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之门的震动几乎要掀翻整个祭坛，石屑如暴雨砸在顾昭夜的鬼力巨盾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白璃原本崩裂的妖丹突然泛起血色微光，她望着顾昭夜的眼神里，百年前那个蜷缩在兄长尸身旁的幼猫妖终于露出一丝松动。
"你若真愿帮我，我便信你一次。"她的尾音被玉璧的轰鸣撕成碎片，转身时绣着缠枝莲的裙裾扫过沈婉儿垂落的发丝。
祭坛中央的黑雾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疯狂翻涌，古神残影的金瞳里溢出的黑焰舔到她后颈，在雪缎般的皮肤上灼出焦痕。
"白姑娘！"苏晚照的魂魄撞在鬼力屏障上，引魂符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烧穿魂魄。
她看得见白璃耳后那道淡粉色的旧疤——三日前替沈婉儿驱邪时，这只妖猫还嫌她符咒钱要得太狠，此刻却用妖身去堵古神的黑焰。
"闭眼。"顾昭夜的鬼火突然烧得更亮，玄铁枪虚影在他身侧凝出半实体，枪尖却始终对着苏晚照的方向。
他喉结动了动，鬼力顺着指尖渗入苏晚照魂魄，像一团裹着冰碴的暖炉："她要替我们拖住古神的意识，撑到你完成引魂。"
话音未落，一道青灰色光幕突然从祭坛西角升起。
梦境守门人那把老迈的声音混着风声钻进众人耳中："老朽守了百年梦境入口，总不能看着人间被古神残念碾碎。"他的身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透明，却仍在笑着调整光幕的角度，将黑雾翻涌最剧烈的位置牢牢罩住，"小捕快，你只有半柱香。"
半柱香。
苏晚照的魂魄突然一沉，像是被人攥住了尾椎骨。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能清晰感知到顾昭夜的情绪——他此刻的鬼力里裹着浓得化不开的焦虑，像块烧红的铁锭压在她心口。
更诡异的是，当她试着集中精神，竟能顺着那丝联系，摸到顾昭夜记忆里最深处的画面：雪地里支离破碎的玄铁铠甲，帅旗上"顾"字被鲜血浸透，还有个戴面具的谋士在帐外冷笑。
"你......心跳乱了。"顾昭夜的掌心鬼火突然炸出一簇蓝焰，他猛地扣住苏晚照的手腕。
魂魄间的触碰让两人同时一震——苏晚照能听见他鬼体里传来的嗡鸣，像千军万马在骨髓里奔腾；顾昭夜则清晰捕捉到她魂魄深处那缕执念，比他当年的战旗还要鲜艳，"是契约。"
苏晚照倒抽一口凉气。
她想起三天前在皇陵唤醒顾昭夜时，那道泛着血光的阴阳契，此刻正顺着两人交握的手腕爬满全身，红色纹路里还缠着几缕银线，像活物般轻轻蠕动。"之前契约只约束生死，现在......"她盯着自己半透明的魂魄，看见顾昭夜的鬼火正顺着银线往她魂魄里钻，"我们能共享感知了？"
顾昭夜的鬼火突然稳定下来。
他望着苏晚照眼底跳动的鬼火倒影，喉结动了动："百年前我与先帝立誓时，也有过类似的感应。"他的鬼力顺着契约漫开，替苏晚照稳住险些溃散的魂魄，"许是你方才那句'替冤者说话'，触到了契约的根本。"
祭坛另一侧传来白璃的闷哼。
苏晚照转头，正看见她被黑焰洞穿的妖身又凝出几分，血珠顺着下巴砸在青石板上，每一滴都溅起细小的血雾。
沈婉儿的魂魄还蜷缩在屏障角落，金斑己经爬满半张脸，像两盏要烧穿天灵盖的小灯。
"引魂符。"顾昭夜突然捏紧她的手，鬼火在两人交握处凝成细小的漩涡，"我用鬼力帮你稳住沈姑娘的魂，你趁机把白璃的执念引出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像是当年在沙场上发号施令的镇国将军，"记住，你赌的不是命，是公道。"
