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白几乎是撞进了自己的书房。房门在身后沉重地合上,隔绝了走廊的光线,也隔绝了林晚房间里那令人心慌意乱的气息。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胸膛剧烈起伏,黑暗中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耳边轰鸣。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失控了。
因为追踪“摇篮”信标毫无头绪而积压的戾气,因为看到她深夜还在消耗心神而瞬间点燃的怒火,还有…那深不见底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正视的恐惧——恐惧再次失去她,恐惧那好不容易从死亡边缘拉回的暖光熄灭。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那个瞬间土崩瓦解。他像一头被触怒的困兽,用最蛮横的方式宣泄着内心的惊涛骇浪。他俯身将她禁锢在身下,用言语的利刃刺向她,最后…竟在那滔天的怒意和难以言喻的恐惧驱使下,差点…吻下去?
指尖残留着她手背微凉的触感,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神经。他抬起手,看着黑暗中模糊的轮廓,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细腻皮肤的触感。还有她那双眼睛…在他失控低吼时,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以及…那该死的、带着安抚意味的触碰!
“该死!” 沈聿白低咒一声,一拳狠狠砸在身旁冰冷的金属书架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指骨传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渊深处那翻江倒海的混乱来得猛烈。他从未如此狼狈,如此…不像自己。
窗外的风声似乎更大了,呜咽着拍打着玻璃,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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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靠在床头,房间里一片寂静。床头灯昏黄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显得有些孤寂。
手背上被他灼热皮肤烫到的感觉,似乎还在。耳边反复回荡着他那句带着灵魂重量的低吼:“你的命,是我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没有我的允许,一丝一毫都不准你再挥霍!”
霸道,偏执,蛮不讲理…却也…滚烫得让人心尖发颤。
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有追踪“摇篮”信标受阻的戾气,有对她“不爱惜自己”的滔天怒火,但更深处的,是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他在害怕。害怕失去她。
这份认知,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酸涩,微疼,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她不是温室的花朵,不需要如此密不透风的保护。但他的这份恐惧和随之而来的失控,却像一面镜子,照见了她在他心中的分量,远非契约或同盟那么简单。
窗外,风声中夹杂着零星的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渐渐密集起来,一场酝酿己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雨幕冲刷着森林,发出巨大的哗啦声,仿佛要洗净世间一切。
林晚闭上眼,身体深处因刚才高强度思考带来的疲惫感,在雨声中缓缓释放。她没有再试图打开光屏。他的愤怒,他的恐惧,他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未完成的吻…像一场无形的风暴,席卷了她,也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疲惫和…平静。
她拉高被子,将自己埋进温暖的黑暗里。意识沉浮间,脑海里最后定格的,是沈聿白俯身时,那双燃烧着火焰、却又带着深重恐惧的深邃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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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肆虐了一整夜,首到清晨才渐渐转弱,留下湿漉漉的世界和低垂的铅灰色云层。
餐厅里,气氛有些凝滞。
沈聿白坐在主位,面前摆着精致的早餐,却食不知味。他穿着深灰色的高定衬衫,领口一丝不苟,试图用外表的严整来掩盖内心的波澜。他刻意避免看向林晚的方向,目光落在窗外被雨水洗刷得格外翠绿的树叶上,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林晚坐在他对面,动作斯文地喝着温热的牛奶燕麦粥。她脸色平静,仿佛昨夜那场风暴从未发生。只是偶尔,她抬眸看向沈聿白时,目光会在他略显僵硬的侧脸上停顿片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咳。” 沈聿白似乎被她的目光烫到,极其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终于将视线转回餐桌,却依旧没有看她,“周岚说,今天可以适当增加一点户外活动时间。雨后的空气…不错。” 他的声音刻意维持着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嗯。” 林晚应了一声,放下勺子,“正好,启明那边有几份需要我最终签批的文件,秦风昨天送来了。” 她的语气自然,仿佛在讨论天气。
沈聿白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端起咖啡杯,试图用苦涩的液体压下心头的烦乱。
早餐在一种无声的、却张力十足的尴尬(主要是沈聿白单方面)中结束。
林晚起身走向书房处理文件。沈聿白看着她纤细却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才缓缓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第一次觉得这严丝合缝的束缚如此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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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雨彻底停了,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在湿漉漉的林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在周岚的默许下,林晚换上了轻便的户外服,准备在别墅周围林木环绕的小径上散步。她刚走出门口,就看到沈聿白己经等在那里。
他也换下了西装,一身深色的休闲装束,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只是那周身的气场依旧冷硬,看到林晚出来,他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极其自然地走到她身侧稍前半步的位置,一副保护的姿态。
两人沿着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的石板小径,沉默地走着。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鸟鸣声在雨后显得格外清脆。
林晚走得很慢,感受着脚底石板的微凉和雨后森林的生机。沈聿白配合着她的步伐,保持着那半步的距离,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仿佛在防备任何可能的危险。他的沉默像一道无形的墙。
走了一段,林晚在一株挂着晶莹水珠的紫藤花架下停住脚步。她仰头看着那串串垂落的紫色花穗,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沈聿白也跟着停下,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他看着她仰起的、线条优美的脖颈,阳光在她细腻的皮肤上跳跃。昨夜失控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远处的树影。
“沈聿白。” 林晚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没有回头。
沈聿白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嗯?”
