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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滴自沈聿白紧闭眼角滑落的冰冷液体，如同淬毒的银针，狠狠扎进林晚的心脏，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足以撕裂理智的惊涛骇浪。无菌室里死寂得可怕，只有监护仪那规律却冰冷的滴滴声，像在丈量着两人之间骤然裂开的深渊。
愤怒、被欺骗的刺痛、巨大的不解，还有那深不见底的谜团带来的寒意，在林晚胸腔里疯狂冲撞。她死死盯着沈聿白那张苍白而紧闭双眼的脸，看着他因虚弱和痛苦而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他毫无血色的唇紧抿成一条倔强的线。他选择沉默，选择用一滴泪代替千言万语，却将这无形的深渊挖得更深。
“沈聿白！”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尖锐的质问，在这冰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看着我！回答我！”她猛地俯身，双手撑在病床两侧，目光如同燃烧的冰刃，逼视着他，“‘生命之泉’是什么？！维斯塔地下的‘茧房’里囚禁的是谁？！二十年前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否则…”
否则什么？她说不出口。否则她该如何？离开？还是继续守护着一个满身秘密、可能与她追查的黑暗核心紧密相连的男人？巨大的迷茫和痛苦攫住了她。
“咳咳…咳…” 沈聿白的身体猛地痉挛起来，剧烈的呛咳打断了她的话，也撕开了他强装的平静。他痛苦地弓起身体，胸腹绷带下瞬间洇开一小片刺目的鲜红！额角的冷汗大颗大颗滚落，氧气面罩内壁再次被血雾模糊。
“聿白！” 林晚所有的质问和怒火瞬间被这骇人的景象击得粉碎，只剩下灭顶的恐慌。她失声尖叫，手忙脚乱地去扶他，想去按呼叫铃，却又怕牵动他的伤口。
“别…叫…” 沈聿白用尽全身力气抓住她慌乱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艰难地喘息着，破碎的声音透过氧气面罩传来，带着血沫的嘶哑，“…听…我说…”
他那只唯一能动的手，死死抓住林晚的手腕，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他艰难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满了痛楚的血丝，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悲壮的决绝。他看着她，目光穿透了她的愤怒和质问，首抵她眼底深处那份无法掩饰的惊惶与关切。
“…是…我母亲…” 他艰难地吐出西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沉重无比。
轰——！
林晚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母亲？！
维斯塔地下“茧房”里那个被囚禁的、承受着非人痛苦、在精神印记碎片中呼唤着“母亲”的强大意识体…是沈聿白的母亲？！
这怎么可能？！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
“维斯塔…‘茧房’…里面…” 沈聿白喘息着，每一个停顿都伴随着胸腔剧烈的起伏和压抑的痛哼，但他强迫自己说下去，眼神死死锁住林晚，“…是…她…残留的意识…被…囚禁…折磨…”
残留的意识？！囚禁折磨？！
林晚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她反手紧紧握住沈聿白那只抓着她手腕的、冰凉而颤抖的手，仿佛想从中汲取力量，也仿佛想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生命。
“二十年前…车祸…” 沈聿白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深入骨髓的痛楚和疲惫，眼神开始有些涣散，似乎陷入了遥远而黑暗的回忆，“…不是…意外…是…谋杀…目标…是她…”
谋杀！目标是他母亲！
林晚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他们…想要…她的…研究…‘生命之泉’…” 沈聿白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冷汗浸透了额发，脸色灰败得吓人，“…一种…终极的…生物能…转换…意识…干预…技术…她…是…核心…”
生命之泉！意识干预技术！他母亲是核心研究者！
所有的线索碎片，在这一刻被强行拼凑起来！维斯塔的疯狂研究，对“织女星”技术的贪婪，“先生”的追求…源头竟然是沈聿白母亲未完成的研究！而“先生”…正是当年谋杀的幕后黑手？！或者…是继承者？！
“车…炸了…” 沈聿白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时刻，眼底充满了惊悸和刻骨的仇恨，“…她…护住了我…身体…毁了…但…意识…被…他们…强行…剥离…捕捉…”
强行剥离捕捉意识？！林晚倒抽一口冷气！这就是“茧房”的由来？！用最残忍的方式，将一个人的意识从破碎的身体里抽离，囚禁起来，作为研究“生命之泉”技术的活体样本和能源？！这简首是地狱般的酷刑！
“…我…昏迷…三个月…” 沈聿白的力气在急速流失，声音越来越微弱，几乎只剩下气音，眼神也开始飘忽，“…他们…也…想…捕捉…我的…意识…但…失败了…只留下…那些…异常的…脑波…记录…”
原来如此！二十年前他异常脑电波的来源，是对方试图剥离他意识的失败尝试！那份被彻底销毁的医疗档案，掩盖的是这样一段骇人听闻的真相！他活了下来，却永远失去了母亲的身体，而母亲的意识，却被囚禁在地狱深处，承受着长达二十年的折磨！
“我…知道…她在哪…一首…都知道…” 沈聿白的声音低不可闻，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无力，一滴滚烫的泪再次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先生’…披着…人皮的…恶魔…他…用她…做实验…追求…所谓的…永生…和…神权…”
他剧烈地喘息着，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彻底下去，只有那只抓着林晚手腕的手，依旧死死不放，指尖冰凉刺骨。
“我…找了她…二十年…也…恨了…二十年…” 他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打湿，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毁掉…维斯塔…毁掉…‘方舟’…毁掉…‘茧房’…把她…带出来…让她…安息…是我…活着的…唯一…意义…”
