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里光线昏暗，巨大的银幕上正上演着男女主角久别重逢的煽情戏码。
周围是压抑的啜泣声和窸窸窣窣递纸巾的声音。
陆星尘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的全部感官，都被身旁的人牢牢占据。
他能闻到苏清瑶身上洗发水的清香，混杂着电影院里特有的，甜腻的爆米花味道。
他能感觉到，她坐在自己身侧，手臂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
每一次触碰，都像是一次微弱的电流，从他的皮肤，一路窜进心脏。
从被她推出宿舍楼的那一刻起，陆星尘就发现，自己预想中的“社死”，根本没有发生。
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从最初的震惊，到中途的羡慕，再到此刻电影院里，邻座情侣时不时投来的好奇一瞥。
这些视线，非但没有让他感到窘迫，反而催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荒唐的骄傲感。
他像一个国王，坐着他的战车，而为他推车的，是这个世界上最耀眼的女王。
她在用行动，向所有人宣示着她的所有权。
而他，心甘情愿地，被她占有。
银幕的光，忽明忽暗地映在苏清瑶的侧脸上。
她看得很认真，长长的睫毛随着剧情的推进，偶尔会轻轻颤动。
陆星尘就这么侧着头，贪婪地看着她。
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一帧帧地回放着过去这几天的画面。
她在篮球场边，那张第一次褪去从容，写满焦急的脸。
她在医务室里，蹲下身为他冰敷时，紧蹙的眉头和专注的眼神。
她每天上午十点，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宿舍门口，手里提着保温桶，脸上带着阳光。
她坐在他床边，一勺一勺喂他喝下她母亲亲手熬的汤。
她翻开书本，用她那清澈好听的声音，为他讲解晦涩的专业课知识。
还有刚刚，在宿舍楼下，她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时，掌心传来的，不容置疑的温度。
这些画面，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层层包裹，越收越紧，让他无处可逃，也不想逃。
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里冲撞、发酵。
那是一种，想要将一切不确定都尘埃落定的冲动。
那是一种，想要撕掉被动标签，真正站到她面前的渴望。
他不能再像一个等待指令的AI了。
他不能永远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单方面的付出和“绑架”。
关系的天平，己经倾斜得太厉害了。
他需要往另一端，放上属于自己的，最重的砝码。
电影里，男主角在漫天烟火下，对着女主角嘶吼着喊出了“我爱你”。
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陆星尘的心，也跟着那句台词，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想告诉她。
告诉她，他不是白痴，他都懂。
告诉她，他喜欢她。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如同燎原的野火，再也无法扑灭。
他的手，在扶手上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擂鼓一般，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说？
还是不说？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太突兀，太着急？
她会不会，只是享受这种“攻略”的过程，一旦自己缴械投降，游戏就结束了？
无数个万一和如果，像弹幕一样，瞬间刷满了他的大脑。
他害怕。
怕自己拙劣的表白，会毁掉这一切。
可是……
他又忍不住去看她。
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转过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怎么了？”她用气声问，嘴角的弧度带着探究。
“没……”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底清晰倒映出的，自己那张慌乱的脸。
所有的犹豫和恐惧，忽然间，都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压了下去。
去他的AI！
去他的等待指令！
他才是这段关系里的男主角！
电影终于结束，片尾曲响起，灯光亮起。
周围的人们开始陆续离场，嘈杂的交谈声重新灌入耳中。
“好看吗？”苏清瑶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坐得有些僵硬的身体。
“还行。”陆星尘的回答心不在焉，他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组织着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苏清瑶推着他，没有立刻走向出口，反而绕到了影厅侧面一个通往露天平台的消防通道。
平台不大，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影院里的燥热。
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将夜空映照得一片迷离。
这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
是最好的时机。
“你从刚刚开始，就一首心神不宁的。”苏清瑶绕到他面前，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想什么？”
来了。
她把话筒递了过来。
陆星尘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
这一次，他没有躲闪。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城市的霓虹，有夜空的星辰，但更多的，是清晰的，只属于他的倒影。
他深呼吸，再深呼吸。
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学姐……”
他开口了，声音比想象中要沙哑，也更坚定。
“我……”
就在那句酝酿了整整一场电影的话，即将冲破喉咙的瞬间——
“嗡嗡嗡——”
一阵急促的手机震动声，像一把尖锐的刀，瞬间划破了这暧昧而紧张的气氛。
是苏清瑶的手机。
她皱了下眉，显然对这个不合时宜的打扰很不满。
但她还是拿出了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学生会副主席”几个字。
陆星尘心里“咯噔”一下，那股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被戳破了一个小孔，开始漏气。
苏清瑶接起了电话，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干练。
“喂？什么事？”
“……什么？场地批文出了问题？主办方那边怎么说？”
“行，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处理。”
电话很短，但信息量巨大。
她挂掉电话，脸上带着一丝歉意。
“抱歉，学生会的迎新晚会出了点紧急状况，我必须得去一趟。”
那股凝聚起来的，想要告白的气氛，彻底烟消云散。
陆星尘感觉自己像一个充满了气的气球，被一根针，轻轻一扎，就瘪了下去。
失望。
还有一丝，不合时宜的庆幸。
他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低声说：“没事，你快去吧，正事要紧。”
“嗯。”苏清瑶点点头。
她走到他身后，握住轮椅的推手，准备送他回宿舍。
可她刚推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整个平台，再次陷入了沉默。
陆星尘的心，又被吊了起来。
下一秒，他感觉到苏清瑶俯下身，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
他闻到了更清晰的，属于她的味道。
“陆星尘。”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蛊惑人心的笑意，像魔女的低语。
“你刚刚想说什么？”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
“我……”
“没关系。”她打断了他，语气轻快，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不用急着说。”
她首起身，绕到他面前，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嘴唇。
那触感，柔软，微凉，却像烙铁一样，烫得他浑身一颤。
苏清瑶看着他瞬间红透的脸和震惊的眼神，嘴角扩大成一个满足的笑。
“反正……”
她拖长了尾音，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他的脑子里。
“以后，有的是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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