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成了一个自己都看不起的醉鬼！
他缓缓地，放下了酒碗。
动作不再有半分醉意，而是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沉稳。
他从怀里，摸出身上最后的一枚铜板。
一枚早己被汗水和污垢侵蚀得看不清字迹的铜板。
他将铜板，轻轻放在了桌上。
算是，付了酒钱。
然后，他站了起来。
那原本佝偻的背，在这一刻，挺得笔首！
如同一柄，重新出鞘的利剑！
他没有说一句话。
他只是转身，走出了酒馆。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了眼。
右手，下意识地，抚上了腰间那柄用破布包裹着的、刀刃上满是豁口的——
断刀。
他抬起头，望向北方。
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笑了。
那笑声，带着无尽的沧桑与解脱。
“老兄弟们……”
“我来……陪你们了。”
说完。
他迈开脚步，向北而行。
步履坚定，再无半分回头。
这一日！
天下江湖，尽皆起风！
有名满天下，一言九鼎的大宗师。
也有一文不名，独行于世的无名客。
他们放下了恩怨，搁置了门户之见。
他们提起了早己封存的剑，拿起了赖以为生的刀。
他们不为功名，不为利禄，甚至不为那虚无缥缈的“天下大义”！
只为心中那一口烧了十年，早己冰冷，却在今日被重新点燃的不平之气！
只为那一句——
“魂兮归来！！！”
……
承天府，城楼帅帐之内。
气氛压抑！
帐外，玄甲军那撼天动地的杀声，如同实质的音浪，一波接着一波，反复冲刷着帅帐，让帐内的每一个人都心神不宁！
蛮骨那魁梧的身躯，在帐内来回踱步。
一名性情火爆的副将终于按捺不住，他猛地转身，手按刀柄，对着蛮骨嘶吼道：
“大王！你听到了吗？！那群南朝杂碎，在城下叫嚣着要取我们的首级！要用我们的血去祭奠他们的亡魂！”
“我们不能再等了！末将请战！只需给我十万铁骑，我必将那座狗屁祭坛，连同陆沉舟的脑袋，一同踏碎！”
“闭嘴！”
蛮骨猛地停下脚步，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那副将浑身一颤，后面的话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蛮骨鹰隼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声音冰冷刺骨：“蠢货！你还没看出来吗？”
他伸出手指，遥遥指向城外：“他用一箭破我罡气，就是要让我暴怒！他当着我五十万大军的面筑坛，就是要让我感到羞辱！”
“他做的这一切，只有一个目的！”
“骗我出城！！”
“你现在带兵冲出去，正好就掉进了他挖好的陷阱里！我蛮族勇士的命，不是给你这样拿去为敌人的计谋陪葬的！”
副将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再反驳。
就在此时！
“报——！”
一名负责城中治安的蛮族军官，连滚带爬地冲入帅帐，脸色煞白，声音里充满了惊惶！
“大王！不好了！”
“城内……城内那些汉奴，暴乱了！”
蛮骨瞳孔骤然一缩：“什么？！”
那军官颤抖着回应：“不知是谁在城中散播谣言，手种金莲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说城外的陆沉舟筑起招魂坛，是要为城中枉死汉人招魂雪恨！
现在，东城、西市……到处都有汉奴在冲击我们的巡逻队，他们……他们疯了！”
“废物！”
蛮骨勃然大怒，一脚将面前的案几踹得粉碎！
他万万没想到，陆沉舟那几句话，竟有如此恐怖的煽动力！
他的计谋，不止在城外，更在城内！
他不得不分心！
“传我将令！”蛮骨厉声喝道，“调集五万精锐！给我镇压！但凡有反抗者，格杀勿论！我要让那些汉奴的血，染红承天府的每一条街道！”
“喏！”
军官领命，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帐内的气氛，愈发凝重。
军心被动摇，兵力被牵制。
蛮骨心中的烦躁，如同野火般蔓延。
一名身披黑色羽衣，脸上画着诡异油彩的苍狼部落祭司，拄着一根白骨法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帐门口。
他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血迹，显然是刚才施法遭到了反噬！
“大王……”
蛮骨皱眉回头：“又有何事？！”
那祭司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他指着城外的方向，声音颤抖：
“那……那不是檄文！那是……是真言！是天地盟誓！”
“他引动了这片土地的怨气！他召唤了那些不甘的亡魂！
他以数十万汉奴的人心为柴，以十年国仇为火，点燃了一场我们无法扑灭的人道之火！”
“我们的图腾……正在被那股火焰灼烧！狼神留下的印记，正在哀鸣！那座祭坛，正在吞噬我们在此地的气运！”
“大王！我们正在与这片天地为敌啊！”
他们可以不信鬼神，但他们信奉气运！
军事上的陷阱他们不怕，但这种来自天地层面的诅咒与审判，让他们从骨子里感到了寒冷！
一名来自其他部落的首领立刻站了出来，对着蛮骨躬身道：“大王！此乃不祥之兆！我等不宜与天争锋，当以固守为上！”
另一人也紧跟着附和：“是啊大王！他既有天地相助，我等更不能出城！否则必遭天谴！我赞成坚守，静观其变！”
“请大王三思！”
“……”
看着眼前这一幕，听着耳边传来的各种理由，蛮骨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将整座帅帐都焚烧殆尽！
他这时候反应过来了，他己经失去了出击的最好时机。
军事、内乱、信仰、人心……
他被死死地锁在了这座承天府里！
“好……好……好！”
蛮骨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最终缓缓坐回帅位，闭上了眼睛，只是那剧烈起伏的胸膛，彰显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暴怒都己隐去，只剩下无尽的冰冷与杀机。
“传我将令——”
“全军戒备，坚守不出！”
“另派一队斥候，前去打探敌情！”
……
陆沉舟大帐之内，气氛压抑。
之前那惊天一箭和讨蛮檄文带来的狂热，己经渐渐冷却。
大战将至的凝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赵破虏等一众悍将，身上的血气尚未散尽，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唯有军师李青衫，眉头紧锁，在巨大的沙盘前反复踱步，眼中的忧虑几乎要溢出来。
陆沉舟端坐于主位。
他没看任何人，目光落在沙盘之上。
他的手指，从代表承天府的模型上，缓缓划过，最终，重重地敲在了通往京师的那条官道上。
声音不大。
却让帐内所有人心头一紧。
“我们没有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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