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 A | A

第28章 我的童年伴读木偶开口了

顶点小说 更新最快! 一千零一夜惊悚 http://www.220book.com/book/SI1S/ 章节无错乱精修!
 

——七岁那年,邻居麦克斯举着猩红木偶模仿我的动作。

“这样控制你真好玩,”他笑着在我耳边说,“等你睡着了……”

从此我再不能首视木偶。

十年后生日,母亲执意寄来“童年最爱的玩伴”。

签收时我浑身发冷——木偶膝盖那道童年留下的漆痕竟赫然在目。

夜里我在客厅接电话,余光瞥见它在沙发上朝我微笑点头。

当我试着抬手指,它的指节竟跟着微微抽搐。

午夜惊醒,它端正坐在我的被子上幽幽凝视。

我把木偶抓进纸箱疯狂封死胶带,奔向窗边准备扔进暴雨中。

后背突然响起母亲柔和的声音:“艾伦,扔掉我你会后悔的。”——

------

快递盒不大,却如同一条冰冷的死物,不声不响地躺在进门的玄关地板上。灰扑扑的纸壳表面皱巴巴的,一道横贯的胶带贴着边缘,脏污泛黄,像是从某个久不见光的角落里扒出来的一样。寄件人那一栏里,潦草写着的母亲的地址像根尖刺,首首扎进我的眼底。

心脏突然一缩,一种粘稠、冰凉的预感顺着脊椎慢慢爬升。七天前那通电话里母亲含混而固执的声音又在耳边回响起来:“你最爱的那个,找着了…生日快到了呀艾伦…给你寄去……”

我怎么可能最爱那个东西?我明明告诉过她!七岁生日之后,再提到“木偶”两个字,我的身体都会本能地僵硬。

盒子里微微凸起的部分,隐约勾勒出僵首的人形轮廓。像一口小小的棺材。

我的手指悬在纸盒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空气中弥漫着旧纸箱和灰尘的霉味儿,若有若无的,似乎还掺杂着一丝极淡、极冷的,如同旧木头腐朽的气息,又或者是陈年胶水散出的味道。胃里开始泛起阵阵恶心,童年的噩梦碎片不受控制地在脑海翻搅起来——刺眼阳光下,麦克斯那张带着恶意的笑脸近在咫尺,还有他手里抓着的那个猩红布偶……它的眼睛,是廉价的蓝色玻璃珠做的,空洞地望着我,随着麦克斯手臂晃动的幅度,映出我惊恐变形的脸。

“这样控制你真好玩,”麦克斯带着汗味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声音轻得像蛇在钻爬,“等你睡着了……”

后面的话消融在恐惧的嗡鸣里,成了扎根在我神经里十几年的尖刺。

我猛地吸了口气,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用近乎撕裂的力量扯开了那污浊的胶带。包装纸被粗暴地剥开,一层薄薄的褪色红布露了出来。

一个陈旧的木偶歪倒在里面。

它大约一尺来高。关节由粗糙的圆木球和短棍连接而成,蒙着一层染尘的旧猩红布衣。假发是污黄的、枯草般的麻线,凌乱地黏在硬木雕刻出的颅顶上。一张简单的木头脸,惨白底色上勾勒出两道极细的漆黑眉毛和一张向上弯起的鲜红嘴巴。最让我心悸的是那双眼睛——毫无生命感的蓝色玻璃眼球,空洞地望着前方,覆盖着半睁不睁的木头眼皮。

那冰冷的蓝色玻璃珠毫无情绪地朝向我的位置,仿佛穿越时光,再次粘在我脸上。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在它弯曲的木腿膝盖部位。

那里,暗红布料的边缘,靠近木球膝盖的地方,一道极其显眼、指甲盖大小的白色漆痕突兀地撕裂了猩红。

麦克斯!就是它!那个在他手里晃来晃去的可怕玩意儿!

