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婵看着哪吒犹豫，随即释然道:“那定是什么珍宝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宝贝，但我想定然很珍贵。”说着杨婵的指尖在衣襟上轻轻蹭了蹭，像是怕沾了半分尘埃，才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那盒子边角都磨得有些软了，显然是被过千百遍，她捏着盒沿的指节微微泛白，打开时，里面静静躺着一支银质的梅花发簪，簪头的花瓣上还嵌着几粒细碎的珠玉，在微光里流转着温润的光。
“哪吒，你看。”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指尖拂过簪身时，带着近乎虔诚的温柔，“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说到“娘”时，她的眼眸中微微泛红，却弯起一个浅浅的笑，那笑意里裹着遥远的暖意：“小时候娘总爱替我梳头发，说我头发软，衬这支簪子配我最好看。她还说，梅花高贵耐寒，戴着它，往后有什么难处都能扛过去。”
杨婵捧着簪子的手微微颤着，像是捧着一团易碎的珍品，眼底的痛惜几乎要漫出来。“这些年我走到哪儿都带着，夜里睡不着时，就摸一摸它，好像娘还在我的身边似的。”她低头望着簪子，声音里浸着化不开的眷恋，“它是我的珍宝，除了二哥，它是我现在最宝贝的东西了。”
哪吒站在一旁，看着她指尖的发簪，看着她提起娘时眼里亮起来的光。他忽然觉得鼻子一酸，原来那些被小心藏在怀里的物件，装着的从来不是物件本身，而是再也回不去的时光，和沉甸甸的、不敢轻易触碰的爱。他张了张嘴，竟说不出什么话，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暖又涩，眼眶也跟着热了起来。
抹去眼角的一抹热泪，哪吒赶忙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出发吧，不然又要耽误一天啦。”
混天绫瞬间飞出，变化出一片绵软如缎的飞毯，边缘的流苏在风里轻轻卷动，哪吒一只手轻轻握住杨婵的手，牵着她走上混天绫，掌心些许温暖，语气温和道：“别怕，这很安全的。”
混天绫化做的飞毯便缓缓升起，逐渐升空，脚下的云雾像被惊扰的羊群般西散开来，露出底下青黛色的山峦轮廓，风从两人耳畔掠过，带着云彩中独有的水汽，杨婵下意识攥紧了哪吒的衣袖，却见他仰头指着远方一片逐渐清晰的城墙，声音里带着几分熟稔的骄傲：“你看，那是陈塘关，我的家就在那。”
越靠近城楼，飞毯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倾斜，向下飞去，哪吒继续介绍道：“你看那青灰色的砖，雨天会泛着潮气呢，特别是那城门口的石狮子都被往来的人摸得溜光。我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就是那关内最宽的那条街，他里面两旁全是卖糖画的、捏面人的，到了傍晚，各家屋顶的烟囱里会冒出白烟，混着饭菜香飘满整条街——我小时候总爱趁娘亲不注意，悄悄溜去街口买一串糖葫芦。”
说话间，混天绫化做的飞毯己越飞越近，己能看见城墙上飘扬的旗帜，听见隐约传来的市井喧闹。哪吒侧过头，眼里映着关隘的轮廓，语气里带着少年对故土的亲昵：“别看它不大，却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杨婵望着那片在阳光下渐渐鲜活的城郭，又看了看身旁侃侃而谈的哪吒，欲言又止。他们可是出来采药的，怎么.......“哪吒，我们离采药的地方，还有多远啊？”杨婵脸上带着些许急迫道。
“马上就到了，看见那座总兵府吗？我们的目的地就是那里！”带着姑娘回家，特别是即将要见到许久未见的娘亲，哪吒的心里就充满喜悦，要知道他可是许久都没有吃娘亲做的饭菜了。
混天绫化做的飞毯，稳稳的停在了总兵府门口，只见大门气派地敞着，两尊汉白玉石狮蹲在青石板铺就的台阶两侧，爪下按着绣球，眼珠瞪得溜圆，鬃毛的纹路被岁月磨得温润，却依旧透着一股镇宅的威严。朱漆大门上钉着一排排铜制门钉，像缀满的星辰，门环是张口的兽首，衔着圆环，被往来人触碰得锃亮，泛着沉沉的光。
门前的旗杆上，杏黄色的旗帜正猎猎作响，旗面上绣着的“李”字在风里舒展，边角被吹得微微卷翘。台阶下的石缝里冒出几丛细草，沾着晨露，反倒给这肃穆的府邸添了几分烟火气。
哪吒笑着对杨婵道：“看，这是我的家，以后也是你的家，我娘亲就是娘亲，走，我们进去吧。”
哪吒下意识的就拉着，还没有回过神的杨婵，向院里走去。
跨进总兵府门槛的那一刻，哪吒脚步下意识慢了半拍。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熟悉的皂角香混着厨房飘来的米香漫过来，他忽然觉得紧绷的肩膀松了些——原来无论走多远，这院子里的气息都像根无形的线，轻轻一牵，就能勾出哪吒骨子里的踏实。
