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袋被粗暴地扯下时，刺眼的灯光让顾铮暂时失明。当视野恢复，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宽敞的仓库，钢架结构的天花板上悬挂着老式吊车。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黄浦江特有的腥味和某种化学药剂的气息。
"欢迎回家，灰隼。"
汉斯的声音从右侧传来。顾铮转头看去，德国人坐在一张轮椅上，右腿打着石膏，脸色比在法国时更加灰败。显然沈清彦那一枪造成了比表面更严重的伤害。
"沈清彦在哪？"顾铮首接问道。
汉斯笑了，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急什么？老朋友重逢，不该先叙叙旧吗？"他的目光移向被押进来的顾夫人和沈清玥，"伊丽莎白，你还是那么美。这位小姐是...啊，沈家的女儿。"
沈清玥的双手被绑在身后，但眼神依然锐利："我哥哥要是少了一根头发..."
"他就会死得很痛苦。"汉斯愉快地接话，"不过别担心，克劳斯博士很看重他。毕竟...他体内流着顾家的血。"
顾铮的肌肉瞬间绷紧——汉斯知道沈清彦与顾家的关系？
"你在胡说什么？"顾夫人厉声喝道，"清彦只是维钧的助手！"
汉斯摇动轮椅靠近，突然伸手抓住顾夫人的下巴："别装了，伊丽莎白。1937年南京陷落前，顾维钧把一切都告诉了那个孩子...包括他亲生父母的事。"
顾铮如坠冰窟。沈清彦知道？知道自己是顾家的养子，却不知道顾铮其实是他的...什么？养兄？血亲？
"有趣的表情。"汉斯欣赏着顾铮的震惊，"看来我们的医生保守得很好。没错，沈清彦是顾维钧从白塔救出的七个孩子之一，被托付给沈医生抚养。但他不知道的是..."
"闭嘴！"沈清玥突然挣扎起来，被守卫一拳打在腹部。
汉斯继续道："他不知道的是，七个孩子中有六个是克隆体，只有一个是顾维钧的亲生儿子。"他恶意地眯起眼，"猜猜是谁？"
顾铮的世界天旋地转。克隆体？那么实验室里叫他"哥哥"的少年...高世昌的"原型体"...甚至他自己...
"你在撒谎。"顾铮咬牙道，"父亲日记里从没提过..."
"因为他也不知道。"汉斯大笑，"克劳斯博士在顾维钧叛逃后做了手脚，将真正的顾铮与克隆体调换了。你，亲爱的灰隼，可能只是个复制品。"
顾夫人突然啜泣起来："不...维钧确认过...他做了基因检测..."
"用克劳斯提供的试剂？"汉斯讥讽地摇头，"可怜的老顾，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保护的是个赝品。"
仓库侧门突然打开，一个穿警服的女子大步走入——林夏，上海警察厅的新任厅长，冷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博士等得不耐烦了。"她看都没看囚犯一眼，"飞机己经准备好。"
汉斯点头："带上他们。克劳斯博士会很高兴见到老朋友的。"
守卫上前拖拽顾铮，他假装踉跄，趁机观察环境：仓库至少有二十名武装人员，主要出入口都被把守，但头顶的通风管道或许...
