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浑浊的江水在夜色中翻滚,倒映着对岸外滩残缺的霓虹和市政厅方向冲天而起的火光与爆炸。冰冷的江风裹挟着硝烟、焦糊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腐烂甜杏般的诡异腥甜气味,那是基因毒素开始扩散的征兆。
“吼——!!!”
非人的咆哮撕裂了江面的死寂,其声浪之巨,震得停泊在码头附近的几艘锈蚀货轮吱嘎作响。副市长——或者说,那曾经是副市长的人形之物——在江边废弃的货运码头上痛苦地翻滚、膨胀。
女娲赐予的最终版基因毒素在他体内疯狂催化。皮肤寸寸龟裂,露出底下疯狂增殖、蠕动着的暗紫色肌肉纤维和惨白的增生骨骼。他的躯干如同吹胀的气球般急剧膨胀,撕裂了名贵的西装,粗壮的、覆盖着粘稠黑色角质物的下肢深深陷入混凝土码头地面。一条条末端带着骨质尖刺、如同巨型章鱼触手般的畸形肢体从他畸变的背部破体而出,狂乱地拍打着地面和江水,溅起腥臭的浪花。头颅被拉长变形,下颌裂开,露出层层叠叠、滴淌着墨绿色毒涎的利齿,仅存的一只人类眼球镶嵌在巨大的、覆盖着鳞片的颅骨侧方,里面只剩下彻底疯狂的怨毒与毁灭欲。
它,或者说祂,是行走的基因灾难。每一次沉重的呼吸,每一次触手的拍击,都伴随着浓稠的墨绿色毒雾从裂开的皮肤缝隙和口鼻中喷涌而出,迅速在江面上弥漫开来。毒雾所过之处,江水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漂浮的死鱼瞬间化为白骨,连钢铁的船舷都开始迅速锈蚀剥落!
“目标…异化完成!污染指数…爆表!”沃伦博士嘶哑的声音在所有人耳麦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毒素扩散速度极快!必须阻止它进入主城区!”
“阿铮!”沈清彦的声音在呼啸的江风中显得异常清晰,他银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那不断喷吐毒雾的庞然巨物,指尖的银辉因为大脑深处剧烈的刮擦感而明灭不定。记忆的碎片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枯叶,在他意识中疯狂旋转——某个夏夜江边的萤火虫,母亲实验室里冰冷的玻璃器皿反光…抓不住,留不下。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瞬清明,嘶吼道:“领域!最大范围!”
顾铮站在距离那怪物不足百米的地方,劲风吹得他破烂的衣角猎猎作响。额间那顶无形的荆棘王冠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蓝光芒!细密的荆棘纹路如同活物般在他皮肤下急速蔓延、凸起,瞬间爬满了他的脖颈和半边脸颊,甚至刺破太阳穴附近的皮肤,渗出暗蓝色的血珠,蜿蜒而下,如同诡异的泪痕。
但他眼神沉静如寒潭最深处的冰。
“轰——!”
一股无形的、磅礴的力场以顾铮为中心猛然爆发!幽蓝色的荆棘虚影如同从地狱中疯狂生长的森林,瞬间覆盖了半径百米的巨大空间!整个废弃码头、附近的江面、乃至几艘货轮都被笼罩其中。空气仿佛凝固,变得粘稠而沉重。那怪物喷吐出的毒雾,撞在这层荆棘力场边缘,竟如同撞上无形的堤坝,发出“嗤嗤”的消融声,扩散的速度被硬生生遏制!
这是王冠进化后的领域——“剥离”的极致应用!强行在现实空间撕开一片被王冠意志暂时主宰的“空白”区域!顾铮的身体剧烈颤抖,太阳穴附近的荆棘刺入更深,暗蓝色的血线顺着脸颊滑落。维持如此巨大的领域,每一秒都在榨取他的生命本源。
“就是现在!清彦!”顾铮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
沈清彦没有丝毫犹豫。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燃烧的银色流星,义无反顾地冲入了那片幽蓝荆棘构成的领域核心,冲到了顾铮身边!
“呃啊——!”刚踏入领域的瞬间,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刮骨”剧痛席卷沈清彦的大脑!领域内充斥的、属于顾铮的狂暴意志和王冠力量,与他自身的银辉产生了剧烈的排斥与共鸣!无数记忆碎片如同崩碎的琉璃,在他意识中炸开、飞溅、消逝——第一次握住顾铮满是伤痕的手,实验室刺眼的白炽灯下母亲模糊的侧脸,冷雨刀锋的寒光…名字?面容?意义?都在飞速模糊、剥离!
他猛地将双手按在顾铮剧烈起伏的背心!不顾一切地,将自己体内所有的、带着生命本源气息的纯净银辉,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疯狂注入顾铮的身体,注入那顶无形的荆棘王冠!
