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古小天。
一个博物馆馆长。
如果不出意外，可能是这世界上最穷的那种。
“古先生，22号了，这个月的利息是不是该结一下了？”
电话那头，王哥的声音很“亲切”。
亲切得像手术刀划过皮肤，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
古小天把手机夹在肩膀上。
他正用一块看不出原色的抹布，擦拭着布满灰尘的玻璃展柜。
动作有气无力。
像他的人生一样。
他脸上，是职业假笑。
声音甜得发腻。
“王哥，您看，这才刚下旬，离月底还有八九天呢。”
“宽限宽限，再宽限几天？”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随后，是更加不耐烦的声音。
“小古，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你爷爷走的时候，拿这破……咳，拿这博物馆抵押，借了我三十万。”
“现在本金没见着一分，利息，你都拖了俩月了。”
“我手底下也有一帮兄弟要吃饭的嘛。”
古小天心里把王哥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嘴上，却笑得更加谦卑。
“知道知道，王哥您是干大事的人。”
“主要是最近行情不好，一个游客都没有。”
“您看这门口，苍蝇飞进来都得含着眼泪导航才能出去。”
“要不，您再高抬贵手……”
“行了。”
王哥粗暴地打断了他。
“月底，最迟月底！”
“不然，别怪我带兄弟们去你那‘尘封阁’里搞点‘行为艺术’！”
“啪。”
电话被重重挂断。
忙音“嘟嘟”地响着。
像是在为古小天的人生，敲响丧钟。
他长叹一口气。
把抹布往展柜里一扔。
溅起一片肉眼可见的尘埃。
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群无家可归的幽灵。
行为艺术？
说得真好听。
那叫非法侵入和故意毁坏财物罪。
但他敢报警吗？
他不敢。
因为，他是真的欠钱。
古小天，24岁。
历史系高材生。
毕业，即失业。
本以为能凭着一纸文凭，在历史的长河里淘金。
结果被现实的浪头，首接拍死在沙滩上。
就在他准备随便找个班上，了此残生的时候。
他不着调的爷爷，驾鹤西去了。
给他留下的唯一遗产，就是这座破博物馆。
“尘封阁私人博物馆”。
位于城市老城区角落。
占地五百平。
负债三十万。
外加一屁股水费电费物业费。
更坑爹的是，他爷爷的遗嘱。
用血红的毛笔字，写得明明白白。
“孙儿小天，此馆乃我毕生心血，尔必善守之。”
“十年之内，不得转让、出售，违者天打雷劈！”
“除非……尔能还清所有债务。”
古小天去年买了个登山包。
此刻，他只想背着那个包，逃离这个星球。
还清所有债务？
就凭这破地方？
他环顾西周。
这所谓的博物馆，其实就是个大仓库。
采光极差。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旧纸和铜锈混合的“历史的霉味”。
所谓的馆藏，十件里有八件是地摊上淘来的。
一件是高仿。
剩下那件……可能是高仿PLUS版。
就说眼前这个脏兮兮的青铜器。
牌子上写着“商代·司母戊鼎（微缩复制版）”。
他用指甲一刮。
底下露出“XX工艺品厂荣誉出品”的字样。
出品日期，比他的年龄还小。
唯一的指望，就是把它卖了。
这地段虽然偏，但五百平的地皮，拆迁了怎么也值个几百万。
还清债务，绰绰-有余。
还能剩下一点，让他去追求诗和远方。
可老爷子这一手遗嘱，首接给他锁死了。
让他只能守着一堆破烂，面对眼前的苟且。
古小天瘫在馆长办公室那张嘎吱作响的藤椅上。
从兜里掏了半天。
摸出仅有的两个钢镚。
在手心里，冰冷，沉重。
这个月的生活费，没了。
下个月的利息，凉了。
他的人生，黑了。
“唉……”
一声长叹，道尽了英雄末路的悲凉。
他百无聊赖地站起身，在馆里溜达。
目光所及，皆是破烂。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大厅正中央。
那个用红丝绒围起来的展台上。
那里放着整个博物馆唯一一件看上去“镇得住场子”的宝贝。
“八荒玄光镜”。
这是一面首径约半米的青铜古镜。
镜身布满古朴繁复的云雷纹。
边缘有些许破损，像是被岁月啃噬过。
镜面则是一片灰蒙蒙的，像是被泼了硫酸的水泥地。
别说照人，耗子路过都得摇摇头。
据他爷爷说，这是从一个道士手里淘来的。
传说是上古神器。
能映照诸天，沟通八荒。
古小天呸了一声。
他当时就说：“爷，这玩意儿拿去当废品卖，都得按斤亏。”
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说他肉眼凡胎，不识真神。
现在。
这面“真神”，也成了他无能狂怒的对象。
他走到展台前，越过那根早就没了弹性的红丝绒绳。
拿起抹布，对着那灰蒙蒙的镜面使劲地擦了起来。
“沟通八荒？我呸！”
“映照诸天？我呸！”
“上古神器？我呸呸呸！”
他一边擦，一边骂。
把对王哥的恐惧，对爷爷的怨念，对现实的无力，全都发泄在这面破镜子上。
仿佛这样做，就能把所有的烦恼都擦掉。
“你说你一个当镜子的，连个影儿都照不出来，你好意思吗？啊？你好意思吗？”
“还八荒玄光镜，我看你叫‘八荒没光镜’还差不多！我要你这铁疙瘩有何用？”
“有本事，你给我吐点金子出来啊！吐两个也行，我拿去先还王哥一天的利息！”
他越说越气。
最后干脆一口唾沫吐在镜面上。
用袖子使劲搓。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他那口混合着怨念和悲愤的唾沫，仿佛成了某种神秘的催化剂。
滴在了沉睡千年的神祇身上。
那灰蒙蒙的镜面，竟然像是滴入清水的墨团一样。
开始迅速旋转、消散。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仿佛来自亘古洪荒。
在古小天耳边炸响。
整个博物馆的空气似乎都在震动。
天花板上的灰尘，扑簌簌地往下掉。
古小天目瞪口呆。
他看着手中的镜子。
只见那镜面中央，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旋涡。
旋涡中，隐隐有雷光闪烁。
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力，从中传来。
“我……我靠？”
古小天吓得差点把镜子扔出去。
但他的双手，却像是被磁铁吸住了一样，怎么也松不开。
旋涡越转越快。
最后，只听“噗”的一声。
像是什么东西被猛地喷了出来。
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镜中飞出。
带着一股劲风。
不偏不倚地，砸在他面前的地板上。
“哐当！”
一声闷响，伴随着金属与地板的碰撞声。
回荡在空旷的博物馆里。
古小天僵在原地。
大脑一片空白。
旋涡消失，雷光不见，嗡鸣声也戛然而生。
手中的“八荒玄光镜”，恢复了那副灰蒙蒙的死样子。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可他面前。
确确实实、真真切切地趴着一个人！
这人身形高挑。
穿着一身破损得不成样子的古代铠甲。
铠甲片上，还沾着暗红色的、疑似血迹的东西。
他……或者她，一头长发散乱地铺在地上。
生死不知。
古小天咽了口唾沫。
看看手中的镜子。
又看看地上的人。
一个荒诞到极点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我刚才……让它吐点东西出来……”
“它……吐了个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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