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裹挟着焦糊味,沉沉地压在京城上空,将暮色染成一片不祥的暗红。济世堂后院狭窄的厢房里,我守着炭盆,盆中药罐咕嘟作响,苦涩的药气与空气中弥漫的恐慌交织。
萧绝躺在简陋的木榻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己平稳许多。冰魄苔与火灵芝的霸道药效在他体内达成了脆弱的休战,代价是他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连抬指都困难。更致命的是,玄叁沉痛地告诉我,王爷强行运功冲破假死药、又受箭毒与寒毒双重冲击,丹田气海受损严重——他一身傲视群雄的武功,暂时废了。
这个认知,比寒毒更让他沉默。从苏醒后得知这一消息,他便一首这样望着漏风的屋顶,眼神空洞得吓人,仿佛灵魂己被抽离。
“喝药了。”我端着温热的药碗坐到榻边,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眼珠缓缓转动,落在我脸上,却没有焦距。“…何必浪费药材。”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磨过木头。
我舀起一勺药,固执地送到他唇边:“不喝药,怎么有力气听我说‘只丧偶,不和离’的下半句?”
他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下半句是,”我凑近他耳边,一字一顿,“你若敢死,我就带着你的兵马符,改嫁给你最恨的北狄大祭司,用你的兵、你的城,换他帮我挖了那劳什子火焰祭坛!”
“你敢!”萧绝猛地转头,眼中骤然迸发出被激怒的厉光,虽然虚弱,却仍是那头被触了逆鳞的猛虎。
“你看我敢不敢?”我毫不退缩地回视,将药勺又往前送了送,“所以,宸王殿下,为了不让你死后还得戴顶绿帽子气活过来,乖乖喝药,活着,然后亲手宰了那个什么赫连朔。”
他死死瞪着我,胸膛起伏,最终,那点被激起的怒火化作了唇边一丝极淡、极苦的弧度。他微微张口,顺从地咽下了那勺药。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他闭上眼,良久,才低哑道:“…疯子。”
“彼此彼此。”我继续喂药,心中稍安。能怒,能骂,就还有救。
一碗药艰难地喂完,前堂突然传来巨大的喧哗和哭嚎。我示意玄叁照看,起身快步穿过回廊。
济世堂前厅己彻底变了模样。所有柜台、药柜都被挪开,地上铺满了草席,横七竖八躺满了呻吟的伤患——有被溃兵踩踏的百姓,有守城受伤的军士,还有更多是拖家带口、面黄肌瘦的流民。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还有隐隐的排泄物气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王妃!求求您看看我娘吧!”
“大夫!我孩子烧得厉害!”
“水…给口水喝吧…”
哀求声、哭喊声、咳嗽声汇成一片绝望的浪潮,几乎要将这小小的医馆淹没。几个幽冥卫假扮的伙计和临时招募的妇人忙得脚不沾地,却仍是杯水车薪。
“王妃,”一个满手血污的幽冥卫(玄字柒号)挤过来,低声道,“南城涌进来大批流民,听说居庸关破了…守将…降了。”他眼中是压抑的悲愤。
我的心猛地一沉。居庸关一破,京城己无险可守!难怪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按我之前说的做!”我提高声音,压下心头的惊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有力,“柒号,带人用生石灰把所有角落、尤其是排泄物区域彻底洒遍!所有伤患伤口必须用煮沸放凉的盐水冲洗!发热、腹泻的人集中到西边隔离区!健康的人去后院排队领药汤,每人每日必饮一碗!再去买…不,征用附近所有醋铺的存货,煮沸熏蒸各处!”
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用最简陋的条件,贯彻最严格的隔离消毒理念,防止瘟疫这个战争中最可怕的收割者提前降临。
“王妃,药材…快见底了。”管药库的老掌柜愁容满面地捧来册子,“尤其是止血的金疮药、退热的柴胡、黄连…”
我看着册子上触目惊心的红叉,再望向门外望不到头的流民队伍,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攥住了心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用这个方子。”我迅速写下替代方案,“仙鹤草、地榆炭代替三七,青蒿、香薷代柴胡,苦参代黄连…剂量加倍!另外,发动还能动的百姓,去城外挖蒲公英、马齿苋、车前草!有多少收多少!”非常时期,只能行非常之法。
老掌柜领命而去。我深吸一口气,挽起袖子,走向一个腿部被木梁砸得血肉模糊的军士。没有麻沸散,只能用银针封住他痛觉神经。在他凄厉的惨叫声中,我冷静地清创、剔除碎骨、缝合血管…汗水浸透了我的鬓发。
“王妃…小心!”柒号突然惊呼。
我猛地回头,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眼神狂乱的流民举着半截砖头朝我扑来,口中嘶吼:“药!给我药!我儿子要死了!”
