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那疲惫而沉重的脚步声，如同丧钟般在殿外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与阴谋，却隔绝不了殿内弥漫的、令人窒息的悲怆与绝望。
慈济宫偏殿内，烛火在死寂的空气中疯狂摇曳，光影在冰冷的地砖上投下幢幢鬼影，如同无声哭泣的幽魂。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药草的苦涩，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几乎要将呼吸都冻结。
锦榻上，沈清歌的身体在无声地剧烈痉挛着。那是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无法抑制的抽搐。她的脊背弓起，如同被拉满的弓弦，纤细的脖颈向后仰着，形成一个痛苦而脆弱的弧度。灰白干裂的唇瓣死死抿紧，齿关因剧痛而咯咯作响，唇角不断有细微的血沫溢出，在苍白的皮肤上洇开刺目的暗红。她的双手无意识地死死攥着身下的锦被，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要将那柔软的丝绸生生撕裂！
剧痛！蚀骨噬心的剧痛！
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西肢百骸！如同滚烫的岩浆，在她脆弱的经脉中疯狂奔涌冲撞！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狠狠啃噬！燃血丹霸道绝伦的药力反噬，如同最残酷的刑罚，将她残存的意志和身体一同拖入无间地狱！
“呃……啊……”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幼兽濒死般的呜咽，从她紧咬的牙关中艰难地挤出，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深入骨髓的痛苦。
“清歌！清歌！”萧绝死死抱着她剧烈颤抖的身体，赤红的双目几乎要滴出血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每一次痉挛带来的剧烈震动，能感受到她身体里那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痛苦！那痛苦仿佛也传递到了他的身上，将他那颗早己千疮百孔的心再次凌迟！他手足无措，只能徒劳地收紧手臂，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去分担她的痛苦，用自己的体温去驱散她骨髓深处的寒意！
“药！青梧！药呢？！”他猛地抬头，朝着手忙脚乱的青梧嘶吼，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
“来了！来了！”青梧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端着一个温润的白玉小碗，里面是刚刚煎好、散发着浓郁苦涩气息的汤药。她动作迅捷地跪在榻边，一手极其轻柔地捏开沈清歌紧咬的牙关，另一手小心翼翼地用银勺舀起一小勺温热的药汁，凑到她唇边。
“王妃！喝药！喝了药就不痛了！喝啊！”青梧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哀求。
然而，沈清歌的牙关死死紧闭！那剧烈的痉挛让她根本无法吞咽！药汁顺着她的唇角流下，浸湿了衣襟。
“灌！给本王灌进去！”萧绝双目赤红，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
青梧一咬牙，一手捏紧沈清歌的下颌，另一手用银勺撬开她的齿缝，强行将药汁灌入！
“噗——！”
药汁刚灌入喉咙，沈清歌的身体猛地一弹！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她猛地侧头，一大口暗红色的、夹杂着药汁的鲜血狂喷而出！如同血雨般溅落在萧绝的玄色蟒袍上！也溅了青梧一脸一身！
“王妃——！”青梧失声尖叫，声音凄厉欲绝！
“清歌！”萧绝的心瞬间沉入万丈冰窟！他眼睁睁看着那刺目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看着怀中的人儿气息瞬间微弱下去，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骇人的青灰！那双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在疯狂地转动着，仿佛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
“不！不！清歌！别睡！看着我！看着我！”萧绝的声音彻底崩溃，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无助！他用力摇晃着她冰冷的身体，试图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
“王爷！王妃……王妃脉象……乱了！心脉……心脉在衰竭！”青梧的手指死死按在沈清歌的腕脉上，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邪寒惊惧之气……冲撞心脉！燃血丹焚身之力……反噬本源！两股力量……如同……如同两条毒龙……在她体内……撕咬冲撞！再这样下去……王妃……王妃会……会心脉寸断而亡啊！”
心脉寸断而亡！
这六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劈在萧绝的头顶！将他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劈碎！
“不——！！！”一声如同濒死孤狼般的凄厉嘶吼，猛地从萧绝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绝望、愤怒、不甘和……一种毁天灭地的疯狂！
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目如同燃烧着地狱的业火，瞬间锁定了殿内角落阴影里那个如同烂泥般瘫在地上、早己被遗忘的太子萧承乾！
是他！都是他！
是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是这个构陷忠良的畜生！是这个祸国殃民的蠢货！是他！是他逼得清歌强服燃血丹！是他！是他害得清歌油尽灯枯！是他！是他要将清歌置于死地！
滔天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飓风，瞬间席卷了萧绝的全身！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顾忌、所有的父子之情、君臣之礼，在这一刻被彻底焚毁！只剩下最原始、最暴戾的毁灭欲望！
“萧承乾——！！！”萧绝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炸裂，带着令人骨髓发冷的杀意！他猛地松开沈清歌，如同出闸的凶兽般，一步踏出！
“王爷！不可！”威远侯老侯爷和陈敬之失声惊呼，想要上前阻拦！
“滚开！”萧绝一声暴喝！那磅礴的杀气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两人胸口！老侯爷和陈敬之闷哼一声，竟被那恐怖的杀气逼得踉跄后退数步！气血翻涌，脸色煞白！
萧绝看也不看他们，他的眼中只有那个瘫在地上、如同蛆虫般蠕动的太子！他猛地冲到太子面前，如同拎小鸡般，一把揪住太子散乱的头发，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呃啊——！”太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剧痛让他仅存的一丝意识彻底崩溃！
“你！该死！”萧绝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来自地狱的索命魔音！他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太子那张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嘴角勾起一丝极冷、极厉、如同恶魔般的狞笑！
“你害她！你竟敢害她！”
“本王要你……血债血偿！”
话音落下的瞬间！萧绝的左手猛地探出！五指如同钢爪般，狠狠扣住了太子的咽喉！
“呃……呃……”太子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眼球暴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窒息声！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舌头不受控制地伸了出来，西肢疯狂地抽搐挣扎着！
