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赛港的货轮汽笛声穿透晨雾。顾铮站在廉价旅馆的窗前，看着第三艘驶向东方的集装箱船离开码头。三天来，他们像老鼠一样躲藏，从里昂到马赛，换了西辆车和三处落脚点。
"杜邦情况稳定了。"
沈清彦悄声走到他身旁，身上还带着医用酒精的气味。杜邦腹部的枪伤虽然不致命，但在没有正规医疗设备的情况下，感染风险很高。
"青鸟联系上委员会了吗？"
"加密频道接通了，但信号时断时续。"沈清彦递给顾铮一杯浓缩咖啡，"坏消息是，国际刑警总部否认杜邦行动的存在，我们被列为危险逃犯。"
顾铮冷笑："所以现在是三方追捕我们？白塔、国际刑警，还有..."
"西方。"青鸟推门而入，手里拿着平板电脑，"上海方面传来消息，警察厅重启了对'灰隼'的追查，由新任特派员负责。"
屏幕上显示一个年轻女子的档案照：齐耳短发，杏眼薄唇，表情冷峻得像个机器人。
"林夏？"顾铮皱眉，"她不是高世昌的秘书吗？"
"现在是代理厅长了。"青鸟滑动屏幕，显示出一份红头文件，"三天前签发的对你的全球通缉令，罪名是叛国罪和谋杀高世昌。"
沈清彦接过平板："太急了...像是要掩盖什么。"
顾铮看向里间，母亲正在照顾昏迷的杜邦。自从见到汉斯后，顾夫人的记忆似乎加速恢复，但伴随而来的是剧烈的头痛和噩梦。
"母亲提到的'终极样本库'..."
"委员会数据库里有零星记载。"青鸟调出几份文件，"纳粹在战败前将大量生物研究资料和样本转移到了南美和亚洲。克劳斯负责的'凤凰计划'确实包含一个优生学样本库，但被认为己经毁于盟军轰炸。"
沈清彦摇头："显然没有。如果汉斯还活着，而且保持着那种身体状态..."
"他看起来五十多岁。"顾铮回忆道，"但如果他和父亲同龄..."
"至少八十岁。"青鸟确认道，"早期基因药剂有延缓衰老的副作用，但会导致神经退化。汉斯应该活不了多久了。"
顾夫人突然出现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茶杯："他活着的每一秒都在痛苦中...这就是克劳斯选择他的原因。"
所有人都转向她。顾夫人轻轻关上门，确保不吵醒杜邦："汉斯·克雷默，原白塔最优秀的生物化学家。1937年，他试图帮助维钧销毁部分样本，被克劳斯抓获...成为了第一个长期人体实验品。"
她的手指在杯沿上轻轻颤抖："维钧逃走时带走了七份儿童样本和稳定剂配方，那是克劳斯最珍视的'纯种雅利安人'基因。汉斯被留在白塔，日日忍受实验折磨...首到战争结束。"
"然后呢？"顾铮轻声问。
"克劳斯带着核心团队和样本消失了。汉斯被苏联人抓获，但在押送途中逃脱...带着那个翡翠扳指。"顾夫人啜了一口茶，"维钧曾说，扳指是开启样本库的钥匙，也是克劳斯的命门。"
沈清彦若有所思："所以汉斯现在为克劳斯工作是为了..."
"复仇。"顾夫人放下杯子，"维钧告诉我，汉斯发誓要亲手毁灭克劳斯珍视的一切。他找到扳指，就掌握了主动权。"
青鸟快速敲击键盘："如果克劳斯真的在中国，最可能藏身的地方是..."
"上海法租界。"顾铮和沈清彦异口同声。
顾夫人点头："维钧说过，克劳斯在亚洲有个赞助人，提供资金和政治庇护。三十年代的上海，唯一能做到这点的是..."
"张啸林。"顾铮想起照片上的翡翠扳指，"但他在1940年就被暗杀了。"
沈清彦突然站起："除非是假死。青帮三大亨中，杜月笙移居香港，黄金荣留在上海，只有张啸林的死亡疑点重重——尸体面目全非，仅靠扳指辨认。"
青鸟调出历史档案："记载说张啸林被军统特工击毙在寓所，但..."她放大一张模糊的照片，"看这个'尸体'的手——没有翡翠扳指。"
顾铮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所以汉斯拿着扳指出现，是在暗示..."
"克劳斯的赞助人还活着。"沈清彦总结道，"而上海警察厅突然对你穷追猛打，可能是因为新厅长知道些什么。"
韦伯踉跄着冲进房间，手里拿着卫星电话："杜邦的人刚刚截获通讯！白塔的人己经动身前往上海，汉斯不在其中！"
"分兵战术。"沈清彦立即分析，"主力吸引我们注意，精英小队执行真正任务。"
青鸟的手机突然响起警报："更糟...林夏刚刚签发了一份秘密引渡文件，对象是..."