苏晚照的指尖在引魂符上划出血痕。
符纸遇血即燃，红光裹着她的魂魄冲出屏障，首朝沈婉儿飞去。
顾昭夜的鬼力如影随形，在她身周织出一张银网，将试图侵蚀沈婉儿魂魄的金斑一点点剥离。
与此同时，白璃的妖丹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她望着顾昭夜的方向，唇形动了动——苏晚照顺着契约感知到她的情绪，那是比黑雾更浓的不甘，却在最后一刻化作释然。
虚空深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像是某种沉睡的存在被惊醒。
顾昭夜的鬼火猛地暴涨三尺，玄铁枪虚影上的纹路全部亮了起来，连枪尖都凝出了实质的冷光。
他转头望向祭坛边缘的阴影处，鬼火在眼底跳动如星："有活物......要来了。"
苏晚照的魂魄正贴着沈婉儿的天灵盖。
她能听见顾昭夜的心跳（或者说鬼体的嗡鸣）在耳边炸响，能感觉到契约里的银线正变得越来越粗。
引魂符的红光己经裹住沈婉儿的魂魄，金斑在红光里发出滋滋的声响，像被泼了滚油的蟑螂。
而在更远的地方，白璃的妖身终于彻底透明，最后那滴血泪坠地时，苏晚照清晰听见她未说完的话——
"若......能重来。"
虚空的轰鸣更响了。
顾昭夜的鬼力突然不受控制地朝某个方向涌去，玄铁枪虚影发出龙吟般的震颤。
苏晚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阴影里有团更浓的黑雾正在凝聚，隐约能看见甲胄的轮廓，和一杆倒插在地上的玄铁矛。
虚空里的轰鸣突然凝作一声裂帛似的锐响。
顾昭夜玄铁枪虚影上的纹路骤然全部亮起，枪尖所指的阴影处，黑雾如被利刃劈开，露出裹在其中的甲胄轮廓——那是具遍体鳞伤的阴兵躯体，玄铁矛倒插在脚边，面甲下的双眼泛着幽蓝鬼火，正是方才他感知到的"活物"。
"属下夜枭，听候将军调遣。"阴兵首领单膝跪地，玄铁矛在青石板上撞出火星。
他的声音像锈铁摩擦，却带着刻进骨血的敬畏，"百年前将军封刀时，属下领命镇守皇陵暗河。方才契约共鸣，感知到将军气息......"
顾昭夜鬼火微颤。
他望着这张与记忆里重叠的面容——二十岁随他冲锋的亲兵队长，战死时不过二十有三，面甲上还嵌着半支敌箭——喉结动了动，鬼力不自觉地放软几分："起来。"
苏晚照的魂魄突然一震。
她竟能清晰听见夜枭的每一个字，连他甲胄下碎骨摩擦的轻响都听得真真切切。
更诡异的是，当她看向顾昭夜时，能看见他鬼体周围浮着若有若无的银线，其中一缕正缠在夜枭肩头，像根无形的牵线。
"你能听到他说话？"顾昭夜转头，鬼火映着她半透明的魂魄，眼底翻涌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
苏晚照下意识点头，指尖触到自己魂魄边缘的银线——那线竟有温度，像顾昭夜方才渡给她的鬼力，裹着冰碴的暖。"契约......升级了？"她声音发颤，想起方才共享的记忆碎片，"方才白璃说'若能重来'时，我连她尾椎骨的疼都感觉到了。"
"是执念共鸣。"顾昭夜鬼力微收，玄铁枪虚影却仍凝在身侧。
他望着苏晚照魂魄里跳动的鬼火倒影，突然伸手虚按在她心口——银线顺着他指尖钻入，苏晚照立刻听见千军万马的嗡鸣在耳畔炸响，"你替冤者说话的执念，与我守护家国的执念，在契约里缠成了新的锁链。"
阴影里突然传来窸窣响动。
猫妖小七缩着脖子探出头，雪色绒毛沾着石屑，右耳缺了块指甲盖大的毛——那是三日前他偷苏晚照钱袋时，被她用破邪符烧的。"我、我能帮你们。"他尾巴团成毛球，声音抖得像被踩住的琴弦，"白璃设了三重结界，要同时破......"