“王爷！住手！他是太子！是储君啊！”陈敬之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哀求！
“王爷！三思！杀了他！后患无穷啊！”老侯爷也急声劝阻！
萧绝充耳不闻！他的眼中只有无尽的杀意和疯狂！五指如同铁钳般越收越紧！太子的挣扎越来越微弱，瞳孔开始涣散！
“萧绝……住手……”
一个极其微弱、嘶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冰冷命令的声音，如同游丝般，在死寂的殿内轻轻响起！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萧绝的耳畔！狠狠劈开了他脑海中那一片被杀戮充斥的血色迷雾！
萧绝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扣住太子咽喉的手指，瞬间停滞！
他猛地转头！赤红的双目死死钉在榻上！
只见沈清歌不知何时，竟微微睁开了眼睛！那双清亮的眸子，此刻虽然依旧盛满了无尽的痛苦和虚弱，却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寒星般锐利的光芒！她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锁定了萧绝！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制止！
“放……开……他……”她的嘴唇翕动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清歌……”萧绝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颤抖和不敢置信，扣住太子咽喉的手指下意识地松开了几分。
“他……该死……”沈清歌的声音微弱却坚定，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扫过地上如同烂泥般抽搐的太子，“但……不是……现在……不是……这样……”
“你的手……不能……沾上……他的血……”她艰难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不能……脏了……你的手……”
“为了……他……不值得……”
“为了……我……更……不值得……”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萧绝脸上，那双锐利的眸子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痛楚，有疲惫，有决绝，还有一丝……深入骨髓的心疼。
“萧绝……记住……你是……宸王……是……大胤的……战神……”
“你的刀……应该……指向……外敌……指向……北狄……指向……那些……真正……该死的人……”
“而不是……一个……废物……一个……疯子……”
“杀他……只会……脏了……你的刀……脏了……你的……名……”
“放下……他……”沈清歌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放下……仇恨……放下……杀意……”
“过来……抱我……”
“我……好冷……好痛……”
“抱我……萧绝……抱紧我……”
最后几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入骨髓的脆弱和哀求，如同最锋利的针，狠狠刺穿了萧绝心中那堵由暴戾和杀意筑成的冰冷高墙！
“清歌……”萧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窒息！他看着榻上那张苍白脆弱、写满痛苦却依旧倔强地制止他杀戮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心疼和……那丝深藏的、只为他一人的脆弱……
所有的暴戾！所有的杀意！所有的疯狂！在这一瞬间如同冰雪般消融！只剩下无尽的酸楚、心疼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为她挡下所有风雨的冲动！
他猛地松开手！
“噗通！”太子如同破麻袋般重重摔落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如同一条离水的鱼。
萧绝看也不看他一眼，如同丢弃一件肮脏的垃圾。他猛地转身，一步跨到榻边！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凛冽的寒风，却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将沈清歌冰冷颤抖的身体，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的手臂收得很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禁锢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怜惜。他的下颌抵在她冰冷的额角，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他嘴角的血迹，滴落在她汗湿的鬓角。
“我在……我在……”他嘶哑地低语着，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和一种近乎卑微的承诺，“抱着你……抱着你……不冷了……不痛了……清歌……不痛了……”
“别怕……我在……我在这里……永远……在这里……”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仿佛要将这承诺刻进她的灵魂深处。他的手掌带着滚烫的温度，极其轻柔地、一遍遍地抚过她因剧痛而紧绷的脊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熨平她的痛苦。
沈清歌的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着，但在他滚烫的怀抱和一遍遍的低语安抚下，那剧烈的痉挛似乎稍稍平复了一些。她将脸深深埋在他宽阔而坚实的胸膛里，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和滚烫的体温，那深入骨髓的寒冷和剧痛，仿佛真的被驱散了一丝。她极其微弱地、几不可察地蹭了蹭他的胸口，发出一声如同幼猫般的、带着无尽疲惫和依赖的呜咽。
“萧绝……”她的声音轻若蚊蚋，几乎被他的心跳声淹没。
“嗯？”萧绝立刻俯下身，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我在。”
“记住……”她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本妃……沈清歌……”
“此生……只认你……一个夫君……”
“只丧偶……不和离……”
“你若……敢死……我就敢……让你……做鳏夫……”
“所以……给我……好好……活着……”
“活着……回来……”
“活着……抱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身体彻底软了下去，再次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但那句“只丧偶，不和离”的宣言，却如同最锋利的烙印，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深入骨髓的决绝，狠狠戳进了萧绝的心脏最深处！
萧绝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死死抱着怀中再次失去意识的人儿，感受着她轻如鸿毛的重量和微弱的心跳，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他低下头，冰凉的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力道，重重地、紧紧地印在她光洁而脆弱的额头上！
“好……”他嘶哑地回应，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本王……记下了……”
“只丧偶……不和离……”
“本王……一定……活着……”
“活着……回来……”
“活着……抱你……”
殿内烛火摇曳，光影在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上投下明明灭灭的斑驳。那画面，悲壮而凄美，充满了深入骨髓的爱意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生死契约。殿外，皇宫的夜空依旧浓黑如墨，北境的烽火狼烟依旧在燃烧，但此刻，在这方寸之地，两颗伤痕累累的心，却紧紧依偎在一起，在无边的黑暗中，点燃了唯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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