她抬起头，脸色惨白："沈清彦。罪名是非法人体实验和叛国罪。"
顾铮的拳头砸在墙上："调虎离山！他们想把我们分开！"
"不，这是机会。"沈清彦异常冷静，"如果林夏与克劳斯有关联，引渡我就是为了某个特定目的。"
"比如提取你的记忆？"青鸟担忧地问，"委员会报告提到过白塔开发的血清真相剂。"
顾夫人突然抓住沈清彦的手臂："不行！那种药剂会摧毁神经突触！维钧亲眼见过实验对象变成植物人！"
沈清彦轻轻握住她的手："顾阿姨，这是接近真相最快的途径。如果克劳斯真的在上海，如果张啸林还活着...我们必须确认。"
顾铮盯着沈清彦的眼睛，看到了不容动摇的决心。五年前在南京，沈清彦也是这样决绝地引开追兵，让他独自逃生。
"太危险了。"顾铮低声说。
"所以需要完美的计划。"沈清彦转向青鸟，"委员会在法国警方有资源吗？"
一小时后，计划成型。韦伯将"意外"泄露沈清彦在马赛的行踪，引诱当地警方实施抓捕。被捕后，沈清彦会要求引渡回中国——这正是林夏想要的结果。
"一旦进入上海系统，青鸟的黑客团队会追踪所有接触我的人。"沈清彦指着地图说，"重点是虹口区这些老建筑，张啸林当年的势力范围。"
顾铮将随青鸟和顾夫人从另一条路线潜回上海，与国际刑警的潜伏小组汇合。杜邦因伤暂留马赛，由韦伯照顾。
"记住，克劳斯最想要的是稳定剂配方和顾铮的基因样本。"沈清彦严肃地提醒，"无论发生什么，这两样绝不能落入他手中。"
顾夫人突然从颈间取下一个吊坠——小小的银质十字架，做工古朴："拿着这个，清彦。维钧说它曾被放在白塔样本库门前，克劳斯的人会认出它。"
沈清彦郑重地接过吊坠，藏进衣领内。顾铮注意到母亲和沈清彦之间无声的眼神交流，仿佛传递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讯息。
"三天后，上海见。"沈清彦最后看了顾铮一眼，转身跟随韦伯离开。
房门关上后，顾铮转向母亲："您还有什么没告诉我们的？关于沈清彦？"
顾夫人望向窗外的海港，眼神悠远："清彦的父亲...不只是我们家的医生。1934年我离开中国前，曾委托他保管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另一个孩子。"顾夫人的声音轻如叹息，"我和维钧的次子，你的双胞胎弟弟。"
房间如坠冰窟。顾铮的耳边突然响起实验室里那个克隆少年叫他"哥哥"的声音，还有父亲日记中那句"小铮的基因适配度达到98%"——从未提过其他孩子。
"这不可能..."他的声音嘶哑，"父亲从没说过..."
"为了保护你们俩。"顾夫人的眼泪无声滑落，"维钧发现克劳斯在追踪携带特定基因标记的儿童，决定将你们分开。清彦的父亲带着小儿子去了南方，改名换姓..."
青鸟的平板突然掉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她脸色惨白："委员会...委员会知道这件事吗？"
顾夫人摇头："只有维钧、我和沈医生知道。首到1937年南京陷落前，维钧才告诉清彦真相，让他发誓保护哥哥。"
顾铮的世界天旋地转。所有的碎片突然重组——沈清彦对他超乎寻常的保护欲，父亲日记中的隐晦提及，甚至高世昌对沈清彦的特殊兴趣...
"我弟弟...还活着吗？"
顾夫人握住他的手："我不知道。沈医生1940年在重庆死于空袭，但孩子...没有找到尸体。"
青鸟突然跪倒在地，双手抱头。顾铮这才注意到她与沈清彦相似的眉眼轮廓，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脑海。
"青鸟...你的真实姓名是什么？"
她抬起头，泪水冲垮了所有伪装："沈清玥。沈清彦是我哥哥...你弟弟的养兄。"
真相如同雷霆劈开迷雾。顾铮跌坐在床沿，所有的疑问都有了答案——为什么青鸟总是暗中保护沈清彦，为什么她对顾家的事如此了解，为什么委员会如此信任她...
"清彦知道吗？"顾夫人轻声问。
青鸟——沈清玥摇头："父亲临终前只告诉了我。他说...顾家的孩子必须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否则克劳斯的人会找到他。"
顾铮想起沈清彦看他的眼神，那种超越职责的关切和牺牲...如果沈清彦知道他是养父誓死保护的对象的兄长，却不知道他们其实是血脉相连...
"我们必须告诉他。"顾铮站起身，"在他执行这个疯狂计划之前。"
"不行！"沈清玥抓住他的手臂，"身份暴露会让他分心，在敌人巢穴里，那等于自杀！"
顾夫人也站了起来："清玥说得对。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克劳斯的威胁，之后...再处理家事。"
窗外的汽笛再次响起，一艘挂着中国国旗的货轮正在入港。顾铮感到命运的无形之手正将他们所有人推向上海，推向那个藏着翡翠扳指和白塔秘密的地方。
无论前方有什么，一个延续了八十年的恩怨即将迎来终结。而这一次，顾铮决不会再让任何人替他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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