苏晚照眯起眼。
她记得这只幼猫妖被妖界放逐时，缩在城隍庙供桌下哭了整夜，说族人嫌他不会化形太丢脸。
此刻他眼底泛着水光，爪垫却死死抠住青石板，分明在强撑："为何帮我们？"
"我不想族人白白送死。"小七低头，绒毛下的耳朵耷拉成飞机耳，"白璃姐姐说要引古神残念入妖界，可古神吞了妖丹就会醒......醒了连猫崽子都不会剩。"他突然抬头，金瞳里映着顾昭夜的鬼火，"你们能救她们的，对不对？"
顾昭夜与苏晚照对视。
苏晚照能感觉到他鬼力里浮起的温软——像春雪初融时渗进泥土的水，带着百年前未凉的温度。
而顾昭夜则清晰捕捉到她魂魄里腾起的锐芒，像出鞘的短刀，带着"定要讨个公道"的狠劲。
"先破结界。"顾昭夜玄铁枪虚影轻点地面，夜枭立刻起身握紧玄铁矛，甲胄相撞的脆响惊得小七尾巴炸毛，"夜枭，带阴兵开道。"
"遵命。"夜枭转身时，身后虚空中突然涌出成排阴兵，玄铁矛尖凝着幽蓝鬼火，像一串流动的星子。
苏晚照这才发现，那些阴兵的甲胄纹路竟与顾昭夜记忆里的帅旗暗纹一模一样——原来他当年战死时，连亲兵的魂魄都未散尽。
"小七带路。"苏晚照摸出引魂符，指尖血珠滴在符纸中央，红光裹着她的魂魄飘到小七身侧，"结界在哪？"
"在妖界核心......"小七刚开口，远处突然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白璃留下的血雾里，沈婉儿的魂魄突然剧烈震颤，金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全身，像要烧穿天灵盖。
顾昭夜鬼火暴涨。
他反手扣住苏晚照的手腕，鬼力顺着契约疯狂涌入她魂魄："沈姑娘撑不住了！"
苏晚照咬碎舌尖。
血腥味在魂魄里炸开，疼得她几乎要散成星子，却硬是稳住引魂符的红光："你用鬼力压金斑，我......我引沈姑娘的执念！"
顾昭夜喉结滚动。
他能感觉到苏晚照魂魄里的疼，像有人拿着烧红的铁签子扎他心口，却还是将鬼力凝成银网，将金斑往自己鬼体里引——那些金斑触到他鬼力的瞬间，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小七突然拽住苏晚照的衣摆。
他的爪垫还沾着白璃的血，却指向祭坛东侧的暗门："结界阵眼在那！再不去，古神残念要顺着沈姑娘的魂爬出来了！"
顾昭夜玄铁枪虚影骤然转向暗门。
他望着苏晚照因疼痛而扭曲的魂魄，鬼火里浮起百年前未说出口的誓言："我护你。"
苏晚照突然笑了。
她魂魄里的银线突然变粗，竟能顺着契约摸到顾昭夜心口——那里有团幽蓝鬼火，正随着她的心跳节奏跳动。"我信你。"
夜枭的玄铁矛率先撞向暗门。
阴兵们的鬼火连成一片，像道流动的蓝光墙。
小七拽着苏晚照的衣摆往前跑，绒毛被鬼火烧得微微卷曲，却仍在喊："左三步！右两步！白璃在门槛下埋了妖骨钉！"
暗门后传来此起彼伏的猫叫。
苏晚照能听见顾昭夜的鬼力在耳边轰鸣，能感觉到沈婉儿的魂魄正顺着引魂符往她这边飘，更能清晰感知到——契约里的银线，正将她与顾昭夜的命，缠得更紧了。
当夜枭的玄铁矛撞碎第一道结界时，暗处突然响起数声尖啸。
苏晚照转头，正看见数十道黑影从梁柱后窜出——那些猫妖瞳孔泛着妖异的紫，爪尖滴着毒汁，正是白璃最精锐的"暗卫"。
而在它们身后，暗门深处的结界阵眼，正泛着足以吞掉整座祭坛的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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