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山沟里的铁砧叩响晨光,
街巷的竹椅摆开龙门阵的长廊。
一罐盐巴在柜台传递,
陌生的经纬开始织就共同的锦章。
1993年的初秋,龙泉驿老街上弥漫着新米蒸腾的香甜气息。周卫东攥着几张汗湿的粮票和零钱,脚步略显迟疑地踏进镇口那家油渍麻花的杂货铺。柜台后,老板老陈眼皮都没抬,正用一口浓重的龙泉腔调与熟客高声摆着龙门阵,唾沫星子几乎溅到玻璃罐里的什锦糖上。周卫东清了清嗓子,尽量字正腔圆:“同志,麻烦称一斤盐。” 他习惯性的“同志”称呼,在这市井烟火里显得突兀而板正。
老陈这才慢悠悠转过头,撩起眼皮上下打量了一下周卫东洗得发白、肩头蹭着几点顽固油渍的蓝色工装,鼻子里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慢条斯理地拿起秤盘,舀起粗盐,秤杆尾巴高高。“喏,一块二。”语气平淡得像白开水。
周卫东递过钱,老陈接了,随手丢进油腻的木钱匣,找回几张毛票。整个过程沉默得只剩下盐粒滑进纸袋的沙沙声。周卫东拿起盐袋,转身离开时,清晰地听见身后传来老陈压低了、却足以让他听见的嘟囔:“山包包里下来的‘保密单位’哦,傲得很嘛,买个盐巴都像在传达命令……”
周卫东的脚步顿了一下,脊背瞬间绷紧,像一根骤然拉首的钢筋。他捏紧了盐袋子粗糙的纸口,指关节微微泛白,终究没有回头。杂货铺门口挂着的风铃叮当乱响,仿佛嘲弄着他格格不入的闯入。阳光斜射在石板路上,将他穿着工装的孤单身影拉得很长,一头扎进老街深处陌生而喧闹的烟火里,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疏离感。盐粒粗糙的触感隔着纸袋硌着他的手心,如同这初次碰撞留下的微小而清晰的颗粒。
隔阂并非一日筑就。红星厂像个自给自足的小小王国,深嵌在龙泉山的褶皱里。厂区有食堂、医院、子弟校、灯光球场,甚至自己的小卖部。一道无形的围墙,似乎将厂区与外面的龙泉驿镇区隔成了两个世界。厂里的孩子和镇上的孩子偶尔在镇子唯一的露天旱冰场相遇,红星厂子弟穿着厂里统一发的回力鞋,滑行时带着一种被严格训练过的利落姿态;镇上的少年则穿着各色塑料凉鞋,动作更野性不羁。目光交汇处,往往不是火花,而是带着好奇与戒备的短暂静默,像两条泾渭分明的小溪,各自奔流,互不相扰。
改变始于1995年夏天一场猝不及防的暴雨。山洪如同发怒的巨兽,裹挟着泥石咆哮而下,瞬间冲毁了连接厂区与镇子唯一的那座年久失修的石桥。暴涨的河水浑浊汹涌,切断了交通,也冲垮了部分河堤,浑浊的泥水漫进了地势低洼的镇子边缘,几户紧邻河边的民房岌岌可危,屋里传来老人惊惶的呼喊和孩子无助的哭声。
消息传到红星厂时,周卫东正带着抢修班在车间处理一台关键设备的故障。窗外的雨幕如同天河倒泻,砸在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厂办的小李浑身湿透地冲进来,声音被雷雨声撕扯得变了调:“周工!桥……桥冲垮了!镇上老街那边淹水了!有老乡困住了!”
周卫东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沾着油污。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扯下脖子上的棉纱擦手,声音斩钉截铁:“抢修班全体都有!带上所有能用的绳索、应急灯、撬棍!立刻集合!”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年轻工人,那里有他熟悉的子弟,也有刚分配来的大学生,“桥断了,但人不能困住!跟我走!”
没有多余的动员,红星厂的汉子们像听到了紧急集合的号令,迅速丢下手中的工具,抓起应急装备就往外冲。雨点密集地砸在安全帽上、工装上,很快将他们从头到脚浇透。泥泞的山路在暴雨中变得异常凶险,他们深一脚浅一脚,互相拉扯搀扶,以最快的速度向垮塌的石桥处奔袭。
眼前一片狼藉。昔日熟悉的石桥只剩下几段断裂的桥墩,在汹涌的浊流中时隐时现。对岸,浑浊的泥水己经漫过门槛,涌入几间低矮的土坯房。几个镇上的青壮年正焦急地试图用竹竿和绳子营救被困在房顶和窗口的老人孩子,但水流湍急,竹竿根本递不过去,抛出的绳索也总被冲开。
“搭人链!” 周卫东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穿透雨幕。红星厂的工人们没有丝毫迟疑,在周卫东的指挥下迅速行动起来。几个水性最好的小伙子腰缠粗麻绳,毫不犹豫地跳入湍急冰冷的洪流,奋力向对岸游去。岸上的工人们则紧紧抓住绳索的另一端,身体后倾,双脚死死蹬住泥泞湿滑的岸坡,用身体筑成一道坚实的锚桩。浑浊的浪头猛烈地冲击着水中的人,岸上的人链也随着绳索的紧绷而剧烈晃动,每一次拉扯都伴随着脚下泥土的簌簌滑落。豆大的雨点砸在安全帽上,噼啪作响,混合着粗重的喘息和洪水的咆哮。
周卫东站在人链最前方,紧盯着水中的身影。当第一个红星厂的小伙子终于攀上对岸的断壁,将绳索牢牢系在一棵粗壮的苦楝树根上时,他高喊:“快!救人!”
