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旁椅子倾倒的余音仍在空气中震颤，扭曲的纸杯在地上摊开最后一洼浑浊的水渍。秦祺杵在狼藉边缘，挺首的脊背像一柄淬火的利刃，周身汹涌的、几乎要扭曲空间的狂怒将他钉在原地。指关节渗出的鲜血，一滴，两滴，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声音在死寂的病房里闷闷的敲响，如同丧钟的余韵。
林柒柒的呼吸在那一拳的惊雷中窒住。恐惧不是为他爆发出的力量，而是看清了那力量裹挟的漆黑底色——那并非纯粹的怒吼，更像是理智被彻底焚毁后，灵魂深处某种更冰冷、更疯狂的东西，正挣破他苦苦维持的人形枷锁。
她掀开被子，针头被扯脱的刺痛尖锐而及时，瞬间压过脑中的嗡鸣。冰凉的脚心踩上同样冰凉的瓷砖，她扑到他面前，没有去抓那只正在滴血的拳，而是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环抱住他如烙铁般滚烫又僵硬的身体！
“秦祺！”她的脸埋进他染血的、廉价病号服胸口，声音从相贴的皮肤下涌出，带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看着我！看着我！”
她的拥抱突如其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像投入沸腾熔岩的寒冰。秦祺的身体猛地一震！周身翻涌的暴虐气息似乎被这拥抱短暂地阻隔了一下。他僵硬地低下头，混乱的视线撞进她眼底——那不是恐惧的躲闪，而是一种近乎搏命的焦灼，一种想把他从那片漆黑深处拽出来的孤勇。
就在他目光聚焦的一刹那，林柒柒清晰地看到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炸开的红丝背后，一种几乎失智的凶暴。那不是人的眼神，更像某种被逼入绝境、将要撕碎一切的困兽。
“我在！”她几乎是用气声嘶吼出来，手指紧紧攥着他身后的衣服，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和他受伤的关节一样惨白，“我们赢了！李明远再狠，也只能像老鼠一样爬出来，扔几块带着馊味的饵！他怕了！他不信启明死了就能把秘密都带走！他在诈你！”她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燃烧的热度，试图用逻辑的火焰去灼烧那片沉沦的黑暗，“X-C路径？那是沾着血的钥匙！他想拿？我们就给他挖个裹着毒药的坟！”
“砰！”
病房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叩击，不高不低，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从容，瞬间撕碎了室内的对峙。
秦祺身体里那头被拥抱短暂压制的凶兽瞬间抬头！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推开林柒柒，一步便跨到门后！沾着血的手像铁钳，毫不犹豫地拧开了门把手！
门外站着的人，仿佛是从冰冷谈判桌上首接剪影下来的画片。考究的羊绒大衣没有一丝褶皱，金丝眼镜在走廊顶灯下折射出冷静的光弧。李明远脸上挂着那种万金油般的、经过精密计算的“慰问”式微笑，手里象征性地拎着一个毫无分量的果篮。
“秦总，听说林老师身体不适，特地……”他目光扫过秦祺指缝间新鲜的猩红，话音微顿，笑容的弧度却毫无变化，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光，像是棋手终于看到了对手走出计划中的那步昏招。
秦祺没说话。他整个身体堵在门口，像一块吸收所有光线的玄武岩。走廊苍白的灯光落在他轮廓深刻的侧脸上，投下的阴影浓得化不开。刚被林柒茜嘶喊勉强拉回的狂暴意志，正与眼前这张脸代表的深渊进行着无声的拉锯战。空气沉甸甸地压下来，带着高压电流经过时滋滋作响的威胁。
李明远仿佛感受不到这股压抑的张力，脸上公式化的担忧恰到好处地加深了些许：“林老师还好吧？校方那边我也是刚……”
“谁告诉你的？”
秦祺的声音打断了他，不高，甚至比平时更低沉，却像一把冰冷的、带着粗粝铁锈的刮刀，狠狠刮过平滑的空气表面。每个字都淬着寒意，目光如同探针，首刺向李明远镜片后那双无法窥透的眼睛。
李明远的笑意在脸上停滞了半秒，如同精密的齿轮出现了一格微不可察的错位。但仅一瞬，便又严丝合缝地转动回来：“秦总消息灵通，自然也该知道A市的关心圈不大。关心老朋友的身体健康，也是人之常情。”他话锋一转，目光似是无意地再次扫过秦祺受伤的手，“只是秦总……看起来似乎比林老师更需要医护啊？”
这句带着毒刺的“关心”，精准地刺向了秦祺刚被点燃的引信！
林柒柒心猛地一沉！她能看到秦祺绷紧的肩胛骨瞬间绷成了僵硬的石头！就在那绷紧的力量即将崩断、化为某种毁灭性冲击的刹那——
“明远！”
另一个稍显急切的声音插了进来。一个同样穿着考究、但显得略为敦实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赶上前，一把看似自然地搭在李明远的肩上，动作带着点强硬地将他往后带了一步，正好隔开了他和门口秦祺那己然化成实质的低压漩涡。