“嗡——!!!”
整个幽蓝的荆棘领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嗡鸣!领域边缘那些阻挡毒雾的荆棘虚影,在银辉注入的瞬间,形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无数细小的、闪烁着柔和银光的嫩芽,从那些幽蓝狰狞的荆棘枝杈上迅速萌发、抽条!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舒展,绽放出一朵朵精致无比的、半透明的银辉之花!花朵中心,是纯净到极致的银白光芒,花瓣边缘则流转着淡淡的幽蓝光晕。
荆棘与银花交织缠绕,幽蓝的肃杀与银辉的圣洁完美融合。眨眼之间,那原本充满排斥与“剥离”意味的荆棘领域,化作了一片覆盖百米范围的、由无数绽放的银辉之花构成的——净世花园!
“净世花园!展开!”顾铮和沈清彦的声音,一个嘶哑如破锣,一个虚弱如游丝,却奇异地重合在一起,响彻领域!
银辉之花轻轻摇曳。柔和却无孔不入的净化之光,如同水银泻地,瞬间充斥了整个领域空间!
奇迹发生了。
领域内弥漫的、带着刺鼻腥甜的墨绿色毒雾,如同遇到了克星。在银辉之光照耀下,毒雾发出尖锐的“滋滋”声,颜色迅速变淡、分解,最终化作无害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稀薄水汽,消散在空气中!被毒雾腐蚀的江面停止了“沸腾”,锈蚀的钢铁表面,那狰狞的蚀痕也停止了蔓延!
“吼嗷——!”那巨大的怪物发出了痛苦的、惊怒的咆哮!它身上不断逸散的毒雾,一接触到领域边缘的银辉之花,便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它本能地感受到致命的威胁,巨大的畸形触手带着万钧之力,疯狂地抽向领域边缘那些摇曳生姿的银花!
“轰!轰!轰!”
触手抽打在银花构成的领域壁障上,发出沉闷如擂鼓的巨响!银花剧烈摇曳,光芒明灭不定,构成花朵的幽蓝荆棘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顾铮的身体随着每一次重击而剧烈震颤,口鼻中溢出更多的暗蓝色血液,额间的荆棘王冠纹路光芒疯狂闪烁,仿佛随时会碎裂!维持“净世花园”对抗如此恐怖的实体攻击,消耗远超想象!
沈清彦的状况更糟。他紧贴在顾铮背后,双手死死抵住对方,全身的银辉如同决堤般涌出,注入王冠。他脸色惨白如纸,瞳孔中的银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摇曳、黯淡。每一次领域受到冲击,都像是有一把巨大的冰锥狠狠凿进他的太阳穴!
碎片如雪崩——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沈清玥?)递给他一颗剥好的糖,笑容甜甜…
…沃伦博士在昏暗的灯光下调试着某种仪器,镜片反着光…
…冰冷的金属台上,束缚带…针头闪着寒光…恐惧…
…母亲的声音,急切而遥远:“…钥匙…心…”
名字…面容…意义…像流沙一样从指缝中疯狂流逝。他感觉自己在飞速变得“空白”,只剩下注入银辉的本能,和对身前那个颤抖背影的、一种近乎原始的守护执念。我是谁?我在守护谁?为什么…要守护?巨大的空洞感吞噬着他。
“清彦!撑住!”顾铮嘶吼着,他能清晰感受到背后传来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枯竭,以及那灵魂被撕裂般的空洞感。他强行催动王冠,更多的幽蓝荆棘从领域边缘刺出,缠绕上怪物的触手,试图将其束缚、拖离!荆棘刺入怪物粘稠的皮肤,发出腐蚀般的“嗤嗤”声,怪物更加狂暴!