一座由血肉之躯和坚韧绳索架起的“桥”,在洪流之上颤巍巍地连通了生死两岸。红星厂的工人和镇上的青壮年迅速协作起来。有人沿着绳索涉水,将老人背起;有人用箩筐小心运送孩子;周卫东则指挥岸上的人合力收放绳索,确保每一个生命都平稳过渡。冰冷刺骨的河水不断冲击着水中的营救者,他们的嘴唇冻得发紫,肌肉因寒冷和用力而剧烈颤抖,但没有一个人退缩。当最后一位被困的老大娘被安全背到周卫东所在的岸边时,人群中爆发出带着哽咽的欢呼。
浑身湿透、沾满泥浆的老陈也在获救的人群里。他的杂货铺地势稍高,但为了抢救货物,腿被倒塌的货架砸伤了。一个红星厂的年轻工人不由分说地将他背起,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泥泞。老陈伏在年轻工人宽阔却同样湿冷的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肌肉因寒冷和用力而传来的阵阵颤抖。他侧过头,看到周卫东正站在齐膝深的泥水里,用肩膀顶住一块滑向人群的浮木,脸上沾满泥浆,只有那双眼睛在雨幕中亮得惊人,指挥若定。老陈的嘴唇哆嗦着,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脸更深地埋在那件湿透的、同样沾着机油和泥土混合气息的蓝色工装上。那熟悉的机油味,此刻混着泥土的腥气,竟奇异地不再刺鼻。
洪水退去,留下满目疮痍和厚厚的淤泥。红星厂派出的卡车和工程队第一时间开进了受灾最重的街巷。卡车轰鸣着,将一车车清理出的淤泥运走;穿着工装、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们挥动着铁锹、扫帚,甚至徒手搬开倒塌的杂物,帮助受灾的街坊清理房舍、整修院墙。没有客套的寒暄,只有埋头苦干时偶尔的提醒:“小心脚下!”“这边再来几个人!”汗水浸透了工装,泥浆糊满了裤腿,红星厂的标志在泥污中反而愈发清晰。
老陈拖着伤腿,坐在自家被清理干净的杂货铺门槛上。他沉默地看着那个曾经背他过河的年轻工人,正和几个同伴奋力抬起一根沉重的房梁,帮隔壁老木匠加固被水泡松的屋架。小伙子脸上蹭着泥道子,工装后背结了一层白色的汗碱。老陈的目光挪到不远处的周卫东身上。周卫东正半蹲在地上,帮一个被吓坏了的老太太辨认她从淤泥里扒拉出来的、面目全非的几张老照片,用袖子小心地擦拭着相框玻璃上的泥痕,侧脸的神情是少有的温和耐心。
老陈看了很久,终于,他扶着门框,有些艰难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周卫东身边,默默递过去一碗晾得温热的醪糟水。碗是粗瓷的,边沿有个小豁口。周卫东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周……周工,”老陈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却努力想把字咬得更清楚些,“辛苦了,喝口水,解解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忙碌的蓝色身影,声音低了些,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以前……是我不晓事。红星厂,是咱龙泉驿的好邻居,顶顶好的!” 那碗温热的、带着淡淡甜香的醪糟水,在满是泥腥味的空气里,无声地蒸腾起一缕微小而温暖的雾汽,悄然弥合了一道无形的裂隙。
日子在清理淤泥、修复家园的叮当声中悄然滑过。共同的患难像一种强力粘合剂,迅速消融着曾经的坚冰。红星厂灯光球场周末的露天电影,开始吸引越来越多的镇民端着自家的小板凳前来观看。银幕上光影变幻,球场内,穿着工装的身影和穿着家常布衣的身影自然地混杂在一起,孩子们在人群的空隙里追逐嬉闹。当电影放到精彩处,掌声和笑声不分彼此地响起,回荡在龙泉山沉静的夜色里。
更大的变化发生在子弟校。1996年春天,一个阳光煦暖的午后,红星厂子弟学校那扇略显厚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了更大的角度。厂教育科的负责人和镇上中心校的校长,在双方上级部门的见证下,郑重地在联合办学的协议上签下了名字。协议的核心内容之一,便是师资共享与学生的交流融合。
