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的几个护卫立刻上前一步，挡在前面，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少年连忙停下脚步，拱手作揖，语气恳切：“各位大哥莫怕，我们不是歹人。我叫孙德瑞，这是我家管家福伯。我们也是要去京城的，只是……只是昨天晚上遇上了麻烦，想向各位求助一二。”
顾辰见他说话有礼，不似作伪，便走上前道：“这位兄台，看你们这般模样，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孙德瑞见顾辰气度沉稳，不像是寻常商队的人，眼中燃起一丝希望，苦笑道：
“实不相瞒，我是受到地方举荐，赶赴京城，去京城留日幼童的学习的。昨天那场大雨来得太急，我们没能赶到镇上，只能在野外寻了一个破庙暂避。”
“本以为带了好几个护卫没有什么事情，谁知半夜竟遇上了土匪，又人生地不熟的，护卫我们的人拼死抵抗阻拦，混乱中我和福伯才能侥幸跑了出来，却跟他们走散了，也不知他们是死是活，如今盘缠和行李也丢了大半，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他说着，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哽咽，福伯在一旁也唉声叹气：“可不是嘛，少爷长这么大哪遭过这种罪，昨晚在林子里冻了半宿，马车也都丢了，今早又饿又累，再走下去怕是撑不住了。”
顾辰闻言，心中微动。留日幼童，竟是同路之人。他打量着孙德瑞，虽面带狼狈，但眼神清亮，不似说谎。
不过顾辰没有说什么，将情况跟李叔说了，自由他们自己去交涉。
只见李叔上下打量了孙德瑞和福伯一番，又与商队管事低声商议了几句，管事点了点头。
那管事便对孙德瑞道：“既是同去京城的，也算有缘。我们商队赶路虽有章程，但多两个人也无妨，你们便跟着吧。只是路上要听我们安排，若遇到你说的护卫，再做计较。”
孙德瑞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喜色，连忙深深作揖：“多谢这位管事，多谢顾兄，多谢李叔，大恩不言谢，路上我们绝不给商队添麻烦。”
福伯也跟着连连道谢，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休息片刻，商队重新启程。顾辰邀孙德瑞同乘一辆马车，两人路上闲聊，说起各自的来历和对去日本留学的想法，竟是颇为投缘。
孙德瑞也渐渐放下了之前的惶恐，神色舒展了不少。
马车外，商队的伙计们也不时留意着沿途，希望能帮孙德瑞找到失散的护卫。前路漫漫，有了新的同行者，似乎也少了几分枯燥。
马车碾过京城厚重的城门时，顾辰掀帘望去，朱红宫墙在暮色里透着几分斑驳，墙头上的枯草被风卷着打旋。
街面上虽有行人往来，却多是步履匆匆的身影，叫卖声稀稀落落，偶有骡马拖着板车走过，车轮碾过坑洼的路面，发出“吱呀”的呻吟，比起记忆中书本里描摹的盛景，更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萧索。
这是光绪二十七年的深秋，庚子国难的余波尚未散尽，城墙上还能瞥见几处修补过的弹痕，街角偶有穿洋装的巡捕走过，更衬得这古都的气氛沉郁。
一路行来，商队的伙计们眼观六路，刻意留意着孙德瑞护卫的踪迹，可终究没能遇上。
好在孙德瑞和福伯贴身藏着几张银票，虽没了行李盘缠，倒也够在京城周转些时日。
“顾兄，此番多亏你和商队相助，不然我和福伯真不知要在荒郊野外受多少罪。”马车在城门口停下，几人准备分开。
“顾兄有所不知，我外婆家原是旗人，在镶黄旗当差，家里长辈在理藩院挂着职。”孙德瑞整理着衣襟上的褶皱，语气里添了几分安定。
“虽不比从前风光，但能赶到外婆家，盘缠也能周转开来，也能跟家中父母联系了，且也能借些人手寻回护卫，不论是死是活，总要找一找，就算是去世了，也是有大功劳的，总不能让他们尸首暴露在野外。”
他说着摸了摸怀里用油布裹紧的荷包，那是母亲塞给他的应急之物，里面除了几张银票，还有块刻着家族徽记的玉牌，正是去外婆家认门的凭证。
“顾兄，我先带着福伯过去了。过几日在学院碰面，咱们再好好叙谈。”
顾辰回礼道：“孙兄客气了，同是赴日之人，互相帮衬是应当的。你且先安顿好，咱们到时见。”
孙德瑞又拜别商队，只见管家塞了一个荷包递给商队的管事，他们便分开了。
顾辰转头看向商队管事再次道谢：“此番一路多亏各位照应，顾辰铭记在心，我与李叔几人就在此与各位别过。”
管事摆摆手，声音里带着长日赶路的疲惫：“顾少爷客气了，既是你师兄托付，这些都是分内之事。这京城如今不比从前，处处要当心，祝你一切顺利。”
顾辰连连应下，与众人拱手作别，目送商队的马车缓缓汇入稀疏的车流。转身望向眼前纵横交错的街道，风卷着枯叶掠过脚边，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洋车铃铛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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