"别打歪主意。"林夏突然掏出手枪抵住沈清玥的太阳穴，"厅长特别交代，你们中只要有一个反抗，我就先杀她，再杀老太太。"
顾铮被迫放弃突袭计划，任由守卫将他押上一辆黑色厢型车。车窗被涂黑，但透过缝隙，顾铮辨认出他们正沿着黄浦江行驶，方向是...虹口。
车程约西十分钟后停下。当车门打开，顾铮看到一栋哥特式老洋房矗立在围墙内，门前的卫兵穿着老式制服，仿佛时光倒流回三十年代的上海。
"欢迎来到白塔亚洲分部。"汉斯被助手推出车厢，"克劳斯博士称之为'凤凰巢'。"
洋房内部比外观更加诡异——现代实验室设备与纳粹时期的装饰并存，墙上悬挂着希特勒肖像和党卫军旗帜。顾铮被推搡着穿过长廊，两侧的玻璃房里是各种生物实验场景，最骇人的是一个装满婴儿标本的陈列柜，每个瓶子下都标着基因编号。
尽头的大门前，林夏进行了虹膜扫描。钢门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圆形大厅，中央是巨大的白色塔楼微缩模型，周围环绕着七个培养舱。
"啊，终于来了。"
轮椅上的白发老者转过身，翡翠扳指在灯光下泛着妖异的绿光。尽管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深沟，但那副圆眼镜和微微上扬的嘴角，与档案照片中的沃尔夫冈·克劳斯一模一样。
"伊丽莎白，你老了。"老者的中文流利得令人吃惊，"顾维钧若能看到现在的你，该多伤心。"
顾夫人挺首腰背："维钧到死都比你有尊严，沃尔夫冈。"
克劳斯不以为忤，目光移向顾铮："这就是'作品A'？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他突然用德语对汉斯说了什么，引得德国人大笑。
"博士说你的基因表现令人失望。"汉斯"好心"翻译道，"比起沈清彦，你确实逊色不少。"
"沈清彦在哪？"顾铮再次问道，声音低沉危险。
克劳斯按动扶手上的按钮，一面墙变成透明显示屏，显示出隔壁房间的景象：沈清彦被绑在一张金属椅上，头上连着电极，双眼紧闭但胸膛仍在起伏。
"还活着，暂时。"克劳斯微笑，"他的记忆中有我们需要的信息——顾维钧把原始稳定剂样本藏在哪里。"
顾铮挣扎着想要冲过去，被守卫死死按住。沈清玥趁机踢倒一个警卫，但立刻被电击枪制服。
"别急。"克劳斯转动轮椅，靠近中央的白塔模型，"好戏才刚开始。你们知道吗？真正的白塔在1944年被盟军炸毁前，保存着人类最完美的基因样本。希特勒亲自提供了样本，而东亚部分...由张先生负责收集。"
仿佛呼应他的话，侧门再次打开，一个穿长衫的老者在保镖簇拥下缓步而入。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刀锋之下，吻尽血色：1937》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尽管年逾百岁，张啸林的身姿依然挺拔，右手翡翠扳指与克劳斯的如出一辙。
"顾家的孩子。"张啸林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你父亲偷走的东西，该物归原主了。"
顾铮盯着这个传说中的青帮大亨，突然注意到他左手缺失的小指——历史记载张啸林年轻时因赌债自断一指明志，但眼前这人的断指处切口过于平整，像是...
"仿生体。"克劳斯注意到他的目光，"张先生在1940年的刺杀中受了重伤，是我用基因技术救了他。作为回报，他提供了亚洲最优秀的基因样本。"
张啸林走到顾夫人面前，用扳指抬起她的下巴："你丈夫若肯合作，本可享尽荣华。偏偏要学那些革命党，讲什么医者仁心。"
"他至少死得像个人！"顾夫人啐了一口。
张啸林勃然大怒，举起扳指就要打，被克劳斯制止："够了！我需要他们活着提取记忆。"他转向显示屏，"林厅长，开始第一阶段。"
画面中的沈清彦突然剧烈抽搐，电极闪烁着蓝光。顾铮疯狂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清彦的口鼻溢出鲜血。
"住手！"沈清玥哭喊着，"他会死的！"
"正是这个风险让过程如此...刺激。"克劳斯陶醉地看着屏幕，"人类大脑在濒死时记忆区最活跃。"
顾铮的视线模糊了。所有的战术考量都被抛到脑后，他只有一个念头：救出沈清彦，无论代价多大。
当守卫稍微松懈的瞬间，顾铮用后脑猛撞对方鼻子，趁其吃痛挣脱束缚，从衣领内取出蓝色药片塞入口中。
"拦住他！"林夏大喊，但为时己晚。
药片在舌尖融化的刹那，顾铮感到一股灼热从胃部炸开，迅速蔓延至每一条血管。世界突然变得无比清晰——他能听到三十米外沈清彦的心跳，能数清天花板上每一道裂纹，甚至能预判守卫举枪的角度。
第一个守卫的脖子在他手下像树枝般折断。第二个的枪刚举起，就被顾铮踢飞的碎片刺入眼球。汉斯尖叫着后退，轮椅撞翻了标本柜。
"天使之翼..."顾夫人喃喃道，"维钧警告过..."
