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如潮水般退去,溶洞里死寂得能听见石缝渗水的滴答声。林溪的手掌仍死死抵在石胎巨眼中央那道浅浅的青铜缝隙上,滚烫的触感沿着臂骨首冲脑髓。脖颈和脸颊上嵌入血肉的石化纹路,此刻正与青铜封印同频嗡鸣,流淌着一种沉甸甸的、如同山岳初凝般的稳定辉光。
“成…成了?”老道士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他枯瘦的手伸向石胎,又猛地缩回,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道封印缝隙,生怕它下一秒就崩裂开来。
没有崩裂。
却有更奇异的事情发生。
咔哒…咔哒哒……
一连串细微而清晰的脆响,如同古旧书页被一双无形的手快速翻动,从那道青铜缝隙中骤然传出!
紧接着,并非熔岩或浊水。无数片轻薄、泛着古旧象牙黄、边缘微微卷翘的纸张,带着沉淀了数百年的油墨气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承载着历史重量的灵性波动,如同决堤的蚁群,又似被惊扰的蝶阵,无声无息、却又源源不断地从缝隙中倾泻而出!
纸张流淌,滑过冰冷潮湿的岩石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最上面几页,墨迹沉郁如凝固的血,竖排的繁体字标题在幽暗的光线下异常扎眼:
《闾山志·镇山秘卷》
纸页如同拥有生命,迅速蔓延,堆积,眨眼间便淹没了林溪的脚踝,向着整个溶洞扩散开去。每一片纸都像一块小小的拼图,上面或绘有山川地形,或书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或勾勒着奇异的符箓图形,甚至还有褪色的朱砂批注。空气里弥漫开旧书库特有的陈腐与墨香混合的气息。
“这…这是什么东西?”被金光掀飞、狼狈撞在远处石壁上的金世宁挣扎着爬起,魇气在他周身溃散又勉强凝聚,惊疑不定地看着这诡异的“纸潮”。他下意识地一脚踢开涌到脚边的几张纸页,纸页翻滚着摊开。
其中一张泛黄的宣纸上,用工笔精细地描绘着一支杀气腾腾的铁骑。骑士披挂的鱼鳞甲在纸上仿佛闪着寒光,战马嘶鸣欲出。更让金世宁瞳孔骤缩的是,那为首将领头盔上飘扬的盔缨样式,与他记忆中北镇鼓楼地宫出土的那片残甲上的纹饰严丝合缝——那是明将李成梁麾下辽东铁骑的标志!画旁小字注:“万历八年,李总戎率劲卒三千,巡狩闾山,遇魇瘴,以军气冲之,三日方散。”
另一张纸页则在他脚边摊平,上面用浓墨重彩勾勒出宏大的皇家祭山仪仗。华盖如云,旌旗猎猎,身着满清礼服的官员、侍卫肃立,中央御座上的人影虽小,却透着无上威严。仪仗的规制、服饰的细节,竟与北镇庙秘藏的《大清会典图》摹本高度一致!纸页边缘一行小楷:“康熙二十一年,圣祖仁皇帝东巡,躬祭医巫闾山神,仪仗备极隆盛,以安地脉。”
“装神弄鬼!”金世宁心头狂跳,一股无名邪火和说不清的恐惧交织升腾。他猛地催动魇气,漆黑粘稠的雾气如毒蛇般扑向地上的书页,试图将它们腐蚀、撕碎,“给我破!”
嗤嗤嗤!
魇气触及书页的瞬间,异变陡生!那张描绘着康熙祭山的纸页猛地爆发出柔和却坚韧的金光,纸张上静止的仪仗队仿佛活了过来!华盖转动,旌旗无风自动,一股堂皇正大、承载着万民信仰与皇权敕封的磅礴愿力轰然勃发!金光如同实质的墙壁,狠狠撞上袭来的魇气。嗤啦!黑气触手如同被投入滚油,剧烈扭曲、蒸发,发出刺耳的尖啸!
“呃啊!”金世宁如遭重击,踉跄后退,脸色煞白。他惊骇地看着那些看似脆弱的纸张——它们并非死物,而是承载着过往时代、无数生灵意志与文明力量的碎片!是凝固的历史,是活着的信仰!
“以史为甲!以文为兵!”林溪的声音在纸页翻飞的沙沙声中响起,嘶哑却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沉静。他缓缓抬起那只布满石化纹路、此刻正与青铜封印紧密相连的右手。指尖,灰白色的石质纹路深处,一点纯粹的金光骤然亮起,如同饱蘸了浓墨的笔锋!
他猛地将这只“笔”挥向空中飘荡的、尚未被任何历史画面占据的空白书页!
嗤——!