“昨晚…” 林晚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依旧停留在紫藤花上,“你说得对。我的命,很珍贵。” 她缓缓转过身,清澈的目光首首地看向他深邃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眼眸,“所以,我会珍惜。”
不是道歉,不是解释,而是一种平静的认同。她理解了他愤怒的根源——那份源于恐惧的珍视。
沈聿白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骤然松开。他看着她平静却坚定的眼神,昨夜失控的懊恼和狼狈感,竟在这简单的认同中奇异地消散了大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注入他紧绷的心绪。
他沉默了几秒,才低低地“嗯”了一声。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放松了些许。
林晚看着他细微的变化,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她转过身,继续沿着小径往前走。
沈聿白立刻跟上,依旧保持着那半步的距离。但这一次,他的步伐似乎轻快了些许,那道无形的墙,仿佛在无声的交流中悄然融化了一角。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暖暖地洒在两人身上,在的石板路上投下两道依偎前行、距离悄然拉近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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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步回来,别墅内的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林晚在书房处理启明的文件,沈聿白则在客厅处理公务。隔着一堵墙,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低语声交织,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安心的背景音。
傍晚时分,周岚团队过来做例行检查。确认两人恢复情况良好,尤其是沈聿白的情绪节点在白天散步后显得格外稳定,周岚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照这个趋势,下周可以逐步恢复一些低强度的日常工作了。” 周岚收起检测仪器,“不过,沈总,那个‘节点’的隐患依旧存在,切记避免极端情绪刺激。林小姐,你的精神力恢复良好,但根基仍需稳固,冥想和深度睡眠依然是最好的修复。”
两人都应下。
周岚团队离开后,别墅再次安静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将客厅染成一片温暖的橙金色。
沈聿白关掉最后一面光屏,揉了揉眉心。长时间的专注处理积累的疲惫感涌了上来。他抬眼,看到林晚也从书房走了出来,倚在门框上,似乎也有些倦意。
“累了?” 沈聿白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声音是连日来难得的温和。
“有点。” 林晚揉了揉太阳穴,没有逞强。
“晚餐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准备清淡些。” 沈聿白自然地问道,目光落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
“都好。” 林晚随口应道,目光扫过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的倦色,想起周岚的叮嘱。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也注意休息。”
这声平淡的关心,却让沈聿白的心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他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在夕阳的金辉下显得格外柔和。他忽然朝她伸出手。
林晚微微一怔。
他的手,骨节分明,带着薄茧,掌心向上,安静地停在她面前。没有言语,只是一个无声的邀请。
林晚看着那只手,又抬眸看向他。他的眼神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试探?没有了昨夜的狂暴,也没有了清晨的僵硬,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想要靠近的意愿。
心口的位置,再次泛起那熟悉的、细微的悸动。
她没有犹豫太久,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入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瞬间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沉稳的、令人心安的力量。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牵着她,走向餐厅的方向。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拖在身后,交叠在一起,亲密无间。掌心相贴的温度,透过皮肤,无声地传递着某种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照不宣的默契与暖意。
窗外,铅灰色的云层被夕阳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金红色的光芒汹涌地倾泻而下,仿佛在预告着,风暴之后的天空,终将迎来壮丽的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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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暖意尚未完全驱散阴霾。
晚餐后,沈聿白的个人终端发出尖锐的加密警报提示音。他看了一眼屏幕,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秦风。” 他接通通讯,声音带着山雨欲来的寒意,“说。”
“沈总,追踪有重大突破!” 秦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和凝重,“我们顺着那1%的‘摇篮’协议特征线索,结合深网暗桩反馈的一条极其隐秘的废弃实验室交易信息,锁定了信标可能的接收端区域!”
“哪里?” 沈聿白的声音冷得像冰。
“不在国内。” 秦风的声音压低,“初步定位指向…公海边缘,靠近争议区的一座…私人岛屿。岛屿登记在一个离岸空壳公司名下,但深层溯源…指向了‘深蓝科技’背后那个神秘的、从未露面的第三大股东——代号‘教授’!”
深蓝科技?第三大股东?代号“教授”?
那个他们刚刚才以雷霆手段打压下去的跳梁小丑背后,竟然隐藏着与“摇篮”协议相关的幽灵?!
沈聿白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危险,心渊深处那冰冷的节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传来一阵尖锐的悸动!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却感觉到掌心还残留着林晚手指的微凉触感。
他猛地转头,看向正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看书的林晚。暖黄的灯光下,她沉静的侧脸显得如此安宁。
风暴的阴云,正以一种更加凶险的方式,重新在天际汇聚。而这一次,风暴眼似乎正悄然转向那个刚刚被他们打压、却隐藏着更可怕秘密的敌人。
沈聿白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杀意和心渊的悸动。他对着通讯器,声音冰冷而决绝:
“调动所有资源,给我挖出那个‘教授’的一切!还有那座岛…我要知道上面的一切!立刻!”
切断通讯,他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锁在林晚身上。暖光之下,暗流汹涌如即将喷发的火山。他刚刚牵住的手,他绝不允许再有任何力量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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