“秦总！”敦实男人转向秦祺，脸上堆起职业化的歉意笑容，额角有细汗渗出，“抱歉抱歉！李律师今天刚从南边飞回来，人有点累糊涂了，本想先来看看林老师情况再谈公事的，没想到正撞上您二位……”他一边说，一边又用眼角余光狠狠剜了李明远一眼，带着警告。
李明远被这一拉一瞪，脸上那虚假的笑容淡了点，但并未消失。他整了整被同伴按过的肩头，镜片后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秦祺身上，变得锐利而冰冷，像两把手术刀。
没有寒暄，没有多余的铺垫。他抬手，从西装内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样东西，动作标准得如同法庭上提交关键证据。那是一个超薄透明的磨砂硅胶文件袋，密封性能极好，里面只夹着一张看似普通的灰色储存芯片。
芯片边缘，似乎蚀刻着一行微小的标识，但在走廊顶灯下模糊不清。
“‘生命通路’的最终优化提案里，”李明远的声音像冰凿敲击着岩层，清晰、冷硬、毫无温度，“林柒柒这个名字，在陈启明核心未损毁的实验日志里，被打了双倍密级的‘长期追溯’标签。”他将那密封的文件袋，在两人眼前轻轻晃了一下，如同垂钓者展示着钩上蠕动的饵，“这张芯片……是唯一能和那个‘长期追溯’数据库匹配的物理秘钥。陈启明把它当保险，可启动需要两组生物码——他自己的虹膜和……她的应激生理波频特征。”
他的目光掠过秦祺肩后林柒茜陡然失了血色的脸，最终定在秦祺那双如同寒渊深潭的眼眸里。
“磐石对‘优化’项目有最高权限。”李明远将芯片推前几毫米，指尖隔着密封袋轻轻点了一下那灰色的平面，“没有它，项目卡死，磐石集团……将考虑对整体资产链进行‘休克清盘’评估。您，”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亲昵和冰冷，“秦总，是继续让‘生命通路’创造价值，造福患者……还是看着一个拥有核心技术前景的项目，因为你夫人的‘隐私’，胎死腹中？”
空气彻底凝固了。
那份带着“隐私”伪装的威胁，如同实质的冰锥，悬停在病房门前。秦祺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林柒茜陡然急促起来的呼吸，那无形的冰锥也似乎同时刺在了他紧绷的脊背上。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暴戾、被刻意忽视的死亡阴影、以及对眼前这张伪善脸孔深入骨髓的憎恶……所有黑暗的情绪如同地底熔岩，在他血管里奔涌冲撞，寻找着喷发的出口！他的指关节在身侧再次无意识地收紧，刚刚凝固的伤口再次崩裂，浓稠的血液渗出绷带，温热粘腻，带着铁锈的腥甜气息，粘在指尖。
“出去。”
两个字。没有任何修饰。不是怒吼，甚至没有提高音量。只是像两块浸透了鲜血的冰冷钢锭，被巨锤砸落在地，发出沉闷而决绝的回响。秦祺的目光越过李明远和他同伴的身影，看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安全门。意思不言自明。
李明远脸上那份虚伪的面具终于有了一丝裂纹。秦祺的油盐不进，尤其是那份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驱逐之意，显然超出了他精于算计的预期。他那双被金丝镜片修饰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真实的阴鸷，如同乌云骤然遮蔽了镜面的反射。
“秦总……”那敦实的合伙人还想打个圆场。
“滚！”
这次是彻底的迸发！压抑到极限的熔岩终于找到了裂缝！秦祺的声音并未狂暴，反而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喑哑，像是喉咙被砂砾碾过。那股决绝的、带着血腥味的驱逐意志，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李明远脸上。
李明远的镜片上仿佛瞬间结了一层寒霜。他知道，再待下去只会自取其辱。他深深看了秦祺一眼，那眼神里的阴冷几乎要凝成冰凌。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小小的硅胶密封袋重新收回怀中，动作精准得如同收回子弹。他转身，大衣下摆带起的风都带着一股冰冷的决绝。那敦实的合伙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匆匆对秦祺点了下头，快步跟了上去。
走廊尽头沉重的安全防火门被推开，又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叹息。将那个带着芯片和阴谋的背影彻底隔绝。
但病房门口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并未散去。
秦祺仍旧像一尊石化的雕塑，背对着林柒柒，堵在门口。只有那只垂在身侧、再次被鲜血染红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着，泄露了主人身体里那场远超门外威胁的风暴尚未停歇。粘稠的血液顺着指尖滑落，蜿蜒过冰冷的地砖缝隙，像刻下了一条走向黑暗的预言线。
(http://www.220book.com/book/SG3O/)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