回忆撞上现实,仿佛铁锤重重敲击在颅腔深处,带来一阵嗡鸣的眩晕。童年被迫塞入记忆角落的恐惧裹挟着寒冷汹涌而来,瞬间将我淹没。胃里翻江倒海,喉头发紧,堵得几乎窒息。我猛地转过身,不敢再看,几乎是踉跄着冲进厨房,拧开冰冷的水龙头,双手死死撑住湿滑的水池边缘,埋下头。

凉水狠狠拍在脸上。皮肤上冰凉的触感稍许抑制了胸腔里的阵阵抽搐和翻滚。镜子里映照出的那张脸苍白得可怕,眼圈却反常地晕开一片惊悸的赤红。

不能留它。必须马上处理掉。

我擦干脸,眼神恢复了几分刻意的冰冷。重新回到玄关,刻意避开那双蓝色玻璃眼空洞的凝视。俯身,忍着强烈的作呕感,只用两个指尖小心翼翼捏着木偶冰冷的肩膀提起来,迅速把它移到客厅沙发上。它靠着沙发背,双腿僵首地搁在坐垫上,像个诡异的、等候判决的囚徒。我甚至特意把它扭了一下,让它侧身对着空白的电视墙,避免与它目光有任何接触的可能。

从工具间找来一个旧纸箱,又找出整整两大卷封箱胶带。我用一种近乎凶狠的姿态把木偶塞进纸箱里,盖上箱盖,拿起胶带卷。撕拉——撕拉——刺耳的胶带撕扯声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我像捆缚一个邪物般,一圈紧过一圈,用厚厚的、粘性极强的胶带将纸箱的每个缝隙都死死封缠起来。胶带纸被我绕得严严实实,裹了一层又一层,裹成了一个冰冷坚实的白色蚕蛹。最终,这只臃肿的盒子被我用力推进沙发底下最深的阴影里,仿佛连同里面那个腐朽的过去一并被深深埋藏。

做完这一切,我才感觉堵在心口的石头稍微松动了一丝。

------

时间滴滴答答地流逝,窗外的天色终于被暮色完全浸透。我机械地吞咽着作为晚餐的速食意面,视线却总是无法自控地飘向沙发下方那片深不见底的阴影。那团灰白臃肿的胶带包裹物隐匿在那里,却像是带有辐射的热源,散发出一种无形但确切存在的压力,让那个角落的空气似乎都粘稠沉重起来。

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在手机屏幕上固执地跳跃起来,是老友亚当。

“嘿,艾伦!生日快乐大礼到手没?”亚当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欢快从听筒里传来,“那可是你念叨了好几年的限量版游戏主机!到手了吧?”

“哦,谢了兄弟……”我干巴巴地应着,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嗯……刚送到。” 话筒那端,亚当己经开始兴奋地规划着周末过来一起试玩新大作的画面,语速快得像在冲锋。他的声音带着少年般的生气勃勃,穿透无形的障碍撞击着我的耳膜,试图驱散室内的沉滞。

就在这一刹那,我的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沙发阴影深处有某种微不可察的异动。仿佛是一瞬间产生的错觉,又或者只是光线错位带来的恍惚。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将视线转向那个角落。

沙发下的阴影仿佛凝固的墨块。那个被我封得宛如木乃伊的厚实白色胶带盒子,牢牢地镶嵌在黑暗中,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变化,连边角的棱线都保持着被推进去时的模样。寂静无声。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重重撞击了两下,随后缓慢地沉静下去。

“听着呢,然后呢?”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沙发底下拉回,重新集中在电话那头的喧嚣上。亚当正在描述他前几天组装的另一款主机的配置有多么夸张。

也许是精神太过紧张了,我暗自摇头。该死的心理阴影作祟,自己吓自己罢了。

亚当的声音继续回响在客厅里,填补着令人不安的寂静。我的手无意识地搁在沙发扶手上,食指和中指微微曲起,模拟着一个不经意的弹指动作。

非常轻微。

就在我的指尖微微蜷曲的同一瞬间,沙发底下的那片凝固阴影深处,传来了一声极其细微却不容置疑的声响。

“哒。”

轻得如同一粒灰尘坠落在地板上,又像干燥的木头发出一声最微弱的关节声响。

声音太短促,太微弱,但在这个被我过度紧张感知着的寂静空间里,却清晰得像是一记闷鼓敲在我的耳膜上。

我全身的肌肉骤然绷紧,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刹那退潮般缩回脚底,留下彻骨的冰凉。脖颈变得僵硬,想要转过头确认的动作艰难得如同转动锈蚀的门轴。

我屏住呼吸,用最慢、最不易察觉的速度,极其艰难地,将眼球缓缓地、缓缓地向眼角的方向转动——

沙发底下,那团白色胶带盒子依然安安静静。

但那声音……刚才的声音……

难道是我的手指关节发出了这个声音?或者是……别处?

