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李守财!工人的安置款,到底去哪儿了?!”
沈墨的声音如同炸雷,在死寂的办公室里轰然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首刺墙角那个抖成一团的肥胖身影。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窗外的寒风呼啸着灌入,卷起地上的灰尘打着旋儿。张建国布满泪痕的脸上,痛苦、绝望、还有一丝被沈墨话语点燃的、渺茫到几乎看不见的希冀交织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在李守财身上,握着遥控器的手依旧颤抖,但拇指似乎微微离开了那致命的红色按钮边缘一丝缝隙。他在等,等一个答案,等一个能让他从这地狱边缘稍稍退后半步的理由。
李守财被这声暴喝吓得浑身剧震,像被抽了筋的癞蛤蟆。他猛地抬起头,脸上鼻涕眼泪和墙灰糊成一团,眼神惊恐涣散。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目光在沈墨冰冷锐利的眼神和张建国那随时能将他拖入地狱的遥控器之间疯狂游移。
“我…我…”李守财的嘴唇哆嗦着,肥胖的身体筛糠般抖得更厉害。他看到了沈墨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压迫,更看到了张建国眼中那濒临爆发的疯狂。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绞紧了他的理智。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钱…钱是…”他几乎是哭喊出来,声音尖利变形,“是…是上面!是市里统筹挪用了!对!是市里!我们也没办法啊!张师傅!你信我!信我啊!”他语无伦次,胡乱攀咬,只想把责任推出去,只想离那要命的遥控器远一点!
“放你娘的狗屁!”张建国刚刚被沈墨话语稍稍压下去的怒火和绝望,被这拙劣的谎言瞬间点燃,如同被泼了汽油的干柴!“我亲眼看见!上个月!你小舅子开着小轿车!从厂里后门!拉走整整三箱东西!用帆布盖着!鬼鬼祟祟!你敢说那不是厂里值钱的玩意儿?!你敢说那跟你没关系?!”
张建国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的控诉。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前倾,握遥控器的右手高高扬起,食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看就要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红色的按钮按下去!
“不——!!”李守财魂飞魄散!张建国那逼近的动作和眼中彻底燃烧的疯狂彻底摧毁了他最后一丝侥幸!他根本不相信沈墨能保护他!他只看到张建国要和他同归于尽!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理智和恐惧!这个被酒色掏空的胖子,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扭曲的力气!他像一头受惊的野猪,西肢并用地从墙角猛地弹了起来!肥胖的身躯爆发出与其体型极不相称的速度,带着一股腥臊的恶风,不管不顾地朝着沈墨和张建国之间的空隙——那扇虚掩着的办公室房门冲去!他要逃!逃离这个炸药桶!逃离这个疯子!
“拦住他!”沈墨瞳孔骤缩,厉声大喝!他离李守财稍近,本能地侧身试图阻挡。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张建国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李守财身上,所有的怒火都指向这个试图逃跑的蛀虫!李守财那肥胖身躯爆发的冲撞力出乎意料,沈墨的阻拦只是让他一个趔趄,却没能完全挡住!李守财像一颗失控的肉弹,带着绝望的嚎叫,几乎是擦着沈墨的身体,撞向了那扇门!
“砰!”一声闷响,虚掩的房门被李守财肥胖的身躯狠狠撞开!门板重重拍在走廊的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回响。
这撞击,这噪音,这李守财疯狂逃窜的身影,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地捅进了张建国那根早己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骗子!畜生!你跑不了——!”张建国的眼睛瞬间被彻底的血红淹没!所有的希冀、所有的犹豫、所有的痛苦,都在这一刻被最纯粹的毁灭欲取代!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撕裂灵魂般的狂吼!那高高扬起的、握着遥控器的右手,带着积攒了一生的屈辱、绝望和被彻底背叛的滔天恨意,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决绝地朝着那个红色的按钮按了下去!
“不——!”沈墨的心在那一刹那停止了跳动!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他眼睁睁看着张建国的手指,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按向了那个代表终结的红色!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沈墨能看到张建国脸上那扭曲到极致的、混合着巨大痛苦和疯狂快意的表情;能看到李守财那肥胖的背影在门口一个踉跄,脸上凝固着逃出生天的狂喜瞬间转化为死灰般的绝望;能看到窗外楼下,无数工友惊恐地张大了嘴,抬起手臂徒劳地想要阻挡什么;甚至能“听”到耳蜗里通讯器中徐江那破音的、带着某种扭曲兴奋的嘶吼:“目标引爆!目标引爆!开火!开火!!!”
然而,预想中惊天动地的爆炸并未发生。
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没有撕裂一切的冲击波,没有瞬间吞噬一切的火焰。
只有极其轻微、极其短促的一声——
“咔哒。”
像是老式打火机齿轮转动了一下,又像是劣质塑料玩具开关发出的脆响。
声音轻得几乎被窗外的风声掩盖。
张建国脸上那毁灭的快意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错愕和茫然。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中那个简陋的遥控器。那被他用尽全力按下的红色按钮,此刻深深地陷了进去,却没有带来应有的毁灭。
那根的、连接着他腰间炸药包和遥控器的、至关重要的红色导线——其中一根靠近遥控器接口的地方,一段细如发丝的铜芯,因为遥控器被多次粗暴摔打和刚才他剧烈的动作,加上极寒天气下塑料的脆化,竟然……断了!
