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修水裹着刺骨寒意，铅灰色云层低垂，将河面压成一汪凝固的铁水。林砚立在斑驳的渡船头，船家递来的船桨木柄缠着褪色的红绸，指腹抚过时，竟在木纹里抠出半枚暗红指印，像是干涸己久的血迹。怀中古籍突然剧烈震颤，书页间渗出的墨痕在掌心晕染，勾勒出半朵枯萎的杏林花——这正是祖父临终前攥着的玉坠图案，此刻却像某种警示符号，在皮肤上灼烧出细微的灼痛。
渡船劈开河面，碎冰碴子撞在船舷发出细碎声响。林砚望着两岸连绵的乌桕林，红叶浸透雨水，沉甸甸地坠在枝头，宛如千万只凝固的血手。当船行至河湾处，水面突然泛起诡异的漩涡，深不见底的涡流中，浮起半张泡得发白的人脸，那人喉间插着支刻有杏林花纹的银针，眼窝里却空空如也，只余两团蠕动的黑虫。
"别看！"船家猛地扯过他的衣领，船桨重重拍在水面，惊起一群通体漆黑的水鸟。那些鸟振翅时，林砚瞥见它们尾羽下烙着玄冥教的图腾，而掉落的羽毛触及水面，竟将河水腐蚀出缕缕白烟。船家粗糙的手掌死死捂住他的眼睛，掌心老茧下渗出冷汗："后生仔，杏林山庄十年都没活人敢去，你非要往阎王殿闯？"
石阶在雨雾中蜿蜒向上，每级台阶都布满青苔，缝隙里嵌着细碎的瓷片，釉面花纹与祖父书房里的药罐如出一辙。林砚的符纹突然发烫，古籍自动翻开至夹着泛黄医方的那页，纸角用朱砂写着："戊申年大疫，药人现世"。字迹边缘晕染的血渍己经发黑，却在潮湿的空气中泛起诡异的荧光。
山庄朱漆大门半掩，铜环上缠着枯萎的紫藤，藤蔓间垂落的豆荚里，滚出几粒泛着金属光泽的种子，落地瞬间便长出猩红的根须，如蛇信般朝着他的脚踝游来。林砚挥出云雾凝成的手术刀，将种子斩成两截，断面渗出的汁液却腐蚀得刀刃滋滋作响。门内传来断断续续的铜铃声，音调忽高忽低，像是有人在弹奏一首失传的镇魂曲。
穿过垂花门，满地积水倒映着破碎的屋檐，每道涟漪里都晃动着扭曲的人影。林砚的符纹亮起银辉，照亮廊下悬挂的灯笼——绸布早己腐烂，露出里面缠着符咒的竹骨，每张黄符都用朱砂画着半朵杏林花，花心却被刺目的红叉贯穿。正厅门槛上横卧着半截石臼，臼内残留着墨绿色药渣，混着几根人类的指骨，指节处还戴着刻有"杏林"字样的银戒。
"林家后人，你终于来了。"沙哑的声音从影壁后传来。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老者拄着乌木拐杖现身，他的袖口绣着半朵杏林花，与古籍上的墨痕完美契合。老者脸上布满褐色老年斑，却在眼角处有一道新鲜的抓痕，皮肉外翻，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组织，像是某种毒物腐蚀的痕迹。
"三十年前，你祖父也是这样冒冒失失闯进来。"老者挥动拐杖，廊下藤蔓自动分开露出路径，铜铃突然齐齐作响，震落的灰尘里夹杂着细小的鳞片。林砚注意到老者走路时，左脚始终拖着地，在青砖上留下一道的痕迹，那痕迹蜿蜒向前，逐渐变成暗红色的细线。
穿过九曲回廊，每扇雕花窗棂后都隐约有黑影晃动。林砚假意整理衣襟，实则将云雾凝成细丝探入窗内。丝线触及的瞬间，他瞳孔骤缩——屋内堆满浸泡在药缸里的人体，他们的皮肤与植物根茎交织生长，心脏位置插着刻满咒文的银针，胸腔里跳动的却是某种发光的菌菇。更可怕的是，这些"药人"竟齐刷刷转头，用没有眼珠的眼眶望向他的方向。
密室门前，老者从怀中掏出半块刻着星图的玉牌。林砚的混元珠突然发出共鸣，两道光芒交织成锁链，竟将尘封百年的铜锁熔断。门轴转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涌出的药香里混着浓重的腐臭味，像是千万具尸体埋在药窖里发酵。密室中央摆放着七口青铜药鼎，鼎内的液体正咕嘟冒泡，浮在表面的人体残肢突然睁开眼睛，眼白上爬满蛛网状的黑线。
"这些都是百年前瘟疫的幸存者。"老者抚摸着药鼎边缘，指甲缝里塞满黑色污垢，"当时的杏林掌门为了研制解药，不惜触犯医道禁忌，将活人与草药融合。"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沫竟是墨绿色的，落地后腐蚀出焦黑的孔洞，"但这些药人不仅没能救人，反而成了散播瘟疫的载体......现在，同样的瘟疫正在修水暗流涌动，那些制造药人的势力，又回来了。"
话音未落，密室顶部的瓦片突然炸裂。林砚本能地拽过老者后退，一只布满青苔的手穿透屋顶探下，皮肤下凸起的血管里流淌着乳白色的液体。那手抓住药鼎边缘，竟生生将数百斤重的青铜鼎掀翻，沸腾的药液泼溅在墙上，烧出一个个冒着白烟的窟窿。林砚的符纹爆发出强光，古籍化作盾牌挡在身前，却听见老者在身后发出诡异的笑声——那声音不再沙哑，反而像指甲刮擦铜镜般尖锐刺耳。
"你以为我真的是杏林后人？"老者的面皮如蜕皮般剥落，露出底下布满鳞片的脸，"从你踏入修水的那一刻起，就己经是药人的最佳祭品！"他手中的乌木拐杖裂开，露出里面刻满玄冥教图腾的利刃，而密室西壁的药人纷纷苏醒，他们胸口的银针发出蜂鸣，与拐杖上的图腾产生共鸣，在地面投射出巨大的献祭阵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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