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把断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道凝固的血痕。
林缚跪在焦黑的石阶上,指腹着碑面裂开的纹路。那些被火焰啃噬过的石质泛着铁锈色,指尖碾过处,簌簌落下的灰烬里混着几星暗红——是未燃尽的朱砂,和第二卷里藏经阁地宫石壁上的符咒同源。
风从西侧的断墙灌进来,卷着烧塌的梁木碎屑打在他脸上。这是“焚天宫”遗址的第三进院落,三天前他循着古籍记载找到这里时,正殿的鎏金匾额还悬在半空,此刻只剩半截焦黑的木框,垂落的铜链在风里撞出空洞的响,像极了去年在断魂崖底,师兄沈彻临死前喉咙里漏出的气音。
“师弟,这焚决……控不住的……”
林缚的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右肩的旧伤突然灼痛起来,那里还留着沈彻的掌印——第二卷第十七章的那场雪夜里,师兄就是用这只手按在他肩上,将半部《焚天诀》的残卷塞进他怀里,自己则引着追兵坠入了深渊。当时雪落在沈彻的睫毛上,瞬间就化成了水,像此刻碑顶凝结的血珠,坠在他手背上烫得惊人。
碑座下的缝隙里卡着片残破的衣角,青灰色的锦缎上绣着半朵流云。林缚用匕首把它挑出来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是苏珩的衣料。第二卷第西幕在望月楼,苏珩就是穿着这样的锦袍,袖口沾着酒渍,笑着把《焚决》最后三页拓本推到他面前:“林缚,你可知这功法为何要叫‘焚决’?烧别人容易,烧自己才难。”
那时楼外正下着雨,苏珩指尖敲着桌面的节奏,和此刻断碑渗水的滴答声重合。林缚把那片衣角凑到鼻尖,闻到的却不是苏珩惯用的龙涎香,是硝烟味,和三个月前攻破北境敌营时,弥漫在帐篷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风突然变了向,带着硫磺的气息从地宫入口涌上来。林缚踉跄着后退半步,看见碑面那些模糊的刻字突然亮起红光,像被血浸透的朱砂笔,顺着裂纹游走。这场景他在第二卷见过,藏经阁地宫的石壁符咒被触动时,也是这样泛起妖异的红,只是那时护着他的是沈彻,此刻只剩他自己。
“轰——”
碑座突然炸开,碎石混着火星溅到林缚脸上。他下意识去摸后腰的青铜镜,却摸了个空——那面能镇压灵力的古镜,在北境战场为了救苏珩,己经碎成了齑粉。苏珩当时抱着他的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林缚!别用焚决!你看镜碎了,就像……就像那年你我在药王谷种的昙花,开得太烈,谢得才快!”
可此刻由不得他了。碑底涌出的热浪像只无形的手,攥着他的丹田翻搅。林缚能感觉到那些被强行压制的灵力正在冲撞经脉,每一寸皮肤都像被烙铁熨过,眼前开始浮现幻象:沈彻坠入深渊时张开的手掌,苏珩在望月楼摔碎的酒盏,还有第二卷里被他亲手烧死的叛徒,那些焦黑的面孔在火里对他笑。
“啊——!”
一声暴喝撕裂了黄昏。林缚的衣袍无风自动,袖口燃起青蓝色的火焰,却诡异地不烫手,反倒是经脉里的灼痛越来越烈,像有无数条火蛇在啃噬骨头。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断碑上,正随着火焰扭曲变形,而碑面那些亮起的刻字,赫然组成了《焚决》最后一页缺失的口诀。
“焚身以火,炼魂为碑……”林缚无意识地念出声,喉间涌上腥甜。宇赘纪元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宇赘纪元最新章节随便看!这正是苏珩说过的禁忌口诀,第二卷第西幕他追问时,苏珩突然翻了脸,茶盏砸在地上的脆响里,他第一次看见那总是笑着的人眼底有恐惧:“林缚,有些字不能认,认了就会被它认住,一辈子缠着你。”
现在他信了。那些刻字像活过来的虫,顺着他的视线钻进脑海。林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焦黑的石阶上,瞬间被蒸腾成白雾。他看见地宫入口的阴影里走出个熟悉的身影,青灰色锦袍,袖口沾着泥渍,正是苏珩——可他明明亲眼看见苏珩在北境被乱箭穿心,尸体是他亲手焚化的。
“阿林缚,你看这碑。”幻影里的苏珩笑着指向碑顶,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块新刻的字,是沈彻的名字,“师兄说,焚决修到极致,能把魂魄封在碑里,你信吗?”
林缚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第二卷沈彻总在深夜对着铜镜发呆,镜里映出的,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灵力紊乱。那时沈彻说:“师弟,等你能控制焚决了,就把我从这功法里刨出去,别让我成了你的心魔。”
原来师兄早就知道。知道这功法练到最后,会把所有执念烧成碑石,知道他舍不得烧的人,终将变成烧他的火。
火焰己经漫过林缚的肩膀,青蓝色的火苗舔着断碑,把那些刻字映得愈发狰狞。他能感觉到沈彻的灵力在经脉里冲撞,苏珩的气息在火焰里沉浮,那些他试图守护的、试图忘记的,此刻都化作焚决的燃料,要将他彻底烧成灰烬。
“不……”
林缚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几分。他反手抽出背后的断剑——这是沈彻的佩剑,在断魂崖底捡到时只剩半截,此刻剑锋却泛起寒光。他想起第二卷苏珩教他的卸力诀,指尖掐诀的瞬间,竟看见自己的血滴在剑身上,晕开与苏珩一模一样的朱砂印记。
“原来……”林缚笑出声,眼泪混着汗水砸在地上,“你们早就把自己,刻进我的命里了。”
断剑插进碑座的裂缝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青蓝色的火焰突然倒卷,像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顺着剑锋往碑里钻。林缚能感觉到丹田的灼痛在减退,却有更尖锐的痛从心口涌上来——他看见碑面浮现出清晰的影:沈彻在藏经阁为他挡下暗器,苏珩在北境替他饮下毒酒,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都在火里烧得分明。
暮色西合时,火焰终于平息。
林缚瘫坐在碎碑旁,看着碑面新凝出的纹路。那不再是狰狞的符咒,是三个人的名字,并排刻在夕阳最后的余晖里。风卷着灰烬掠过他的脸颊,这次没有灼痛,只有种奇异的暖意,像沈彻按在他肩上的手掌,像苏珩递过来的酒盏,像第二卷里所有他以为己经失去的温度。
他抬手抚摸碑面,指尖触到苏珩名字最后一笔的弯钩,突然想起望月楼的雨。那时苏珩说:“林缚,焚决最狠的不是烧别人,是让你清清楚楚看着珍视的一切被自己烧掉,却无能为力。”
可现在他知道了,有些东西烧不掉。它们会化作碑石上的刻痕,化作血脉里的温度,化作每次灵力运转时,那些温柔的牵绊。
远处传来马蹄声,林缚缓缓站起身。断剑插在碑座里,青蓝色的火苗还在剑穗上跳跃,像盏永不熄灭的灯。他知道接下来要走的路还很长,但此刻握着剑柄的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稳。
因为他终于明白,焚决不是要焚尽一切,是要在灰烬里,认出那些值得用命去守护的痕迹。就像这火之碑,烧得越烈,刻得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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