黄浦江的浊流之上,净世花园在狂暴的拍击下顽强绽放,银辉与幽蓝交织的光芒,在弥漫的毒雾和怪物的咆哮中,如同末日里最后的灯塔,明灭不定。每一次光芒的闪烁,都伴随着顾铮身躯的颤抖和暗蓝血液的滑落,以及沈清彦眼底越来越深的茫然与空洞。
市政厅废墟:冰冷的密匣
市政厅顶层的密室,在剧烈的爆炸和顾铮领域爆发的冲击下己经摇摇欲坠。断裂的钢筋从天花板上狰狞地刺出,灰尘弥漫。沈清彦在冲出去前,将一个巴掌大小、表面覆盖着复杂能量纹路的金属密匣塞进了顾铮破旧外套的内袋里。
此刻,顾铮的全部心神和力量都在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净世花园”,与江边那恐怖的怪物进行着意志与生命的角力。他额头的汗水混合着暗蓝色的血液不断滴落,身体因为过度透支而微微佝偻。沈清彦则如同失去了灵魂的躯壳,仅凭一丝本能将银辉注入他的后背,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翻腾的毒雾和怪物巨大的阴影。
就在这时,那紧贴着顾铮胸口、被体温和激烈心跳微微焐热的金属密匣,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咔哒”声。
密匣的盖子弹开了。
一道冰冷的、不含任何感情的蓝色光束从匣出,在弥漫着硝烟、灰尘和微弱银辉的领域空间内,投射出一幅清晰的全息影像。
影像中出现的,并非预期的坐标或情报,而是一个身影。
她穿着剪裁得体的白色研究服,身形有些佝偻,面容被岁月刻下深深的沟壑,灰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她的眼神透过全息影像,平静地“望”着前方,如同在观察培养皿里的微生物,带着一种近乎非人的、纯粹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顾铮,”一个经过精密处理、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响起,正是“女娲”标志性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钢铁上,“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从‘该隐’的灰烬中诞生的…终极容器。你挣扎的样子,充满了原始生命力的…美感。”
顾铮的瞳孔骤然收缩!额间的荆棘王冠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光芒暴涨,领域边缘的银花一阵剧烈摇曳!怪物抓住机会,一条巨大的触手狠狠砸下,顾铮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暗蓝。
女娲的影像无视这一切,她的目光似乎越过了顾铮,落在了他身后那个眼神空洞、仅凭本能支撑着的银瞳青年身上。
“至于你,沈清彦…”女娲的声音里,那丝嘲弄终于清晰地浮现出来,“林晚秋…你的母亲,用生命藏起的‘钥匙’…”影像中的女娲微微歪了歪头,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终将,为我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全息影像的画面猛地切换!
不再是女娲那张苍老而冷漠的脸,而是一个昏暗、压抑的囚室。
冰冷的金属墙壁反射着幽暗的光。一个瘦弱的身影蜷缩在角落,穿着破烂的白色囚服,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面容。但就在画面切换的瞬间,那个身影似乎被惊动,猛地抬起了头!
一张苍白、憔悴,却依旧能看出昔日温婉轮廓的脸!
沈清彦记忆中无数次模糊闪回、在意识深渊里拼命想要抓住的那张脸——林晚秋!
她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和深重的痛苦,但在抬头的刹那,那空洞的眼底深处,似乎燃起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属于母亲的光芒!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呼唤一个名字…
“妈…妈…?”沈清彦空洞的银色瞳孔,在触及到全息影像中那张脸的瞬间,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
这个称呼,这个面容,像一把烧红的钥匙,狠狠捅进了他记忆被撕裂后留下的、混沌而剧痛的锁孔!
“呃啊啊啊——!!!”
沈清彦发出了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惨嚎!他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颅,仿佛要阻止什么东西从里面炸开!注入顾铮体内的银辉瞬间中断、失控!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他大脑最深处疯狂搅动、穿刺!
碎片不再是飘散的雪花,而是喷发的火山熔岩!
…冰冷的手术台,束缚带勒进皮肉,母亲绝望哭喊的脸在观察窗外扭曲…“彦儿——!”
…幽蓝的液体在针管中晃动,注入幼小的手臂,刺骨的寒冷…
…代号“钥匙”…痛苦的实验…母亲温柔的手最后一次抚摸他的额头…
…“记住…心…钥匙在心…”
混乱!剧痛!被强行撕开又粗暴塞入的记忆洪流彻底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他看到了!他全都“想”起来了!那些被刻意封存、被银辉副作用不断磨灭的、血淋淋的真相!还有此刻,母亲在囚笼中无声的呼唤!
“清彦!!!”顾铮肝胆俱裂!沈清彦的银辉骤然中断,不仅让“净世花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大半,领域边缘的银辉之花大片凋零枯萎,更让他感受到一股来自灵魂链接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反噬!他猛地回头,看到沈清彦如同崩溃般蜷缩在地,双手抓着头,指甲深陷皮肉,鲜血混着泪水从指缝间涌出,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银色的瞳孔涣散到了极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苦风暴!
而前方,失去大半净世之力压制的怪物,发出了震天动地的狂喜咆哮!更多的墨绿色毒雾如同海啸般从它裂开的躯体内喷涌而出,疯狂冲击着摇摇欲坠的荆棘领域!领域壁障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冰冷的密匣跌落在地,全息影像中,女娲苍老的面容再次浮现,嘴角挂着一丝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笑意,缓缓消失。只留下那句淬毒的预言,在腥风血雨和绝望的嘶嚎中回荡:
“钥匙…终将为我打开新世界…”
黄浦江的浊浪拍打着残破的堤岸,净世花园在毒雾的侵蚀和怪物的狂攻下濒临破碎。荆棘王冠的光芒在顾铮额间明灭如风中残烛,而他身后,那把至关重要的“钥匙”,己在女娲精心设计的残酷一击下,彻底崩解于记忆的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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