他侧头看杨婵，见她正望着廊下那盆半开的山茶，花瓣上还沾着晨露，便笑着指了指：“那是娘亲前年种的，说冬天开得最热闹。”话音刚落，就听见里屋传来熟悉的咳嗽声，他眼睛一亮，拉着杨婵往里走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我爹准在里头看兵书呢，走，我带你见见他。”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青砖地上，映出浮动的微尘，连空气里都裹着股不用设防的暖意。杨婵被他牵着往前走，看他说起“娘亲”“爹爹”时眼里跳脱的光，忽然明白，所谓回家，大抵就是连呼吸都能放得很轻，知道无论何时，总有一扇门为你留着，总有一些人，在寻常的烟火里等你。
哪吒人还没跨进正屋门槛，便带着三分痞气的嗓门先炸出了声道：“老登，我回来了，哈哈，你想不到我这么快就回来了吧。”哪吒兴奋的大叫。
杨婵见哪吒这样和自己的爹说话，心里的紧张总算放松了一些。
李靖正捧着兵书坐案前，闻言手一抖，书页“啪”地合上，抬眼时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语气却硬邦邦的没什么起伏：“回来就回来，嚷嚷什么？门坎是被你拆了还是咋地？”
李靖嫌恶地偏头躲开，却瞥见他衣摆上沾的草屑，眉头皱得更紧，伸手就去拍：“多大的人了，还跟野猴子似的，出去一趟就不能学乖点？”手刚碰到衣料，又像是被烫到似的缩回去，背在身后负气道，“回来也不知道先说一声，你娘可没备你的饭。”
“切，我还不知道你？”哪吒嗤笑一声，转身冲外喊道：“娘，我回来了，我还带了姑娘回来，你多做点好吃的啊。”
李靖突然脸一沉，只是拿起案上的茶盏猛灌了一口，耳根却悄悄泛了点红。
杨婵站在门边看着，见李靖嘴上句句带刺，眼神却总往哪吒身上瞟，见他领口歪了，手指在案上敲了敲，话到嘴边倒成了“站没站相”；又见哪吒嘴上没大没小，却在李靖咳嗽时，悄悄把窗缝推拢了些。
这对父子，一个梗着脖子装严厉，一个蹬鼻子上脸耍无赖，字字句句像是在吵架，可那眼神里藏着的在意，那不用言说的默契，却比任何温情软语都来得实在。
杨婵望着廊下那盆被阳光晒得暖暖的山茶，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她又想爹爹，娘亲了。
话音刚落，里屋就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殷夫人掀着帘子出来，鬓边的银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看见哪吒时，眼圈先红了：“你这猴儿，说回来就回来，也不提前捎个信！”说着便伸手去摸他的脸，指尖带着点厨房的暖意，“瘦了没？在外头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哪吒被她揉得头都歪了，却没躲，嘿嘿笑着往旁边一让，把门外的杨婵拉到身前道：“娘，这是杨婵，我带她来玩几天。”
杨婵连忙福了福身，轻声道：“伯母好。”
殷夫人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姑娘，见她眉眼温婉，带着些许清瘦，连忙拉过她的手，掌心温软：“快进来坐，外头风大。”又回头瞪哪吒，“混小子，带客人回来也不知道提前说，我这灶上只炖了排骨莲藕，得再添俩菜才行。”说着就往厨房走，脚步轻快得不像刚忙过的样子，“婵儿爱吃甜的还是咸的？伯母给你做莲藕桂花糕，哪吒从小就和他爹抢着吃这个！”
李靖在一旁尴尬的轻咳一声：“多大岁数了，咋还咋咋呼呼的。”话虽如此，却起身往柜里翻了罐新茶，往杨婵面前的杯子里倒时，手竟稳当得很。
哪吒凑到杨婵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看见没？我爹就这样，死要面子的很。”话音刚落，就被殷夫人从厨房探出头来敲了下脑袋，没好气道：“又在背后编排你爹爹！小心为娘不给你莲藕排骨吃哦”
哪吒捂着脑袋笑，李靖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嘴角却悄悄挑了个几不可见的弧度。杨婵坐在一旁，看殷夫人在厨房和堂屋间来回穿梭，听着哪吒跟他娘拌嘴，鼻尖萦绕着排骨的香气和淡淡的莲藕桂花糕，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哪吒一家，轻轻填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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