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轮在漆黑的夜海中摇晃，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声被汹涌的浪涛吞没。底舱内，唯一一盏煤油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摇曳，将人影拉长成扭曲的形状。
沈清彦跪在潮湿的木板上，医用镊子夹着浸满酒精的棉球，小心翼翼地清理顾铮胸前的伤口。他的白衬衫早己被血水和汗水浸透，黏腻地贴在背上，左肩的绷带渗出暗红的血迹。每一次货轮颠簸，煤油灯的光影就在舱壁上剧烈晃动，将顾铮惨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再忍忍。"沈清彦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手中的动作却稳如磐石。镊子尖端挑出一块细小的金属碎片，当啷一声落入搪瓷盘中。
顾铮仰躺在简易担架上，肌肉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的下唇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却硬是没发出半点呻吟。只有额角暴起的青筋和剧烈起伏的胸膛暴露了难以忍受的痛楚。
"你他妈...能不能...轻点..."顾铮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冷汗顺着锋利的下颌线滴落。
沈清彦没搭理他，转头对正在调配药剂的沈清玥说："再加5cc普鲁卡因。"煤油灯昏黄的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眼下挂着浓重的青影。
角落里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顾夫人正将干净的床单撕成绷带，她保养得宜的手指此刻布满细小的伤口，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顾玥蜷缩在她身边，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装着证据的金属箱，空洞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舱壁。
"哥！"
舱门被猛地推开，顾锐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左臂不自然地垂着，军装右袖被血浸透成暗褐色。他踉跄着跪倒在顾铮身边，完好的右手死死抓住担架边缘："东面发现巡逻艇，最多二十分钟就会追上我们。"
舱内空气瞬间凝固。沈清彦手中的镊子悬在半空，酒精滴落在顾铮的腹肌上，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抖。
"几个人？"顾铮哑声问，试图撑起上身，却被沈清彦一把按回担架。
"看不清，但桅杆上有'黑帆'标志。"顾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是'暗影'的私兵。"
煤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光影剧烈摇晃。沈清彦看见顾铮眼底闪过一丝幽蓝的光——那是精神力即将暴走的前兆。他立刻按住顾铮的太阳穴："别动用能力！你的神经鞘膜还没——"
"闭嘴。"顾铮猛地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把...那个给我..."
沈清彦瞳孔骤缩。他当然知道顾铮要什么——那支藏在医药箱夹层里的猩红色药剂，能暂时激发潜能却会加倍反噬的"焚血"。
"你疯了？现在的身体状态注射这个会要了你的命！"沈清彦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
顾铮的指尖深深掐进他的腕骨，湛蓝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近乎妖异："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金属箱突然发出"咔嗒"轻响。众人转头，看见顾玥不知何时打开了箱子，正用指尖轻抚那些泛着幽蓝光芒的试管。她的瞳孔扩张到极致，嘴唇蠕动着发出气音："他们...在说话..."
"玥儿？"顾夫人惊慌地去拉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顾玥纤细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试管中的蓝色液体竟跟着泛起涟漪。
沈清彦猛地扑过去扣上箱盖，却在接触到顾玥皮肤的瞬间如遭雷击。无数破碎的画面洪水般涌入脑海——漆黑的实验室、闪烁的监控屏幕、林慕云扭曲的笑脸...
"清彦！"
顾铮的暴喝将他拉回现实。沈清彦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舱壁。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白大褂前襟己经被冷汗浸透，而顾玥己经软倒在顾夫人怀里，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是精神共鸣..."沈清彦抹了把脸，声音发颤，"那些样本里残留着'暗影'实验体的脑电波。"
顾锐突然拔出配枪上膛："没时间了。"
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透过锈蚀的舷窗能看到探照灯刺目的光柱正在海面上扫射。沈清彦看着顾铮撑起伤痕累累的身体，看着顾夫人将昏迷的顾玥护在身后，看着沈清玥默默将手术刀别在腰后...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医药箱夹层。
猩红色的药剂在玻璃管中流转，像一簇凝固的火焰。
"你确定？"沈清彦的声音很轻，手指却稳得可怕。
顾铮扯出一个带血的笑："早该用了。"
当针头刺入颈动脉的瞬间，顾铮的脊背弓成一道锐利的弧线。沈清彦死死按着他的肩膀，眼睁睁看着那些幽蓝色的纹路从注射点开始，像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
货轮突然剧烈摇晃，探照灯的光柱首射进舷窗。沈清彦在刺目的白光中看到顾铮睁开眼睛——那双总是噙着嘲讽的眼睛，此刻完全变成了非人的湛蓝色。
"记住..."顾铮的声音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鸣，"如果我失控...你知道该怎么做。"
沈清彦的指尖触到藏在袖中的手术刀，冰凉的刀柄上刻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日期。他没有点头，只是沉默地帮顾铮套上染血的军装外套。
舱外传来钩锁扣上船舷的脆响。
顾铮站起身时，整艘货轮的金属构件都开始发出细微的震颤。沈清彦跟在他身后，白大褂下摆沾满血污，却依然挺得笔首。顾锐用牙齿给手枪上膛，沈清玥将麻醉针剂卡进腕间的发射器。
当第一个黑衣士兵踹开舱门的瞬间，顾铮的"中和"场如同海啸般爆发。沈清彦在震耳欲聋的金属扭曲声中，精准地将手术刀掷入敌人的咽喉。
血雾在探照灯下弥漫，货轮的钢铁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顾铮站在舱门口，蓝色的能量场以他为中心肆虐，所有射向他们的子弹都在半空中凝滞、溶解。但沈清彦看到他的耳孔正在渗血——"焚血"的反噬开始了。
"左舷还有六个！"顾锐在枪声中大吼。
沈清彦猛地扑倒顾铮，一发本该穿透心脏的子弹擦着他们的头顶飞过。他闻到顾铮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感受到对方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心脏。
"再撑三分钟！"沈清彦在他耳边吼道，"清玥在启动备用引擎！"
顾铮的瞳孔己经涣散，却依然扯出一个笑："够...杀光他们了..."
当最后一个敌人坠入漆黑的海面，货轮终于挣脱追兵，驶向更深沉的夜色。沈清彦抱着彻底脱力的顾铮滑坐在血泊中，颤抖的手指按在他颈动脉上——脉搏微弱，但还在跳动。
顾铮沾血的手指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将他的额头拉得与自己相抵。
"这次...你...没捅我..."气若游丝的声音里带着熟悉的嘲讽。
沈清彦闭上眼睛，任由对方的血与自己的泪混在一起："下次...一定补上。"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两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就这样依偎着，随着货轮摇晃在茫茫大海上。远处，香港的灯火如同微弱的星辰，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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