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礼被顾辰突然的严厉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
“我…我就跟你私下说说嘛，又没到处嚷嚷……行行行，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他有些委屈地嘟囔，随即又疑惑地看着顾辰。
“不过辰哥，你最近到底咋了，秋收那么拼命，太阳底下晒得跟黑炭似的，一声苦没叫。现在又一声不响跑去县城找了份工作回来……这、这完全不像你啊，我爹现在天天在家拿你当榜样骂我，说我烂泥扶不上墙……”
顾礼越说越觉得委屈，小伙伴突然奋发图强，衬得他更像个废物了。
顾辰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
“哎，人总得长大啊。咱们都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了，总不能一首在家吃闲饭，让爹娘爷奶养着吧，得为以后想想了。娶媳妇儿盖房子，哪样不要钱？” 他赶紧把话题往现实压力上引。
顾礼被“娶媳妇盖房子”的现实问题砸得有点懵，挠挠头，似乎觉得有点道理，但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时，顾爷爷和顾父拿着盖好章的介绍信走了出来。顾辰最后用力拍了拍顾礼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叮嘱：
“听哥的，离那些知青都远点，那都是城里来的，心思多。你也该琢磨琢磨自己以后的路了，别老让你爹操心。”
看着顾辰三人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身后传来村长顾长贵恨铁不成钢的骂声：“看看人家顾辰，再看看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瞎晃悠，你个不成器的东西……”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顾家小院就热闹起来。顾辰要去县城报到了，这在他家是头等大事。
母亲尼招娣和大伯母王丽梅天没亮就起来，给顾辰烙了一摞掺了白面的油饼，煮了十几个鸡蛋，用干净的布包好塞进他的行李里。
又把他仅有的几件像样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装进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挎包。
顾奶奶更是恨不得把家底都掏出来，硬是塞给顾辰五十块钱——这几乎是家里能拿出的最大一笔现金了。
“到了城里，别亏着自己，该吃吃，该喝喝，跟师傅工友处好关系……缺啥就给家里捎信儿……” 老太太絮絮叨叨，眼圈泛红。
全家人都想送顾辰去镇上坐车，最后还是顾父顾爱华以“牛车坐不下那么多人”以及他“驾车技术最稳当”为由胜出。
顾辰背着鼓鼓囊囊的帆布包，揣着那沉甸甸的五十块钱和介绍信、户口本，坐在牛车后面。
顾父坐在前辕，甩着鞭子，赶着家里最健壮的老黄牛，在晨光熹微中，载着全家人的希望，稳稳地向镇上驶去。
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父子俩一路沉默，只有牛车轱辘压在土路上发出的吱呀声和老黄牛偶尔的响鼻声。
到了镇上汽车站，顾父帮儿子把行李拿下来，看着顾辰买了票，走向那辆喷着黑烟的旧公交车。
“辰儿，”
顾父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他粗糙的大手似乎想拍拍儿子的肩，又有些局促地放下。
“到了地方……好好干。听师傅的话，手脚勤快些，别怕吃苦。跟人好好相处……遇事别冲动，多想想家里。”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几句朴实的叮嘱。
“嗯，爹，我知道。您放心。”顾辰用力点头
车门关上，引擎轰鸣。顾辰透过蒙着灰尘的车窗玻璃，看到父亲依旧站在原地，微微佝偻着背，伸长着脖子，目光紧紧追随着缓缓启动的汽车。
那目光里有期盼，有担忧，有骄傲，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父亲的笨拙的不舍。
那目光沉甸甸的，像一块烙印，深深地刻在了顾辰的心上，让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责任”的压力。
这不是末世里只为自己活下去的生存压力，而是背负着一个家庭希望和未来的重量。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驶离了小镇，父亲的身影在尘土中变得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顾辰收回目光，挺首了脊背，望向车窗外不断倒退的田野。
新的征程，开始了。
…………
县运输队的工作紧张而忙碌。报到手续办得很顺利，顾辰领到了一套半新的蓝色工装和一双劳保手套。
带他的师傅姓李，西十多岁，是队里有名的老司机，技术过硬，为人也还算宽厚，就是有点严肃寡言。顾辰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李师傅”。
报到当天下午，在李师傅的带领下，顾辰成功拿到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证件-驾驶资格证。
第二天上午李师傅就接到任务，要跑一趟隔壁新水市下辖的永民县，运送一批农用机械配件。作为学徒，顾辰自然要跟着。
“上车。”李师傅言简意赅，坐进了驾驶座。顾辰麻利地爬上副驾驶。
去往永民县的路有好几条。李师傅选择了他们车队常年跑、摸索出来的一条最优路线——路程相对较短，路况也相对较好，避开了一些容易塌方和过于颠簸的土路。
车子驶出县城，开上了国道。
顾辰打起十二分精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努力记住每一个岔路口、每一段特殊路况，比如急弯、陡坡、坑洼地段，以及李师傅应对的方式。
他甚至在脑子里默默画着路线图，生怕漏掉一丝细节。这关系到以后他能否独立出车。
车子开出一段，进入了一段人烟稀少、道路平坦的郊区路段。
李师傅瞥了一眼聚精会神的顾辰，突然开口：“小顾，你来开一段试试手。慢点开，注意安全。”
“哎！好嘞！”顾辰心中一喜，立刻和李师傅交换了位置。
他熟练地调整座椅、系好安全带、点火、踩离合、挂挡、松离合、给油……动作一气呵成，车子平稳地起步了。末世里千锤百炼的车技，让操控这辆老解放显得游刃有余。
然而，开了不到十分钟，李师傅的眉头就慢慢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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