，还有儿子那双过早懂事、写满担忧的眼睛。
张梅梅心一横，转身走到他们那屋唯一的破木箱旁，蹲下身，从最底层摸索出一个用旧布包了好几层的小布包。
里面是她出嫁时，她娘偷偷塞给她的一对小小的银耳环。
东西不值什么钱，却是她仅有的、完全属于自己的一点念想。
她着那对微凉的小环，眼圈又红了，最终还是一咬牙，将布包揣进怀里。
这一切，都被顾辰看在眼里。他在原主记忆里看到过那个布包，也见过她偶尔拿出来对着它发呆的样子。
那是他去世的姥姥留给他娘唯一的念想。
不行！绝不能这样！
顾辰的小脑袋飞快地转动着。他记得这个地方他曾见过什么草药？虽然不值钱，但好歹应该可以度过难关？
他蹬蹬蹬跑到母亲身边，假装玩泥巴，然后像是突然被窗外什么吸引，伸出小脏手指着院子外头沟边一丛极其常见的植物。
用那种三岁孩子特有的、含糊不清又带着点好奇的语调说：
“娘…草草…好看…绿绿…值钱？”
他努力把关键词往外蹦，大眼睛眨巴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只是随口一说。
正沉浸在悲戚中的张梅梅一愣，顺着儿子的小手指看去，只是几株再普通不过的野草。
她心酸地摸摸儿子的头：“傻孩子，那不就是野草吗，哪能值钱……”
她只当是孩子话，困顿中的心却被那“值钱”两个字轻轻拨动了一下。
万一呢？
万一有哪种草是能卖点钱的呢？她想起小时候好像听老人说过，有些草草药铺也是收的，只是她们不认识罢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总比真的当掉耳环强。
第二天中午下工，趁着短暂的休息时间，张梅梅揣着几分不确定和一丝微弱的希望，按照顾辰昨天模糊指引的方向，真的走到了那处沟边。
她仔细辨认着，心里首打鼓。她也不认识什么草药，只看哪些长得似乎…不太一样些？
她小心翼翼地挖了几株看起来还算顺眼的常见植物，其中就有顾辰指过的那种，还有几株她凭感觉挖的，用衣襟兜着，忐忑不安地去了村医李大夫家。
“李叔……”张梅梅有些窘迫地摊开衣襟里的几株草。
“您看看…这些…您收吗？随便给点就行，够…够还昨天那药钱就成……”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自己都觉得这行为有点傻气。
李大夫推了推老花镜，凑近看了看，有些惊讶：
“哟，秀娟啊，你这…这里面还真有两样能用的。”
他挑出两株，其中一株正是顾辰“指点”过的那种止血消炎的常见草药。
“这个，还有这个，晒干了倒是能入药。不过这些都太常见了，不值什么钱，一斤也就几分钱的事儿。”
几分钱也是钱！张梅梅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但听到“不值什么钱”，又黯淡下去，几分钱不够一毛啊。
李大夫看着她失望的样子，又看看那几株草药，叹了口气：
“这点东西，确实不够还药钱的。而且我这小药铺，也用不了这么多寻常药材。”
他顿了顿，看了眼窗外，压低点声音，
“你要是真急着用钱，又认得这些，不如…多凑点，趁哪天休息，跑一趟镇上卫生所或者收购站问问？
他们那边用量大，兴许能给个合适的价。虽然都是便宜东西，但攒多了也能换几个油盐钱。”
镇上？
张梅梅的心猛地一跳。
那对她来说是个遥远又有点令人畏惧的地方。但李大夫的话，像在她漆黑一片的前路上，划亮了一根小小的火柴。
“哎！谢谢李叔！谢谢您！”
张梅梅连声道谢，抓起那些草药，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匆匆忙忙就往回跑。
她没首接回家，而是绕到了那处沟边，这次看得格外仔细。
她对比着李大夫挑出来的那两种草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又挖了一些。
心里盘算着，等再多攒点，也许…也许真的能去镇上试试？
接下来的几天，张梅梅像是变了个人。
每天下工，无论多累，她都会绕到沟边、田埂、山脚下去转悠，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搜寻着那几种常见的草药。
她的手因为挖草药而沾满泥污，甚至被划出了细小的口子，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顾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知道光靠娘自己漫无目的地找，效率太低了。他得再想办法“指点”一下。
于是，他常常缠着张梅梅要跟着一起去“挖草草玩”，趁着她挖的时候，就在旁边不远处“自言自语”：
“哇！这里好多绿草草！”
他指向一片目标草药相对密集的区域
“石头下面藏着小草草哦！”
“这个叶子像小扇子~”
他不敢说得太明白，只能用这种孩子气的、发现新奇事物般的口吻来提示。
张梅梅起初只当儿子在玩闹，但几次下来，她惊讶地发现，儿子胡乱指的地方，有时还真的能找到更多！
她只以为是孩子眼睛尖，或者是运气好，但无论如何，这大大提高了她采集的效率。
她心里对那片野地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希望。
她偷偷将采来的草药藏在屋后阴凉处晾晒，心里既期待又害怕，顾家人尤其是高翠花见她也没耽误干活，也就随她去了。
几天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向小队请了半晌假，说娘家有点事。
然后，她用一块旧头巾包好晒得半干的草药，紧紧揣在怀里，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步行去了十几里外的镇上。
那一路，她的心都跳得厉害。
她怕卖不掉，白跑一趟；怕被熟人看见；怕镇上的人凶她；但又隐隐期待着，这些不起眼的野草，真能换来救急的毛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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