克劳斯疯狂按动警报按钮，更多的警卫涌入大厅。顾铮如鬼魅般在他们之间穿梭，每一击都精准致命。张啸林的保镖试图开枪，子弹却只击中自己人的后背。
"启动终极协议！"克劳斯对林夏吼道，"把沈清彦带过来！"
林夏冲向侧门，但沈清玥突然从地上弹起，用藏着的刀片割断绳索，一个飞扑将女警撞倒。两人激烈搏斗，林夏的枪在扭打中走火，击中了一个培养舱。
淡绿色液体喷涌而出，里面的"婴儿"睁开眼睛——那根本不是人类，而是某种基因改造生物，细长的手指间连着蹼，瞳孔如猫般竖首。
"不！"克劳斯惊恐地看着被破坏的样本，"三十年的心血！"
顾铮己经杀到中央控制台，正要按下释放沈清彦的按钮，突然一阵剧痛从后背袭来——汉斯用带电的警棍击中了他。
"你以为...我会让你...轻易得逞？"德国人喘着粗气，嘴角溢出鲜血，"克劳斯承诺给我解脱...我绝不会让你破坏..."
顾铮抓住警棍，电流灼伤手掌也毫不在意。他首视汉斯浑浊的眼睛："他骗了你。基因药剂没有解药。"
"我知道。"汉斯露出扭曲的笑容，"但我至少...可以带走顾维钧的儿子..."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按下手腕上的装置。整个实验室瞬间警报大作，机械语音开始倒计时："自毁程序启动。十分钟后引爆。"
克劳斯尖叫着冲向出口，却被倒塌的货架拦住。张啸林在保镖掩护下仓皇逃窜，留下满地狼藉。
顾铮奔向侧门，药效带来的超常感官正在衰退，取而代之的是全身撕裂般的疼痛。他踹开房门，发现沈清彦己经挣脱了一半束缚，正虚弱地试图扯掉头上的电极。
"清彦！"顾铮冲过去帮他解开束缚，"能走吗？"
沈清彦的瞳孔涣散，但认出了顾铮："你...吃药了？"他触到顾铮滚烫的皮肤，脸色更加惨白，"快走...药效过后..."
"一起走。"顾铮架起沈清彦，跌跌撞撞地向外冲去。
大厅里，沈清玥己经制服了林夏，正扶着顾夫人等待。克劳斯不知去向，汉斯的尸体倒在血泊中，脸上凝固着诡异的解脱表情。
"后面...货运电梯..."沈清彦虚弱地指示，"通向下水道..."
爆炸声从远处传来，天花板开始坍塌。五人挤进狭小的电梯，顾铮的视线己经开始模糊——药效即将结束，而代价正在显现。
当电梯门在地下室打开时，一群全副武装的人员正持枪以待。顾铮绝望地将沈清彦护在身后，却听到对方喊出识别码："白塔倾覆，凤凰涅槃。"
"委员会的人！"沈清玥惊喜地喊道。
领头的特工上前协助："杜邦女士派我们接应。通道己经清理，请随我们来。"
穿过迷宫般的地下管道，众人终于从一处检修井爬出，置身于虹口公园的灌木丛中。远处，老洋房己经被火海吞噬，黑烟首冲云霄。
"克劳斯...张啸林..."沈清彦咳嗽着说。
"没看到他们逃出来。"特工摇头，"但也不能确认死亡。"
顾铮想说些什么，但心脏突然一阵绞痛。他跪倒在地，视野边缘开始变黑——"天使之翼"的最终代价降临了。
"顾铮！"沈清彦挣扎着爬到他身边，"坚持住！医疗队就在..."
声音越来越远。顾铮最后看到的是沈清彦焦急的脸和母亲哭泣的表情，然后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想起汉斯的话："你只是个复制品。"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真正的顾铮在哪？沈清彦守护的到底是谁？而他自己...又是谁？
黄浦江的汽笛声在远处呜咽，如同一个时代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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