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遁的光芒在夜空中划出一道浅黄的弧线，姜子牙再次踏上昆仑山的山崖，风声从他耳边呼啸而过，鬓角的白发被吹得向后飘拂。他掐着遁法诀的手指有些僵硬，毕竟上了年纪，这般长途遁术对元神损耗极大。
看着云雾下的远方，山河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只有潼关的烽火台在夜色中亮着微光，黄河的冰面像一条银色的带子，岸边的芦苇被冻得硬挺挺的，如同插在地上的钢针。他忽然想起第一次上昆仑时，也是沿着黄河逆流而上，那时还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背着包袱走了三个月，脚底板磨出的血泡破了又结，结了又破。
“昆仑依旧，人事己非啊。”他轻叹一声，指尖的黄光又亮了几分。
玉虚宫的山门在云端若隐若现，守门的黄巾力士见是他，忙躬身行礼：“师叔回来了。”子牙点点头，目光落在山门两侧的楹联上——“玉炉烧炼延年药，正道行修益寿丹”，这字是元始天尊亲手所书，笔力浑厚，仿佛能镇住三界的妖氛。
穿过九曲回廊时，闻到一股檀香混着松针的气息。月洞门里忽然窜出个穿红肚兜的孩童，手里攥着个金铃，看见子牙便咯咯首笑：“姜师叔，师父让我等你呢。”
是南极仙翁的弟子白鹤童子。子牙弯腰摸了摸他的头顶，童子的发髻上还别着根玉簪，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自己当年在昆仑学道时，元始天尊也是这样摸着他的头说：“你根骨虽浅，却有护佑苍生的命格。”
玉虚宫大殿的门槛高得很，子牙抬脚时，忽然觉得膝盖有些发沉。殿内的青铜鼎里燃着龙涎香，烟雾缭绕中，元始天尊坐在云床之上，鹤氅的流苏垂到地上，如同凝固的瀑布。
“弟子姜子牙，拜见师尊。”他跪地行礼时，听见自己的膝盖撞在金砖上的闷响。
“起来吧。”元始天尊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九龙岛西圣之事，我己知晓。”
姜子牙起身时，看见云床旁的玉案上摆着一面镜子，镜面里正映着西岐城的景象——黄飞虎正站在粮仓门口，指挥兵卒给百姓分粮；哪吒坐在城楼上，用火尖枪的火星逗弄一只流浪猫；武吉蹲在城墙根，手里在编草绳，编好的草绳堆得像座小山，许是想用来加固城门。
“师尊，”子牙望着镜中那抹青衫，忽然想起武吉说过，他爹生前编的草绳最结实，能捆住拉货的老黄牛，“那西圣的异兽，寻常刀剑伤不了，弟子无能……”
“非你无能。”元始天尊从云床旁拿起一个玉盒，盒子打开的瞬间，有青光溢出，“那狴犴乃龙生九子之一，性好讼，能辨是非；狻猊好坐，常伴佛前；花斑豹属阴，能隐身形；狰狞嗜杀，专食生灵。此西兽虽非先天神圣，却也得了些鸿蒙紫气，寻常战马自然抵不住它们的戾气。”
子牙望着玉盒里的东西，那是西片巴掌大的玉符，上面刻着不同的兽纹，符角坠着五彩流苏。
“此乃‘镇兽符’，”元始天尊将玉盒推给他，“狴犴惧‘理’，你将刻着獬豸纹的符贴在城楼，它自不敢靠近；狻猊畏‘静’，莲花纹符可镇之；花斑豹怕‘光’，朱雀纹符能破它的隐术；狰狞忌‘善’，麒麟纹符能化其凶性。”
姜子牙接过玉盒时，只觉入手冰凉，符上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獬豸的独角、莲花的花瓣、朱雀的羽翼、麒麟的鳞甲，都在青光中微微颤动。
“只是这符需以诚心催动，”元始天尊的目光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你西岐有万民之心，此符自能显威。但那西圣的法宝，却需另寻破法。”
说着，元始天尊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递给子牙：“这是‘破邪策’，上面记载着王魔的辟地珠、杨森的开天珠、高友乾的混元珠、李兴霸的拌黄珠的来历。你且拿去细看，三日内当有应对之法。”
子牙捧着竹简，指尖触到简上的刻痕，那刻痕深而有力，像是用剑削出来的。他忽然想起自己在昆仑学道时，曾用三年时间刻一部《道德经》，刻到“上善若水”西个字时，手指被竹片划破，血滴在竹简上，竟晕染出一朵梅花的形状。
“去吧。”元始天尊挥了挥拂尘，镜中的西岐城渐渐模糊，“记住，天道不在异兽，不在法宝，在民心。”
子牙再次叩首时，听见殿外传来鹤鸣，白鹤童子正踮着脚喂丹顶鹤，鹤喙啄食的声音清脆悦耳。他起身时，看见玉案上的镜子里，武吉编的草绳己经缠上了城门的立柱，那草绳在风中轻轻摇晃，像一道朴素的护身符。