指尖金光在空白书页上划过,留下西个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古篆大字,每一个笔画都仿佛蕴含着山岳的意志,流淌着血脉的灼热:
**永镇幽方!**
西字一成,整个溶洞内的《闾山志》书页洪流骤然沸腾!了本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如同得到了最高指令的士兵,所有纸页——无论是描绘李成梁铁骑的、康熙仪仗的,还是记载着山川水道、符箓咒文的——全都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金色光晕!
嗡——!
宏大的嗡鸣声在溶洞穹窿下回荡。金光不再是分散的个体,它们相互连接、共鸣、汇聚!刹那间,无数道由纯粹金色文字和符箓构成的光链凭空生成,纵横交错,编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笼罩整个石胎巨眼与金世宁的恢弘巨网!
巨网的核心,正是林溪指尖书写的“永镇幽方”西字!它们悬于半空,如同定海神针,散发出镇压一切邪祟的煌煌神威。
“不——!”金世宁发出绝望的咆哮。他感到自己周身的魇气在这张由纯粹文明意志构成的金色光网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正在飞速消融、瓦解!那光网带来的不是物理的灼烧,而是对他存在根基的否定与净化!源自幽影盟的魇气,在这承载了闾山万代守护意志的文字战阵面前,显得如此污秽与不堪。
他疯狂地催动最后的力量,漆黑的魇气凝聚成狰狞的鬼面、扭曲的兽爪,不顾一切地撞击着金色的光网。每一次撞击,都换来光网上符箓流转、文字闪耀,爆发出更强烈的金光反噬!
嗤嗤嗤!啊啊啊——!
金世宁身上的魇气铠甲在金光冲刷下片片剥落、蒸发。他痛苦地蜷缩身体,脸上的肌肉因剧痛和某种更深层的崩解而剧烈抽搐、扭曲。那层由现代执念和魇气构筑的“金世宁”的虚假外壳,在“永镇幽方”的文明辉光下,如同劣质的颜料被强力的溶剂冲刷,正在迅速褪去!
金光刺破魇气的遮蔽,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面容——那不再是金家少爷的俊朗,而是一张充满了昭和时代军国主义狂热与残忍的、属于中年男人的脸!颧骨高耸,眼神阴鸷如秃鹫,嘴角因痛苦和暴戾而下撇,一道深刻的法令纹如同刀疤刻在脸上。最为刺目的是他眼中残留的疯狂,与溶洞石壁上残留的、1945年关东军少佐在自焚影像里的眼神,如出一辙!
他身上残破的魇气翻腾着,最后勉强凝聚成一件破败不堪、带着硝烟和血腥气的旧日军军官服虚影,肩章上模糊的军衔徽记,正是少佐!
“是你…三十七号…”老道士倒吸一口凉气,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刻骨的恨意,枯瘦的手指死死指向那张在金光中暴露无遗的昭和脸孔。那正是他在时空闪回中看到的,在1945年要塞深处,亲手将高度提纯的魇气注入地脉核心、妄图复活烛龙残魄以完成“大东亚镇山计划”的关东军少佐!是金世宁这一世魇气力量真正的源头!
金光文字战阵持续收拢、碾压。金世宁——或者说,那个披着金世宁皮囊的少佐残魂——在纯粹文明力量的镇压下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非人的嘶吼,整个魇气构成的身躯如同被投入焚化炉的纸人,在璀璨的金光中寸寸瓦解、消散,只留下一缕刺鼻的焦糊味和冰冷的怨毒气息,最终被翻涌的书页彻底淹没、净化。
溶洞内,金光缓缓平息。无数《闾山志》书页如同完成了使命,静静地铺满地面,散发着温润的微光,仿佛一层承载着历史尘埃与守护意志的金色地毯。石胎巨眼上的青铜封印缝隙,流淌出最后一缕微光后,彻底沉寂,只留下那道浅浅的、永恒的痕迹。
林溪缓缓放下右手,指尖的金光隐没。石化纹路依旧烙印在皮肤上,传递着地脉深处稳定的脉动。他低头,看着脚下层层叠叠的书页,上面记录着这座山脉的伤痛、抗争与守护。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与沉重,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老道士蹒跚着走到他身边,看着满地的书页,又看看那沉寂的石胎,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几十年的愤懑与担忧都吐尽。“书镇邪魔…文胜魍魉…老祖宗诚不我欺啊…”他沙哑地喃喃,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如释重负的疲惫。
林溪的目光扫过书页,最终落在一张描绘着闾山全景的古旧地图上。地图一角,几个不起眼的朱砂小字,在经历了方才的金光洗礼后,显得格外清晰:
“**书界通幽,其路在…**”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被一道墨痕污损。
他弯腰,指尖拂过那中断的墨痕。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感应,如同无形的丝线,顺着指尖的石化纹路,悄然连接上地底更深邃的某处。
下集预告:书界指向日军要塞,冰冻的三十七具硅化兵胸口刺青突变为诡异二维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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