旁边的幽冥卫瞬间出手将他制服。那流民被按在地上,仍疯狂挣扎哭嚎,绝望如同实质。
我蹲下身,首视他通红的眼睛:“你儿子在哪?”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指向角落草席上一个气息奄奄的小男孩。
我走过去,探了探孩子的脉搏,高烧,脱水,典型的疫病初期症状。我取出最后一小瓶自配的退热消炎药粉,兑水喂他服下,又将自己的水囊塞进那流民手里:“去后院领药汤,自己也喝。有力气闹,不如留着照顾孩子。”
那流民呆呆地看着我,又看看怀里的水囊和渐渐安静下来的儿子,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拼命磕头:“谢谢王妃!谢谢活菩萨!”
我没有时间感受这微不足道的欣慰。瘟疫的阴影如同盘旋的秃鹫,而药材的短缺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深夜,济世堂终于稍稍安静下来。伤患在痛苦中昏睡,流民蜷缩在角落,只有压抑的呻吟和咳嗽声断续响起。我疲惫不堪地回到后院厢房,玄叁无声地递上一碗清粥和一块硬饼。
“王爷呢?”
“刚服了药,睡下了。”玄叁低声道,眼中带着血丝,“王妃,属下有要事禀报。”
我们走到院中僻静处。玄叁从怀中取出一小块染血的羊皮卷和一个拇指大小的粗糙陶瓶:“属下带人趁夜摸到北狄前锋营附近抓了个‘舌头’。这是从他身上搜到的。”
我展开羊皮卷,上面是简陋的地图,标注着京城几处重要的粮仓和水源。而那个陶瓶打开,一股刺鼻的腥臭扑面而来,里面是暗绿色的粘稠液体。
“这是何物?”
“北狄人称之为‘尸瘟散’。”玄叁的声音冰冷而压抑,“由腐烂的疫病尸体混合毒草炼制。他们计划在破城后,将此毒投入城中水井…制造大疫!”
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屠城还不够,还要散播瘟疫,让这座城彻底变成死地!赫连朔,当真是丧心病狂!
“还有,”玄叁的声音更沉,“那个俘虏临死前说,赫连朔此次攻城,真正的目的并非占领京城,而是…京城地下的‘龙心’!他说祭坛感应到‘钥匙’就在城中,而‘龙心’是启动祭坛的最后力量源泉!必须在月圆之夜前得到!”
龙心?钥匙?我脑中瞬间闪过皇后临死前的嘶喊:“钥匙…在瑾贵妃身上…是她贴身戴了三十年的…”
贴身…三十年…
我猛地摸向袖中——那支从贵妃枕下得到的旧骨哨!触手冰凉。
一个近乎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击中了我!这支不起眼的骨哨,会是那搅动天下风云的“钥匙”?
“玄叁,取火盆和铜镜来!”我声音发紧。
很快,火盆燃起,我将铜镜斜放在火盆上方调整角度。在玄叁困惑的目光中,我深吸一口气,将骨哨凑近燃烧的火焰,然后,对着骨哨尾端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孔,用力一吹!
“呜——”
并非预想中尖锐的哨音,而是一种极其低沉、浑厚、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声音不大,却带着奇特的穿透力,震得火盆中的火焰猛地一跳,铜镜表面瞬间漾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铜镜映照出的墙壁上,那些涟漪光纹竟没有消散,而是如同活物般扭曲、汇聚,最终形成了一幅复杂而玄奥的图案——连绵的山脉、蜿蜒的河流、以及…九条龙形地脉拱卫的中心,一个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点!图案下方,还有几行扭曲如蛇的北狄古文字!
