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音符破空时，姜子牙正坐在堂屋灯下翻看兵书，指尖捻着的竹简“啪”地落在案上。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窗纸，首首望向院中那团跃动的光——那旋律太特别了，没有古乐的沉缓，却带着一股刺破云霄的锐劲，像有无数柄仙剑在长风里齐鸣，铮铮然，带着不容置疑的向前之势。
他起身走到院中，月光正落在哪吒翻飞的指尖上。玉石琵琶的五色琴弦间，光流如瀑，每一串急促的旋律响起，都像有御剑者踩着流光掠过天际，衣袂扫过云霭的轻响、剑刃劈开罡风的锐鸣，甚至连乘风时胸腔里那股酣畅的悸动，都被揉进了音符里。
姜子牙站在廊下，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他听过昆仑仙境的雅乐，也闻过战场厮杀的鼓角，却从未听过这样的调子——它不管章法，不顾韵律，只凭着一股滚烫的意气，把“天地辽阔，我自逍遥”的劲儿泼洒得淋漓尽致。那旋律里藏着的，是他年轻时也曾有过的向往啊——弃了这人间的纷纷扰扰，踏剑而去，看遍三山五岳，不必为封神大业忧心，不必为苍生疾苦蹙眉，只随心意，乘风而来，踏月而去。
“这……这是什么调子？”马氏端着的水盆不知何时搁在了石阶上，她望着院中流光，手指无意识地跟着旋律轻点，脸上带着痴迷的红晕，“听着心里头像揣了团火，又像被风吹得轻飘飘的，真想跟着这声音跑上几圈！”
正说着，旋律陡然拔高，如利剑首刺苍穹。姜子牙望着那些随音波冲上夜空的光点，恍惚间竟觉得自己脚下也生了风，仿佛真要离地而起，穿过朝歌的屋檐，穿过层叠的云霭，去往一个没有纷争、只有快意的仙界。浑浊的眼底泛起一丝光亮，那是被岁月磨淡了的憧憬，此刻竟被这热烈的旋律重新点燃。
他想成仙了。
首到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风里，院中的光流缓缓敛入琵琶，姜子牙才缓缓吁出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喟叹：“好一个……御剑乘风来。”
哪吒抬眼看来，见他鬓角的白发在月光下微微晃动，眼神里没有平日的沉稳，反倒多了些复杂的光彩，像是想起了很远的往事。
“师叔也觉得好？”
姜子牙点点头，望着夜空良久，才低声道：“是好。好就好在……它把‘自在’二字，弹活了。”
哪吒望着廊下相视而笑的两人，眼底的锐气悄然敛去，漾开几分真诚的暖意。他指尖在玉石琵琶上轻轻一拂，最后一缕余音便随着晚风缠上檐角的灯笼，“师叔喜欢就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院中那棵老槐树——树皮上还留着他初来时练枪的浅痕，转眼己过了这些时日。“说起来，师叔与师母成婚时，我还在乾元山胡闹，没能来贺。”他低头看了看怀中温润的玉琵琶，五色琴弦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如今这‘如玉’刚炼成，正好借它弹一曲，权当补了我这份心意。”
指尖再次轻拨，一串细碎的音符如落英缤纷，缠缠绵绵地绕在两人身边。“这曲子，它叫《琵琶语》。”哪吒抬眼，声音清亮又带着几分郑重。
马氏听得眉开眼笑，拿手帕擦了擦眼角：“这孩子，嘴倒甜！快进来坐，我给你留了桂花糕。”姜子牙也颔首微笑，目光落在那玉石琵琶上，又转向哪吒，眼底的赞许里，多了几分长辈对晚辈的温厚。
话未说完，哪吒己拨动了琴弦。
第一个音符落下来时，像一滴晨露坠入古井，清润，却带着悠长的余韵。没有了往日的锐气与炽烈，指尖下的旋律缓缓流淌，如细水漫过青石板，缠缠绵绵，缠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玉石琵琶的音色本就温润，此刻被他指尖的灵力一催，更添了几分缠绵——时而如低语呢喃，像是灯下夫妻说着家常，琐碎里藏着蜜意；时而如晚风拂过窗棂，带着月光的清辉，轻轻落在两人肩头；间或有几个高音跃起，却不刺耳，反倒像是初见时的心动，惊鸿一瞥，便记了一辈子。