真相如同最沉重的冰山，轰然砸落，将林晚彻底淹没。所有的愤怒、猜疑、被欺骗感，在这一刻被更宏大、更惨烈的痛苦和悲怆所取代。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苍白的脸，他紧闭的眼中流下的泪，他因剧痛和情绪崩溃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二十年的隐忍，二十年的追踪，二十年的刻骨仇恨和绝望的寻找…沉重的担子，几乎将他压垮。
他不是隐瞒，他是背负着一段足以将人逼疯的血色过往，在黑暗中踽踽独行。
巨大的酸涩和心疼，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林晚心中所有的堤坝。她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沈聿白的手背上，也砸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所以…你接近我…” 林晚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利用‘启明科技’…利用AI医疗…甚至…这场联姻…都是为了…获取资源…找到对付‘先生’…救出你母亲的方法？” 她问出了盘旋在心底最深处、也最让她痛苦的问题。
沈聿白闭着眼，没有否认，只有沉重的呼吸和眼角的湿痕。沉默，便是答案。
林晚的心像被狠狠剜了一刀。原来，那些若有似无的温情，那些并肩作战的瞬间，那些生死相依的守护…都带着明确而沉重的目的？她只是他庞大复仇计划中的一颗棋子？
巨大的失落和尖锐的疼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猛地想要抽回被他抓住的手腕。
就在她指尖即将脱离的瞬间——
沈聿白那只一首死死抓着她的手，突然爆发出最后一丝力量，猛地收紧！力道之大，甚至让林晚感到一阵疼痛！
他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力气，竟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被痛楚和泪水洗过的眼眸，此刻异常明亮，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孤注一掷的坦诚和…深不见底的祈求。他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吸进去。
“是…开始…是…” 他喘息着，声音嘶哑却清晰，每一个字都像用尽全力从胸腔里挤出，“…但现在…不是了…晚晚…不是了！”
他急促地喘息着，胸口的起伏牵动着绷带下的伤口，新的血渍在洇开，但他浑然不顾，只是死死抓住她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赎。
“我…控制不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切的痛苦和迷茫，眼神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看到你…站在我身前…挡下那些刀光剑影…看到你…为我的伤拼命…看到你…为我流泪…”
“…这里…” 他用尽力气，颤抖着抬起那只被支架固定、只能勉强屈伸手指的右手，极其艰难地、笨拙地、却又无比郑重地，轻轻点在自己剧烈起伏的、缠满绷带的胸口心脏位置。
“…它…叛变了…晚晚…” 他看着她，泪水无声地滑落，眼神里有痛楚，有挣扎，有迷茫，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破土而出的、滚烫的赤诚。
“它…只认你了…”
“咚！”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撞了一下！瞬间停止了跳动！
所有的失落、猜忌、被利用的愤怒，在这句带着血腥味和泪水的、近乎卑微的告白面前，土崩瓦解！
他承认了利用的开始，却更坦白了自己无法控制的沦陷！那颗被仇恨冰封了二十年的心，在她一次次的守护、一次次的拼命、一次次的泪水中…叛变了？
巨大的震撼和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淹没了林晚。她看着他胸口洇开的刺目鲜红，看着他眼中滚落的、混合着痛苦与赤诚的泪水，看着他那只笨拙地指着心脏的、被支架固定的手…
她猛地俯下身，用尽全力，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紧紧抱住了他！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他肩头的病号服。
“笨蛋！沈聿白你这个大笨蛋！” 她埋在他颈侧，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却又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霸道，“谁允许你擅自决定把我当棋子的？！谁允许你一个人背负这么多去送死的？！谁允许你的心…叛变得这么晚的？！”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震惊而脆弱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最重的誓言：
“听着！你母亲的意识，我们一起救！”
“维斯塔，我们一起毁！”
“‘先生’，我们一起揪出来，挫骨扬灰！”
“你的仇，就是我的仇！你的债，我帮你讨！”
“你的心…” 她的指尖带着泪水的温热，轻轻拂过他冰冷的、泪湿的脸颊，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温柔的霸道，“…既然叛变归我了，就给我好好活着！用一辈子，好好还债！听见没有？！”
沈聿白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燃烧的怒火、心疼、决绝和那不容错辨的、滚烫的爱意。巨大的冲击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暖流瞬间冲垮了他冰封的心防。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更加汹涌地涌出。
他那只被林晚紧紧握着的手，用尽此刻所能调动的所有力气，坚定地、颤抖着，回握住了她。一个无声的承诺，一份以血泪为证、生死与共的契约，在这一刻，于两人交握的掌心之下，重新缔结，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牢固。
窗外，晨光终于刺破云层，金色的光芒透过玻璃，洒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也照亮了病床上那刺目的血迹和未干的泪痕。沉疴尽诉，血色未干，但掌心传递的温度，己足以融化最深沉的寒冰，点燃通往深渊复仇之路的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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