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忙过后，天气开始转凉。
张梅梅惦记着娘家，用之前攒下的一点零碎布头，熬夜给父亲和弟弟做了一双新鞋。
她娘因病去世后，怕她和弟弟受委屈，也怕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任凭再多人说，也没有娶续弦，自己拉扯两个孩子长大。
如今，弟弟也己经娶妻，他爹也可以好好安享晚年了。于是张梅梅便带着顾辰，一起回了娘家。
到了张家，张老汉看到女儿和外孙，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忙让儿媳妇去拿零嘴。
张梅梅的弟弟张大牛也是个憨厚人，接过姐姐做的新鞋，试了试，连连说合脚、暖和。
弟媳妇王氏笑着道：“姐，你的手真巧。”
张老汉穿着新鞋，脸上满是欣慰，摸着顾辰的小脑袋：
“辰辰又长高了，在奶奶家听话不？吃饱没？” 老人话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他知道高翠花的为人。
张梅梅强笑着点头：“挺好的，爹，您别操心。”
看着娘家虽然清贫却和睦关爱的氛围，再想想顾家那令人窒息的偏心，她心里酸涩难言。
吃饭时，张老汉看着女儿眉宇间的愁绪和外孙似乎比同龄孩子瘦小些的身板，叹了口气，终究没再多问。
只是不住地给顾辰夹菜：“辰辰多吃点。”
临走时，王氏偷偷塞给张梅梅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五六颗他们自家鸡下的鸡蛋：
“姐，拿回去给辰辰补补，孩子正长身体呢。”
张梅梅推辞不过，心里暖烘烘又酸溜溜的，含着泪收下了。
回到顾家院子，高翠花正叉着腰在院门口剔牙，眼尖地一下子就瞥见了张梅梅手里那个小布包露出的鸡蛋一角。
她顿时眼睛一亮，三两步跨过来，伸手就去拿：
“哟，回趟娘家还顺东西回来？正好，福宝下午念着想吃蛋羹了，拿来给我吧。”
张梅梅下意识地想缩手，却不敢太明显。
才三岁的顾辰却突然挣脱母亲的手，挡在前面，小奶音带着不满：
“不给！蛋蛋！是舅妈给辰辰的！”
高翠花一愣，随即勃然大怒：
“好你个小崽子！反了你了！什么你的我的！进了这个门就都是我的！我是你奶奶，我说了算！拿来！”说
着就粗暴地伸手去抢那小布包。
顾辰人小，却死死抱着布包不撒手，嘴里喊着：
“我的！辰辰的！” 高翠花抢不到，火冒三丈，扬手一巴掌扇在顾辰的脸上，顺手把布包抢了过去。
顾辰知道成功了，他掌握着力量，可以让外人看起来非常严重但是不伤到内里的伤口。
“哇——！”
三岁的孩子哪经得住这么打，顾辰顿时疼得大哭起来，脸上立刻出现了红印子。
“小辰！”
张梅梅惊叫一声，扑过去抱住儿子，看着儿子痛哭流涕和脸上的红痕，还有被抢走的鸡蛋，眼泪瞬间决堤。
就在这时，顾林从外面回来，正好看到了这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农具落地的“哐当”声，像一块巨石砸破了院子里令人窒息的沉闷。
顾林赤红着眼睛，胸膛剧烈起伏。
看着儿子脸上那刺目的红痕，看着妻子无声的泪水和绝望的眼神，再看看地上那摊混着泥土、原本该给儿子补身子的鸡蛋……
高翠花那尖利的骂声还在继续，像刀子一样刮着他的耳膜：
“……反了天了！小贱种敢跟我抢东西！吃里扒外的玩意儿！几颗破鸡蛋就当宝贝了？橘子蛋糕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谁知道是不是从娘家偷拿的！丧门星，生个儿子也是讨债鬼……”
“娘！”
顾林猛地吼了一声，声音嘶哑却像困兽的咆哮，瞬间压过了高翠花的咒骂。
高翠花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震得一噎，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着一向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二儿子：
“你、你吼我？顾林你长本事了！为了这么个搅家精和小崽子，你敢吼你娘？！”
“凭什么不能吼！”
顾林猛地踏前一步，手指颤抖地指向顾辰的脸，
“你看看！你看看你把小辰打成什么样了！他才三岁！他是你亲孙子！就为了几颗鸡蛋？那是他舅妈心疼他，给他补身子的！这有什么错！”
“好啊！好啊！你们一个个都翅膀硬了！合起伙来气我是吧？”
高翠花一拍大腿，一屁股坐在地上，就要开始她的撒泼打滚。
“我不活了！我辛辛苦苦把你们拉扯大，现在为了几颗鸡蛋就要被儿子指着鼻子骂啊！老天爷啊，你开开眼看看这些不孝子啊……”
若是往常，顾林早就慌了，跪下认错了。
但今天，他看着地上撒泼的母亲，再看看怀里瑟瑟发抖、脸上还带着巴掌印的儿子，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窜到头顶。
那副胡搅蛮缠的嘴脸从未如此清晰、如此令人心寒。
他深吸一口气，打断了高翠花的哭嚎。
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娘！你别闹了！这日子……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环顾西周，听到动静出来的顾老爹、顾木夫妇、还有探着头看的福宝，都愣愣地看着他。
顾木的目光最后定格在顾老爹脸上，声音沉重却清晰：“爹，娘，分家吧。”
“分家”两个字像惊雷一样炸响在院子里。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坐在地上准备继续哭闹的高翠花。
死一般的寂静。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高翠花，她猛地从地上蹿起来，尖声道：
“分家？你想都别想！只要我跟你爹还有一口气在，这个家就散不了！顾林你是不是被这女人灌了迷魂汤了？敢提分家？我告诉你，没门！”
顾老爹也沉下了脸，吧嗒着旱烟袋，眉头拧成了疙瘩：
“老二，胡说八道什么，好好的分什么家！让人看笑话！”
顾木在一旁没说话，眼神有些复杂。他媳妇则暗暗撇了撇嘴。
顾林却像是豁出去了，他指着顾辰的脸，又拉过默默垂泪的张梅梅：
“看笑话？还有比现在更让人看笑话的吗？爹，娘，你们自己看看！梅梅嫁给我这么多年，任劳任怨，什么时候说过一个不字？
小辰才多大？今天为了一口吃的，就被打成这样！我们二房在这个家里，算什么？干最多的活，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福宝是你们孙女，小辰难道就不是你们孙子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积压了多年的委屈和不满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是！我没大哥一家有本事，但我也是个人！我老婆孩子也是人！我们不想再这么过了！
今天这鸡蛋是导火索，但不是为这个！是为了这么多年所有的偏心、所有的委屈！这家，必须分！”
他转向顾老爹，语气带着最后一丝恳求，却不容拒绝：
“爹，您要还认我这个儿子，就主持把家分了吧。我们什么都不要，只要我们自己挣的那份口粮，搬出去，是死是活，我们自己认了！”
院子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高翠花粗重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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