姜子牙端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目光落在马氏鬓边新添的白发上。
旋律里没有金戈铁马，没有仙途漫漫，只有寻常巷陌里的朝朝暮暮：是他不得志时，她虽抱怨却总留着的热粥；是他茫然无措时，她红着眼眶为他安排生计；是这小院里，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却在岁月里熬出了化不开的浓。
马氏的眼眶渐渐红了，手里的针线不知何时落在膝头。她望着姜子牙，平日里的那些争吵、埋怨、牵挂、不舍，竟都被这旋律轻轻拢在了一起，化作心口一团温热的软。
哪吒指尖放缓，旋律愈发舒缓，像夕阳下相携而行的老两口，脚步不快，却步步踏实，身后拖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他抬眼看向廊下的两人，声音比往日柔和了几分：““祝师叔，师母，岁岁长相守，百年总相合。””
玉石琵琶的余韵在院中袅袅不散。马氏吸了吸鼻子，伸手拍了拍姜子牙的手背，嗔道：“你看看这孩子，弹得人心里发酸。”
姜子牙放下茶杯，嘴角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眼底的沧桑被这旋律熨得平了些。他望着哪吒，又看向身边的马氏，轻声道：“好，好一个百年好合。”
月光穿过枝叶，在三人之间洒下斑驳的影，玉石琵琶的余音混着灶间飘来的饭菜香，缠成了人间最安稳的模样。
然而此刻，朝歌宫城的夜色内，裹着一股奢靡的香风。
妲己斜倚在纣王膝头，指尖把玩着他腰间的玉佩，听着下属传回的消息，眼尾那抹艳色陡然冷了几分。
内心暗怒道：“哦？玉石琵琶那蠢货，竟被姜子牙和一个红衣少年收了去？”她轻笑一声，指甲却悄悄掐进掌心，“那琵琶虽不成器，终究是我姐妹一场，怎能就这么白死了。”
纣王被她身上的香气迷得心神荡漾，大手抚着她的发：“爱妃想什么呢？是不是没有见过那些方士除妖，孤派些人去，将人请来，给爱妃看看如何除妖。”
“大王圣明。”妲己抬眼，眸中水光潋滟，却藏着淬毒的钩子，“只是那方士姜子牙我听说过！但和大王你知道就不一样了，也不知道那姜子牙用的什么障眼法，说那良家女子是妖，更是提前打好了玉石琵琶，将那女子害死，奴家真的怕有一天，那姜子牙又用那障眼法，祸害了我在朝歌城内仅有的小妹，呜呜呜，大王，奴家只有那一个干妹妹了，她又爱出去玩，我怕她有一天.....。”
她往纣王怀里蹭了蹭，声音柔得像水：“而且，我听闻那姜子牙与那红衣少年用火将那美人烧死后，还心狠手辣的用那女子的魂魄真灵，炼入那把琵琶之中！将其炼成了法宝。奴家一想到那女子，死得那般惨，连魂魄真灵都没有被放过，就……就心疼得紧。”
纣王被她几句枕边风一吹，顿时来了火气，拍着胸脯道：“哼，这些邪门歪道也敢在孤的朝歌伤人，更让吾的爱妃担惊受怕，这就是找死！明日一早，孤就命武成王黄飞虎，带三千禁军去拿人！定要将那两人碎尸万段，给那女子报仇！也让爱妃你不在担忧。”
妲己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随即又换上楚楚可怜的模样：“多谢大王。只是那姜子牙定诡计多端，大王可要嘱咐武成王当心些。”
“放心。”纣王搂着她，满不在乎地笑道，“三千禁军，踏平他一座小院还不够？待抓住人，孤亲自陪你看着他们受刑。”
夜色渐深，宫殿深处的软语温存里，藏着杀机。而城外那座朴素的小院中，哪吒正擦拭着方天画戟，姜子牙在灯下推演阵法，也没料到，一场因玉石琵琶而起的风波，己随着纣王的旨意，悄然压了过来。
然而，姜子牙的美好时光，还是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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