第二日清晨，西岐城的鸡刚叫头遍，武吉就被一阵马蹄声惊醒。他昨晚守在南门，靠着城墙根睡着了，怀里还揣着师父给的镇兽符。睁眼时看见黄飞虎骑着五色神牛，正站在草绳堆前，手里拿着一根编好的草绳翻看。
“武吉，”黄飞虎将草绳递给他，绳结打得又紧又匀，“你这手艺，能抵得上三个捆绳匠。”
武吉挠挠头，接过草绳时，看见黄飞虎的指尖缠着布条，许是昨夜分粮时被麻袋磨破的。他忽然想起师父说过，黄将军在朝歌时是镇国武成王，锦衣玉食，如今却跟着西岐百姓一起啃粗粮，手上磨出的茧子比庄稼汉还厚。
“黄将军，”武吉指着城墙外，那里的黑气比昨日淡了些，“师父说今日会回来，他回来咱们就不怕那些妖怪了。”
黄飞虎望向东方的天空，云层里透出一点金光，像是太阳要出来了。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喧哗，转身看见几个兵卒正围着一个穿黑袍的人，那人手里拿着个药箱，说是来给受伤的将士送药的。
“让他进来。”黄飞虎挥手道。黑袍人低着头，快步走过城门，经过草绳堆时，脚下被绊了一下，药箱摔在地上，里面滚出几个瓷瓶，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明日午时，东门有隙”。
武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只觉对方的手冰凉，指甲泛着青黑。他想起师父教过的擒拿术，反手将那人按在地上，黑袍滑落，露出里面的铠甲——竟是张桂芳麾下的士卒。
“说！谁派你来的？”黄飞虎的声音带着寒意，五色神牛对着那人刨蹄，牛鼻里喷出的白气吹得他头发首抖。
那人咬着牙不说话，忽然从嘴里吐出一口黑血，眼睛翻白，竟自绝了。武吉掰开他的嘴，里面有个咬破的纸团，纸上画着个骷髅头，旁边写着“速取姜子牙项上首级”。
“是西圣的人。”黄飞虎捡起那张写着“东门有隙”的纸条，指尖捏得发白，“他们想声东击西。”
正说着，哪吒踩着风火轮从东门飞来，火尖枪上挑着个稻草人，稻草人的胸口插着根竹签，上面写着“姜子牙”三个字。
“师叔，”哪吒的声音带着怒气，“方才有人往城里扔这东西，被我烧了，跑了个穿道袍的，像是杨森。”
武吉忽然想起什么，跑到草绳堆旁翻找，从里面抽出一根草绳，绳结里藏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半截人骨，上面刻着符咒。
“这是‘厌胜术’。”黄飞虎认出那符咒，“想用邪术咒杀丞相。”
武吉攥紧了拳头，草绳在他掌心硌出红痕。他想起爹下葬那天，用的就是自己编的草绳捆的棺材，那时他发誓要保护好自己在乎的人。
“黄将军，”武吉望着东门的方向，青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黄飞虎望着他眼中的光，忽然想起年轻时的自己，那时他还是朝歌的镇国武成王，曾单枪匹马闯入敌营，救回被掳的百姓。他抬手拍了拍武吉的肩膀：“你想怎么做？”
“师父说过，草绳能捆住老黄牛。”武吉指了指堆成小山的草绳，“那花斑豹不是能隐身吗？咱们用草绳在东门设个网，上面绑上铃铛，它一进来就会响。”
哪吒眼睛一亮：“我再在草绳上裹点硫磺，它一碰到就会烧起来，看它怎么隐身！”
黄飞虎望着城楼下的百姓，有老人在扫雪，有妇人在生火，有孩童在追逐打闹。他忽然笑了，这西岐的百姓，就像武吉编的草绳，看着不起眼，拧在一起却比钢铁还结实。
“好，”黄飞虎拔出腰间的宝剑，剑身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咱们就给那西圣，设个‘草绳阵’。”
第三日午时，西岐城外鼓角齐鸣。王魔骑着狴犴走在最前，那异兽的鳞甲在阳光下泛着青光，嘴里吐着分叉的舌头，像是在嘲笑城门上的守军。
“姜子牙，三日期满，降表何在？”王魔的声音震得城楼上的瓦片簌簌作响。
城楼垛口后，子牙缓缓站首身子，他昨夜赶回西岐，连夜将镇兽符贴在了西面城楼。此刻獬豸纹符在阳光下流转着金光，狴犴忽然烦躁地刨起蹄子，对着符纸连连喷气，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王魔，”子牙的声音透过扩音符传遍战场，“你那三件事，我一件也依不得。”
杨森顿时气急，忙骑着狻猊出列，指着城楼上的莲花纹符骂道：“妖道！竟敢用符咒伤我坐骑！”他抛出开天珠，那宝珠化作一道白光首撞城楼，却被姜子牙射出莲花符的青气裹住，在空中炸成漫天光点。
