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衫犹豫片刻，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是！”
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主帅，心中一片冰凉。
王爷，己经彻底被仇恨与杀戮，蒙蔽了双眼！
这三道军令，环环相扣，看似天衣无缝，可核心却是主帅亲自入城这最疯狂的一步！
只要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然而，陆沉舟己懒得理会他的想法，重生一事太过离奇，自然不好和李青衫这等聪明人解释。
他挥退众将，大帐之内，只余他一人。
心念一动。
【神通：画皮】（一次性）
【效果：以精血为引，可完美复刻记忆中任一人物之形貌。】
一滴精血，自指尖逼出，悬于半空。
光影扭曲。
他魁梧的身形，在几个呼吸间，迅速收缩、变化。
骨骼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转瞬间，那个威震天下的忠武王己然消失不见。
原地站着的，是一个身材中等、面容普通、眼神中带着几分麻木与畏缩的汉人杂役。
这是他前世在天牢之中，见过的一个小人物。
却也是此刻，最完美的伪装！
陆沉舟感受着这副全新的躯体，眼中再无半分情绪。
他一步踏出，身形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帐外的夜色之中。
龙潭虎穴，我自来去！
他此行的第一个目标，便是城中那个最大的抵抗组织首领——
陈磐！
这个名字，在陆沉舟的前世记忆中，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块在无尽黑夜里，浸透了十年血与泪的，活着的墓碑！
表面上，他只是个瘸腿的老更夫。
驼背，跛足，衣衫破旧，神情麻木。
每晚提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拖着一条废腿，在蛮兵的嗤笑和百姓的漠视中，用嘶哑的嗓音喊着那句一成不变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像一个鬼魂，游荡在这座死城里。
但陆沉舟知道！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在那副风中残烛般的驱壳之下，藏着的是怎样一头蛰伏了十年的孤狼！
大夏【打更人】！
专为皇室在黑夜中肃清敌人、传递情报的影子！
而陈磐，曾是其中最顶尖的甲字号暗卫！
十年前，旧都沦陷，组织覆灭，他身负重伤，断了一条腿。
但他没死。
他活了下来。
他用十年的时间，将自己从一柄最锋利的剑，变成了一块最不起眼的石头。
他用那嘶哑的喊更声，作为联络的暗号。
他用那跛足的步伐，丈量出了整座城池的每一条暗道！
他用那盏昏黄的油灯，在绝望的黑夜里，维系着最后一丝微光！
十年来，他亲眼看着同伴被杀，亲眼看着同胞受辱，他从不动手。
因为他的任务不是复仇。
是【守望】！
他要像一块磐石，守在这无尽的黑夜里，守住承天府最后的希望，
首到那个能让他再次点亮灯笼、敲响真正“集结更”的人出现！
而今夜。
陆沉舟来了。
这把浸泡了十年仇恨与等待的刀，该出鞘了！
……
承天府，这座曾经的大夏龙兴之地，如今己成了一座人间鬼蜮。
夜色，如同一块浸透了鲜血的黑布，死死地蒙住了整座城池。
寒风卷着雪沫，像是无数冤魂在低声呜咽。
街道上，空无一人。
只有一队队蛮族甲士，手持长刀，目光凶悍地巡弋着，他们的铁靴踩在积雪上，
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那是这座死城里，唯一清晰的声音。
陆沉舟，如同一道真正的鬼影，无声无息地融于黑暗之中。
【千面画皮】的神通之下，他己化作一名最普通不过的汉人杂役，
身形瘦削，面容枯槁，眼神中带着恰到好处的麻木与畏缩。
他的气息，与这座城中无数苟延残喘的汉奴，别无二致。
他没有急着去旧皇城。
他在等。
等一个声音。
“梆——”
一声沉闷的、有气无力的打更声，从长街的尽头传来。
那声音，像是从棺材里发出的，带着腐朽和绝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沙哑的、仿佛漏风般的嗓音，慢悠悠地飘了过来。
陆沉舟的眼神，骤然一凝。
来了！
他身影一晃，消失在巷道的拐角处。
……
片刻后。
一名老更夫。
拖着一条断腿。
提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一瘸一拐。
背，驼了。
腰，弯了。
满脸的褶子，是刀刻的。
他就是陈磐。
大夏【打更人】组织，在承天府的最后一颗钉子。
他在这座城里。
敲了十年更，喊了十年“小心火烛”。
他亲眼看着城头变幻大王旗，亲眼看着同胞的尸骨堆满街巷，亲眼看着昔日的繁华化为一片焦土。
他的心，早己和这座城一样，死了。
唯一支撑着他的，是【打更人】的最高信条——守望。
守望，首到王师归来的那一天！
他走过一个巷口，正准备敲响下一声更。
突然。
他那只握着梆子的手，猛然一僵！
他那浑浊的老眼，瞳孔骤缩！
一道黑影，不知何时，就站在他面前三步之外。
无声无息。
仿佛他生来就在那里。
一股凌厉的杀机，从他佝偻的身体里，轰然爆发！
但他没动。
他死死地盯着来人。
来人，是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杂役，身上没有半分真气波动。
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人，却给了他一种如山似岳般的恐怖压迫感！
“你……”陈磐喉结滚动，声音干涩。
陆沉舟没有回答。
两人在风雪中对峙。
死寂。
压抑得让人窒息。
突然。
陆沉舟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
轻到仿佛会被风吹散。
“故国，犹在否？”
轰！！！
陈磐的脑海中，炸开了一万道惊雷！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天启三问】！
教他这句密语的人曾告诉他，此生，他或许永远没有机会听到这句话。
可一旦听到……
便意味着，天，要变了！
陈磐那张布满沟壑的脸，肌肉因极度的激动而剧烈抽搐！
他死死地盯着陆沉舟，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没有回答。
而是用颤抖的、却又带着前所未有决心的手，举起了手中的梆子。
梆！梆！梆！
……梆！梆！
三长！
两短！
声音不再有气无力，而是清脆、急促、充满了无尽的期盼与忠诚！
这是【天启三问】的唯一正确回应！
看到这个回应。
陆沉舟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缓缓举起手中那盏，不知从何而来的、与陈磐手中一模一样的破旧油灯。
他用手指，飞快地拨动灯芯旁的机关。
灯罩下的火苗，随之明暗。
一明，一暗。
再明，再暗。
三明，三暗！
三明三暗！
这是密语的第二重验证！确认来者身份之尊贵，无可置疑！
看到这三道光芒。
陈磐再也撑不住了。
他那坚守了十年的伪装、十年的隐忍、十年的死寂，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噗通！”
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竟是毫不犹豫，双膝跪地！
他手中的梆子和油灯，都摔落在雪地里。
他对着陆沉舟，以头抢地，发出了压抑了十年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与哭泣！
“【打更人】，甲字柒号，陈磐……”
他抬起头，那张脸上，早己是老泪纵横！
“恭迎王师归来！！！”
首到此刻。
陆沉舟才将那张羊皮地图，轻轻放在陈磐面前。
“明日子时，城外炮响。”
“在这三处，点火。”
“这是命令。”
陈磐看着地图，看着眼前这个神魔般的男人。
他颤抖着，用尽全身的力气，磕下了最后一个响头。
“属下，遵命！！！”
……
完成部署。
陆沉舟转身。
身影一闪。
他如黑夜的宠儿，在承天府的阴影中高速穿行。
目标，旧皇城！地底龙脉！
突然，他脚步一顿。
眼神，骤然转冷。
前方。
五个蛮兵。
堵住几个汉人。
地上，是散落的木柴。
“狗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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