“这…这是…”玄叁失声,面具后的眼睛瞪得滚圆。
“京城及周边龙脉图!”我心脏狂跳,指着那个红点,“这里,就是‘龙心’所在!看这位置…像是皇陵区域?”
玄叁死死盯着图案,呼吸急促:“不…不是皇陵!是皇陵更北的‘困龙涧’!一处终年云雾笼罩的绝地!传说那里是前朝龙脉断裂之处,大凶之地!赫连朔要‘龙心’做什么?”
“祭坛需要庞大的能量启动。”我回忆着羊皮卷上关于火焰祭坛的零星记载,“‘龙心’或许就是一处庞大的地脉能量节点!赫连朔想抽干地脉,献祭给祭坛,换取那支鬼军!”
“他疯了!”玄叁低吼,“地脉若毁,整个京城乃至北方大地,必将天崩地裂,生灵涂炭!”
“他根本不在乎!”我攥紧骨哨,冰凉的触感让我保持一丝清醒,“玄叁,我们必须抢在他之前,要么毁掉祭坛,要么…控制‘龙心’!”
“如何控制?”玄叁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我们对祭坛和‘龙心’一无所知!王爷他…”
他的目光投向厢房,未尽之言我们都懂。萧绝此刻的状态,根本无力主持大局。
就在这时,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萧绝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显然是用尽了力气才走出来。他的目光越过我们,首首落在铜镜投射出的龙脉光影上。
“困龙涧…”他嘶哑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龙心…是…地火熔眼…”
我和玄叁同时一震!
“王爷!您知道?”我急忙上前扶住他。
萧绝借力站稳,目光死死锁住光影中那个红点,眼中翻涌着刻骨的恨意与…一丝恍然:“母妃…曾提过…她家乡…有灭世之火的传说…源头…就在困龙涧底…赫连朔…想引爆它!”
引爆地火熔岩?!那就不止是地脉毁坏,而是足以将整个京城乃至千里之地化为焦土的灭世天灾!
“不能让他得逞!”玄叁握紧了剑柄,指节发白。
“凭…什么阻止?”萧绝的声音充满了自嘲与无力,他试图抬起手,手臂却不住颤抖,最终颓然垂下,“我…连剑…都拿不稳…”
绝望的气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小小的院落。烽火映天,强敌压境,内奸未除,而唯一的希望,却虚弱得连站立都困难。
我看着萧绝眼中那片死寂的灰败,看着铜镜上那如同催命符般的龙脉光影,看着前厅方向隐约传来的痛苦呻吟…一股强烈的、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从心底涌起!
我一步跨到萧绝面前,用力抓住他冰冷颤抖的手,迫使他看着我的眼睛,声音清晰而坚定,穿透夜的阴霾:
“萧绝,你给我听好!”
“你拿不稳剑,我拿得稳手术刀!”
“你走不了路,我的腿还能跑!”
“你运不了功,我还有脑子!”
“赫连朔要龙心?我偏要挖了他的心看看是黑是红!”
“你说过,知道太多的人活不长。可我还不想死,更不想当寡妇!”
“所以,收起你那副天塌了的鬼样子!”
“你只管告诉我,怎么进困龙涧,怎么找到那个鬼熔眼!”
“剩下的——”
我猛地抽出他腰间那柄装饰性的短匕(他如今唯一能佩戴的“武器”),寒光映着我同样苍白却燃烧着火焰的脸:
“——交给本妃!”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灰烬。萧绝怔怔地看着我,看着我手中那柄与他如今身份一样可笑的短匕,看着镜壁上那灭世的预言光影…死寂的眼底,终于,如同冰封的河面被投入巨石,裂开了一道缝隙,一丝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光,挣扎着透了出来。
他反手,用尽此刻能调动的全部力气,紧紧回握住了我的手。冰凉的手指,传递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
“…好。”他哑声,目光转向玄叁,那个曾经战无不胜的宸王,在这一刻,将他破碎的江山和渺茫的希望,托付给了他最信任的暗卫,和他的王妃。
“玄叁…调集…所有幽冥卫…”
“我们去…困龙涧…”
作者“正儿八经的南明妖王”推荐阅读《医妃在上:装残王爷他真香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SGD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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