于是,子弟校严谨的数学老师开始走进镇上中心校的课堂,用清晰的逻辑和一丝不苟的板书,为镇上的孩子解开方程式的奥秘;而中心校那位以幽默风趣著称的语文老师,则带着他丰富的方言故事和生动的吟诵,走进了子弟校的教室,让孩子们在《蜀道难》的铿锵音节里,触摸到巴山蜀水古老而鲜活的脉搏。操场上,课间活动的界限彻底模糊了。红星厂的孩子们教镇上的伙伴打标准的军体拳,一招一式虎虎生风;镇上的孩子则拉着新朋友跳起充满乡土气息的“斗鸡”和“滚铁环”,欢笑声、加油声在春日暖阳下融成一片喧腾的海洋。那些曾经在旱冰场上泾渭分明的回力鞋和塑料凉鞋,此刻在沙土地面上亲密无间地奔跑、跳跃、摩擦,扬起细小的、混合着希望的尘埃。
1998年的春节,龙泉驿镇酝酿着一件大事——中断了多年的“火龙节”要恢复了!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了镇子的大街小巷,也飞进了红星厂的家属区。火龙,是川西坝子古老的祈福图腾,竹骨为架,麻布为身,通体插满特制的焰火筒,舞动起来流光溢彩、气势磅礴。舞龙需要的是力气、默契,更是对脚下这片土地炽热的情感。筹备会上,老街坊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红星厂的方向。
“要论力气和齐整,还得是红星厂的工友!” 老陈如今己是火龙筹备组的积极分子,他嗓门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亲热,“周工,你们厂里那些棒小伙子,顶顶合适!这龙筋龙骨,非得有把子硬力气才耍得动!”
周卫东被推举为红星厂舞龙队的牵头人。这任务让他这个习惯了图纸和车床的老工匠有些挠头。他带着厂工会主席,第一次走进了镇文化站那间堆满了竹篾、麻布和彩色纸的小屋。老木匠李大爷是扎龙头的行家,正佝偻着腰,用篾刀细细劈开一根韧性极好的老竹。看到周卫东,李大爷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笑容,放下篾刀,热情地迎上来:“周工!快请坐!就盼着你们来呢!来,看看我这龙头骨架扎得可还周正?” 他粗糙的手指点着那己具雏形的威严龙头,眼中闪烁着匠人特有的光芒。
“李师傅,您是老把式,我们红星厂全力配合!”周卫东也被这热情感染,他拿起一根光滑的竹篾,入手是温润的凉意,“力气活儿、材料,厂里能支持的都没问题。就是这舞龙的手艺……我们这帮人,以前只摆弄过机器,这活灵活现的龙,怕是要从头学起。”他语气坦诚,带着一丝面对新挑战时的审慎。
“哈哈,周工放心!”李大爷爽朗大笑,用力拍了拍周卫东结实的肩膀,“力气是底子,心气才是魂!只要大伙儿心齐,肯下功夫,保管让咱龙泉驿的火龙,今年烧得最旺、舞得最高!” 他拿起一根小竹棍,在地上比划起步伐的方位和鼓点的节奏,“喏,这‘游龙出海’讲究个连绵不绝,‘金龙盘柱’要的是腰马合一……”
接下来的日子,红星厂灯光球场的一角成了临时的“驯龙场”。下班铃声一响,一群脱下工装换上练功服的棒小伙子,就在老师傅们的指点下,笨拙而认真地操练起来。沉重的龙杆压在肩上,要走出流畅的“之”字步绝非易事。起初,步伐凌乱,龙身打结,龙头龙尾互相绊脚的笑话层出不穷。但红星厂人骨子里的韧劲被激发了出来。汗水浸透了衣衫,肩头磨出了红痕,没有人叫苦叫累。周卫东也常在一旁看着,有时忍不住下场指点两句,更多的时候是默默注视着这些年轻的工友在一次次跌倒爬起中,笨拙却无比执着地学习着与冰冷的机器截然不同的语言——一种关于协作、韵律与生命力的古老语言。
李大爷和老陈等镇上的老师傅更是倾囊相授。他们一遍遍示范着腰身如何发力,手腕如何抖动才能让龙口含着的“宝珠”灵活转动;讲解着鼓点如何引领情绪,从舒缓的“游”到激昂的“斗”,再到欢腾的“戏珠”。休息时,李大爷会掏出自己的旱烟袋,让一口;老陈则提来一桶自家熬的、加了冰糖的清凉败火的老荫茶。烟雾袅袅,茶香西溢,龙门阵里交织着镇上流传的关于火龙的古老传说,和厂里小伙子们讲述的戈壁滩上发射架旁的趣事。篾刀的清香、麻布的粗粝质感、汗水的气息和老荫茶的微甘,奇异地混合在一起,编织成一种全新的、共同的情感纽带。周卫东坐在小马扎上,听着,看着,偶尔啜一口那色泽深浓的老荫茶,一股熨帖的暖流从喉头缓缓沉入心底,驱散了初春傍晚的微寒。
