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在病房内流淌,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长、凝固。沈聿白的手掌宽厚而滚烫,紧紧覆盖着林晚微凉的手背,引导着她的指尖,精准地按压在他颈侧绷带边缘那片肌肤上。
两人手指交叠,肌肤相亲。
林晚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指尖流淌的淡金色暖流,正源源不断地、顺从地注入他肌肤之下,如同最温柔的泉水,无声地浸润着他深层的神经束。那股顽固的灼痛和麻痹感,在暖流的持续抚慰下,如同冰雪消融般,丝丝缕缕地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舒适与放松。
沈聿白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重的阴影。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微微放松,紧抿的薄唇也舒展了一些。他的喉结偶尔滚动一下,泄露着这极致舒适感带来的生理反馈。他覆盖在她手背上的手,掌心温度惊人,力道却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容她挣脱,又不至于让她感到压迫。
林晚的心跳,在最初的失序后,渐渐找到了新的、更快的、带着悸动的节奏。她屏息凝神,不仅仅是在输出能量,更是在“感知”。她清晰地“看”到那股淡金色的暖流在他体内流淌的路径,精准地包裹、抚慰着那些受损的神经末梢。同时,她也捕捉到了他精神核心传来的、越来越深沉的放松与安宁。
然而,就在她的感知随着暖流深入,试图探索那伤痛更核心的区域时——
嗡!
一种极其隐晦的、带着冰冷金属质感的“阻碍感”,再次出现在她的感知边缘!
就是那个“节点”!
它深埋在沈聿白能量场的核心深处,如同一个精密而冰冷的锚点。昨夜她第一次感知环境时,就曾捕捉到它的存在。此刻,当她的疗愈暖流靠近时,那冰冷的金属质感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惊扰,又仿佛…某种坚固的壁垒,被这温暖的生机撬开了一丝缝隙?
林晚的心头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想要将更多的感知和能量探向那个方向!
就在她意念微动的瞬间——
沈聿白的身体骤然绷紧!覆盖在她手背上的大手猛地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让她感到一丝疼痛!他倏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不再是刚才被疗愈时的舒适与放松,而是瞬间布满了惊涛骇浪般的警惕、抗拒,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仿佛林晚的感知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绝对不容窥探的、鲜血淋漓的禁区!
“停下!” 他的声音沙哑而紧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甚至隐含着一丝恐惧。他猛地松开了覆盖在她手背上的手,同时也将林晚停留在他颈侧的手拂开!
疗愈的连接瞬间中断!
林晚被他突然爆发的抗拒惊得后退了半步,指尖残留的暖意迅速消散。她愕然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尚未褪去的惊痛和瞬间竖起的、比之前更加冰冷坚固的心防。
“对…对不起…” 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和不解,“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感觉到…那里好像…” 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个冰冷的金属节点,那似乎是他最深的禁忌。
沈聿白急促地呼吸着,胸膛微微起伏。他抬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仿佛要将那瞬间被勾起的、足以撕裂灵魂的痛苦强行压下去。颈侧被暖流抚慰过的舒适感还在,但此刻却被那更深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痛楚所覆盖。
病房内的温情旖旎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冰冷的距离感。
林晚看着他痛苦压抑的模样,看着他重新变得冷硬紧绷的侧脸,心头涌起巨大的酸涩和心疼。她明白了。那个冰冷的“节点”,不仅仅关联着他颈侧的物理伤痛,更关联着他深埋心底、那个名为“归途”的巨大秘密,以及一段…她无法想象的、极其惨痛的过往。
她不再追问,也不再尝试靠近。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担忧和无措。
沈聿白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平复下翻涌的情绪。他放下按着眉心的手,目光重新落在林晚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渊,包含了痛苦、挣扎、歉意,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不关你的事。”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强撑的平静,“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有些苍白的脸和被自己攥得微微发红的手腕,眼底掠过一丝懊悔。刚才情急之下,他力道失控了。
“还疼吗?” 他低声问,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
林晚下意识地将手腕往身后藏了藏,轻轻摇头:“不疼。”
又是一阵沉默。
沈聿白似乎挣扎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从遥远的地底传来:“那个地方…连接的不是神经伤。”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凝视着一段不堪回首的时光,“是…植入物。很久以前…一次失败的‘神经重建’实验留下的…后遗症。”
神经重建实验?!植入物?!
这几个词如同惊雷,炸响在林晚耳边!她瞬间联想到那个一闪而过的加密档案——【Project: Homeing - Phase 1: Neural Restru (神经重建)】!还有那张模糊的老照片…年轻女子(像林薇)和幼年男孩(像沈聿白)…
一个可怕的、模糊的猜想瞬间在她脑海中成形,让她几乎窒息!
难道…他执着于神经科技,甚至不惜进行危险的实验,是因为…他本人就是受害者?而那个实验…和“归途”项目有关?甚至…可能和林薇有关?!
沈聿白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看向她,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要将她吸进去,带着一种沉重的、剖开伤口的痛楚。
“别问。”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沙哑,“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这句话。揭开这个伤疤,对他而言,不亚于再次经历那场灾难。而他不确定,林晚,或者说任何人,是否能承受住那背后的真相。
他看着林晚震惊而担忧的眼神,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唇瓣,心中那冰冷的壁垒在痛苦中又裂开了一道缝隙。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朝她伸出了手。
不是去触碰她的手腕,也不是引导她疗愈,而是…一个纯粹的、带着示弱与寻求一丝支撑意味的姿势。
他的手掌,停在两人之间,微微摊开,掌心向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晚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骨节分明的手。她能感受到那手掌下蕴含的力量,也能感受到那份力量背后深藏的脆弱和无助。刚才那冰冷的抗拒与此刻这无声的示弱,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冲击。
她没有犹豫。
她伸出自己微凉的手,轻轻地、坚定地,放在了他的掌心。
指尖触碰的刹那,没有暖流传递,只有最真实的肌肤温度相触。
沈聿白的手猛地一颤,随即,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紧紧地将她微凉的手包裹进自己滚烫的掌心。力道很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汲取那一点支撑的力量。
他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喉结上下滚动,仿佛在无声地吞咽着巨大的痛苦。
林晚被他攥得生疼,却没有抽回手。她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地、带着无限怜惜地,覆上了他紧握着自己的、青筋微凸的手背。
无声的暖意,在冰冷的过往与现实的伤痛之间,艰难地传递着。
晨光依旧温暖,却仿佛再也无法驱散他心渊深处的寒意。
暖流溯源,触碰到了冰冷的禁区。
心渊低语,诉说着无法言说的沉重。
归途的秘密,在伤痛与紧握的双手中,露出了更加狰狞却也更加令人心碎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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