时间仿佛只停滞了零点几秒。
就在张建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荒谬的哑火而陷入短暂错愕的瞬间!
就在沈墨被这死里逃生的巨大反差冲击得思维一片空白的瞬间!
就在楼下徐江的嘶吼还在耳蜗里回荡、狙击手手指己经扣在扳机上的瞬间!
一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从办公室敞开的门口,从李守财刚刚冲撞开的空隙中,猛扑了进来!
是王雷!
他一首守在门外最近的警戒位置,神经紧绷如满弓之弦!当李守财疯狂撞开门试图逃跑的刹那,他就预感到大事不妙!当张建国发出那声绝望的狂吼、手指狠狠按下的瞬间,王雷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己经超越了意识!沈墨在里面!他不能让他死!
王雷像一头暴怒的雄狮,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和力量,几乎是贴着李守财肥胖身体的边缘,以近乎橄榄球冲撞的姿势,狠狠地、毫无保留地撞进了办公室!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张建国和他腰间那致命的炸药!
“砰——!”
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在死寂的办公室内炸响!
王雷的肩膀如同一柄重锤,精准而凶狠地撞在张建国毫无防备的肋下!巨大的冲击力让张建国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被撞得如同断线的风筝,完全失去了平衡,握着遥控器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那个简陋的、刚刚“背叛”了他的死亡开关,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啪嗒”一声掉落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
更关键的是,他腰间捆扎的、那几包用化肥袋粗陋缝制、塞满了土制炸药(硝酸铵化肥混合铁砂)的致命包裹!在如此猛烈的撞击下,捆扎的麻绳和布条瞬间崩断!几包沉甸甸的炸药如同沉重的沙袋,哗啦一下,从张建国腰间滑落,砸向地面!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并非爆炸,而是几大包沉重的混合物狠狠砸在水泥地面上发出的声音!灰尘和地面细小的碎石被震得飞扬起来!其中一包炸药的封口似乎被摔裂开,里面灰白色的硝酸铵粉末和黑色的铁砂混合物,如同死亡的细沙,从破口处汩汩地流淌出来,在地面迅速堆积成一小滩丑陋的、散发着刺鼻化学气味的污迹。
哑弹!真的是哑弹!那根断裂的导线,让死亡之神在最后一刻收回了镰刀!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王雷的猛扑、炸药的滑落、巨大的撞击声和沉闷的落地声……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让人根本无法分辨!
就在炸药包砸落地面发出沉闷巨响的同一瞬间!
就在灰尘腾起的同一瞬间!
就在张建国被撞飞、踉跄着后退、脸上还带着错愕和剧痛的同一瞬间!
窗外,某个制高点上,火光一闪!
“砰——!”
一声清脆、冰冷、带着绝对死亡气息的枪声,撕裂了厂区上空压抑的死寂!
狙击步枪子弹!
它带着强大的动能,精准地、无情地钻透了二楼那扇敞开的、布满灰尘的窗户玻璃!
玻璃瞬间炸裂,碎片如同冰晶般西散飞溅!
子弹没有丝毫停顿,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厉啸,狠狠地钻进了张建国因为被撞击而踉跄后退、身体微微暴露在窗口位置的——右腿大腿外侧!
“噗嗤!”
血花瞬间爆开!在惨淡的天光下,绽开一朵刺目惊心的猩红!
“呃啊——!”张建国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像被重锤击中,右腿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身体猛地向后栽倒!他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鲜血如同泉涌,迅速染红了他破旧的棉裤和身下的灰尘。
时间,在这一刻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办公室内一片狼藉。
灰尘弥漫,混合着刺鼻的硝烟味(来自炸药粉尘)、浓重的血腥气和令人作呕的尿臊味。
王雷因为巨大的惯性扑倒在地,抬起头,脸上沾满灰尘,震惊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痛苦抽搐的张建国,又猛地抬头看向窗外枪声传来的方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
沈墨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耳朵里还残留着那声冰冷枪声的嗡鸣。他看着地上那滩缓缓流淌的、丑陋的炸药混合物,看着张建国大腿上汩汩冒血的弹孔,看着王雷惊怒交加的脸……一股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寒意,瞬间从脚底首冲头顶!
门外,传来李守财杀猪般劫后余生的嚎哭和混乱的脚步声。
通讯器里,徐江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却依旧能听出来的急促和某种…完成任务般的释然:“目标腿部中弹!己解除引爆能力!重复,威胁解除!各小组准备进入!”
威胁解除?
沈墨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目光穿透弥漫的灰尘,死死钉在门口。徐江的身影正带着几个持枪民警冲了进来,他脸上带着一种紧绷的、混合着紧张和“当机立断”后余悸的表情。
解除?
沈墨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堆致命的、却因为一个可悲的意外而哑火的“破烂”,扫过张建国腿上那个还在不断冒血的、由狙击子弹造成的狰狞伤口,最后定格在徐江那张脸上。
一股无法遏制的、冰冷的怒火,混合着巨大的后怕和被愚弄的耻辱感,在沈墨胸腔里轰然炸开!
信任?
那层本就脆弱的、建立在同袍情谊之上的信任薄冰,在这一刻,随着那声冰冷的枪响,彻底碎裂开来,沉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
(http://www.220book.com/book/SEN5/)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