元宵之夜终于来临。整个龙泉驿镇仿佛沸腾了。老街两旁挂满了红灯笼,映照着攒动的人头和一张张兴奋期待的笑脸。空气中弥漫着鞭炮的硝烟味、汤圆的甜香和一种节庆特有的、令人心头发烫的热烈气息。密集的鼓点骤然响起,如同滚过天际的春雷,瞬间点燃了全场。
来了!只见一条通体金红、威猛雄壮的火龙,在震耳欲聋的锣鼓和人群的欢呼声中,昂首游弋而出!舞龙头的,正是红星厂钳工班那个肩宽背厚、曾跳入洪流架设人桥的班长小刘。他目光炯炯,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次顿挫、每一次昂首,都牵引着整条巨龙磅礴的气势。龙身之下,红星厂的健儿们肩扛龙杆,赤膊上阵(这是火龙舞的古老传统,寓意着赤诚),古铜色的皮肤在灯光和焰火的映照下闪着汗水和力量的光泽。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却又充满灵动的韵律,时而如游龙戏水,蜿蜒流畅;时而似潜龙腾渊,猛然跃起;龙身翻转,鳞甲(由无数点燃的焰火筒构成)流光溢彩,喷射出耀眼的金色火花,如同漫天星辰坠落凡尘,又似熔炉中飞溅的钢花,在夜空中划出炽热而璀璨的轨迹。
“好!好一条钢骨火龙!”人群爆发出海啸般的喝彩。老陈挤在人群最前面,激动得满脸通红,挥舞着胳膊,嗓子都快喊哑了:“看龙头!看那气势!红星厂!好样的!” 李大爷则眯着眼,拈着胡须,脸上是掩不住的欣慰和骄傲:“筋骨硬,心气齐,这龙,活了!”
周卫东站在稍远处的观礼台上,作为特邀嘉宾。他没有像周围人那样欢呼雀跃。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双手扶着冰凉的栏杆,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条在光与火、声与浪中翻腾飞舞的金红巨龙。那龙身上喷射的、熟悉的钢花般的火星,映在他深邃的眼底,如同不灭的星辰。每一次龙身的起伏腾挪,都精准地踏在鼓点上,也踏在他心房的共振点上。那不仅仅是舞龙,那是无数个日夜在图纸与车床前的凝神专注,是洪水中肩扛绳索的咬牙坚持,是灯光球场上笨拙学步的汗水,更是此刻血脉贲张、浑然一体的磅礴力量!一种滚烫的东西在他胸腔里激荡、冲撞,几乎要破腔而出。他微微仰起头,夜空中,钢花与星辰共舞,机器的轰鸣仿佛也融入了这古老而炽热的鼓点节奏里,在龙泉驿千年流淌的烟火人间中,找到了最深沉、最澎湃的回响。
鼓点渐歇,火龙在震天的欢呼和鞭炮声中完美收势。舞龙的小伙子们浑身湿透,胸膛剧烈起伏,脸上却洋溢着纯粹的、近乎神圣的喜悦和自豪。小刘扛着龙头,汗水沿着棱角分明的下巴滴落,他望向观礼台的方向,目光与周卫东相遇。周卫东没有鼓掌,他只是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对着这群年轻的工友,对着那条凝聚了无数心血的“钢骨火龙”,颔首致意。那微微的一颔首,是认可,是欣慰,更是一种无声的交付——交付给脚下这片共同守护、共同热爱的土地,交付给一个正在彼此血脉中悄然长成的、不可分割的新家园。
后来,那晚舞龙时烧得最亮的一枚特制“龙鳞”——一枚被火焰灼烧得微微变形的、带着红星厂独特编号的金属垫片,被老陈和李大爷精心镶嵌在了新修复的石桥桥栏上。它紧挨着记录洪水水位的老刻度,在阳光下闪烁着内敛而坚韧的光芒。行人路过,总忍不住伸手抚摸一下那冰凉的金属表面,感受着那上面铭刻的、关于一场洪水、一次营救、一条火龙和两个世界最终相融的滚烫记忆。金属的凉意下,是岁月也捂不热的、钢铁与土地共同熔铸的信念。
当车床的律动应和了火龙鼓点,
盐罐在柜台传递,盛满新醪的甜。
钢的筋骨撑起竹的灵韵,
花椒的暖,终焐热了机油里深藏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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