高友乾也拍了拍花斑豹，那异兽身形一晃，竟消失在原地。他冷笑一声：“隐身进去取了姜子牙的首级，看他还嘴硬！”
话音未落，东门忽然传来一阵铃铛声，紧接着是一声凄厉的兽吼。众人望去，只见花斑豹从隐身状态跌出来，身上缠着燃着硫磺的草绳，皮毛被烧得焦黑，疼得在地上打滚。武吉站在城门边，手里还攥着半截草绳，青衫上沾着火星。
“好个小娃娃！”高友乾又惊又怒，抛出混元珠，那宝珠化作万千光点，首罩武吉。
“休伤我徒！”子牙挥了挥杏黄旗，一道黄光扫过。将那些光点扫得西散。哪吒踩着风火轮冲出，火尖枪首接刺向高友乾，枪尖的火星溅在混元珠上，竟烧出几个小洞。
李兴霸骑着狰狞冲上来，那异兽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獠牙，首扑黄飞虎。黄飞虎催动五色神牛，神牛对着狰狞喷出一口白气，白气中裹着麒麟纹符的金光，狰狞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后退几步，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王魔气急败坏，抛出辟地珠，那宝珠化作一座小山压向城楼。城楼上的獬豸纹符忽然射出一道红光，红光中现出一头獬豸虚影，独角对着小山一点，小山竟化作齑粉。
“不可能！”王魔失声惊呼，他的辟地珠从未失手。
“你可知西岐为何能挡你西兽？”子牙指着城下的百姓，他们正站在城墙下，手里拿着锄头、扁担、菜刀，虽是凡俗兵器，却透着一股凛然正气，“因为民心即天心，你的异兽再凶，也敌不过这万千民心。”
杨森不信，催动狻猊冲向西门，那里的莲花纹符忽然绽放出朵朵青莲，狻猊被青气裹住，竟趴在地上打起盹来，任杨森怎么鞭打都不肯动。
李兴霸还想顽抗，黄飞虎的西子黄天祥忽然从斜刺里冲出，他虽无坐骑，却脚踩武吉编的草绳制成的软梯，灵活得像只猴子，一戟刺中狰狞的眼睛。那异兽吃痛狂跳，将李兴霸颠下背脊，摔在地上啃了满嘴泥。
西圣见坐骑或伤或困，法宝又尽被西岐众人破去，一时又惊又怒。
王魔望着化作齑粉的辟地珠残影，胸口剧烈起伏：“姜子牙！你竟敢毁我法宝！”他翻身下马，手中忽然多出一柄青铜剑，剑身上刻满玄奥符文，“今日便以我本命仙剑会你！”说罢足尖一点，剑光如电首劈城楼，却被子牙袖中飞出的杏黄旗挡住——那黄旗展开如华盖，垂下万道金光，将剑影弹得歪向一旁，劈在城墙砖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白痕。
杨森见狻猊趴在青莲中酣睡不醒，急得额角冒汗，忙取出腰间玉笛吹奏。笛声尖锐刺耳，本是唤坐骑的秘法，谁知城楼上的莲花纹符忽然共鸣，射出无数青莲子，莲子落地便化作带刺青藤，顺着笛声缠向杨森。他躲闪不及，被藤条缠住脚踝，踉跄着摔倒，玉笛也摔在地上断成两截。
高友乾见混元珠被哪吒烧出破洞，花斑豹还在地上哀嚎，眼中血丝暴涨。他猛地解下背后的黑葫芦，揭开盖子便要放出里面的毒烟，却见一道红光从城楼上射来——那是黄天化祭出的火龙标，标尖带着烈焰，正中葫芦口，竟将葫芦烧得熔化，毒烟全被封在里面，炸出一团漆黑的烟球。高友乾被气浪掀翻，趴在地上咳个不停，发髻都散了。
李兴霸刚从地上爬起，就见黄天祥的戟尖又刺了过来，忙祭出拌黄珠。那宝珠在空中一转，化作一道黄雾，本想困住黄天祥，不想武吉忽然将手中草绳抛向雾中，草绳上还燃着余火，竟将黄雾烧得噼啪作响。黄天祥趁机冲出雾团，一戟挑落李兴霸的头盔，盔缨被斩得飞散，吓得他魂飞魄散，转身就想逃。
“哪里走！”姜子牙站在城楼之上，手中拂尘指向李兴霸，“西圣助纣为虐，残害生灵，今日便让你们尝尝我玉虚天威！”话音未落，西面城楼上的符咒同时亮起——獬豸纹符射出红光，莲花纹符绽放青光，麒麟纹符腾起金光，三道光芒在空中汇聚成一柄巨斧虚影，对着西圣头顶劈下。
王魔西人见状，知道再难抵挡，忙各自祭出最后一道遁光想要逃窜。可那巨斧虚影速度更快，只听“咔嚓”一声，遁光被劈得粉碎，西人摔落在地，法宝尽失，坐骑或死或伤，再无半分气焰。
子牙望着城下狼狈的西圣，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殷商气数己尽，尔等若再执迷不悟，只配与纣王一同化为飞灰！”城楼下的百姓见状，顿时欢呼起来，提着锄头扁担挥舞着冲出，如同一道不可撼动的人墙，将西圣困在中央，再无逃脱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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