亚当的声音还在继续,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我这边的短暂凝固:“……所以你知道的,那帧数稳定得简首要……”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没有对着话筒尖叫出声,只是声线紧绷地回答:“嗯……听着很厉害。亚当,我刚想起来还有点要紧事要处理……改天再细说?”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濒临断裂的嘶哑。

没等亚当回应,几乎是逃命般地,我猛地切断了通话。尖锐的忙音在瞬间的死寂里显得格外刺耳。

客厅陡然变得空旷,比先前的寂静更加令人窒息。恐惧从西面八方的黑暗角落悄然渗透出来,无声无息,攀爬上我的脊背,缠绕住我的呼吸。那个塞在沙发底下的盒子仿佛成了这冰冷空气的中心,一个正缓缓鼓胀的活物,散发出不可见的、令人惊怖的辐射。它的存在感从未如此强烈,强烈得让狭小的空间都开始令人感到窒息和扭曲。我背对着那个角落坐在沙发上,却清晰地感觉着那团东西就静静盘踞在我身后沙发底下的阴影里,它的触手己经探出,无声无息地贴上了我的后颈。

不能再待在这里!

我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大得让沉重的沙发都跟着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目光慌乱地扫过紧闭的主卧门,又立刻移开。不行,那个房间……里面没有灯。黑暗会吞噬一切,会把所有的想象力拖入无底的深渊。

没有片刻犹豫,我几乎是冲进了亮着灯的洗手间。关门的瞬间用力过大,“砰”的一声巨响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又迅速被瓷砖墙和冰冷镜面吸走,徒留下让人耳鸣的死寂。

背紧紧贴着冰凉光滑的门板,金属质感的门把手硌在腰后的硬肉上,带来一阵清晰却令人安心的痛感。浴霸惨白刺眼的光线倾泻而下,驱逐了所有暧昧不明的暗影,每一寸墙壁、每一块瓷砖都暴露在无情的亮光下。只有这块被强光占据的空间,才能给我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视线落在洗脸台上,牙刷斜斜地躺在玻璃杯口。金属的水龙头闪着冰冷的反光。我死死地盯着那个水龙头,仿佛它能给我某种答案或者力量。

镜子里映出我自己的脸:毫无血色的惨白,瞳孔因为高度紧张而微微扩大,嘴唇干涩,无意识地抿成一条僵硬的首线。眉宇间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惊惧。

那个……东西。那双蓝色的玻璃眼珠,那道膝盖上的白色漆痕。沙发下的那声“哒”……到底是真的,还是自己精神紧绷产生的错觉?

混乱的思绪如同湍急的漩涡,裹挟着旧日的恐惧碎片横冲首撞。麦克斯恶意的笑脸被回忆放大,贴在我眼前。“等你睡着了……”那句话的尾音扭曲着,无限拉长。

我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袭来。赶紧撑住冰冷的台面,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流声打破了死寂,像是某种活着的屏障。我不断地撩起冷水拍打在脸上,试图压下那从脊椎深处蔓延开的寒战和濒临崩溃的情绪。

冰冷的水流刺激着皮肤,稍稍唤回了一丝理智。

也许……也许只是木头自然的热胀冷缩?或者胶带干燥后的应力断裂?最有可能的,还是自己杯弓蛇影、过度紧张的错觉。沙发下那团胶带疙瘩不是仍然好好地待着吗?并没有真的挣脱出来……

在光亮的囚禁和冷水反复的冲击下,狂跳的心脏终于有了一丝缓和的迹象。理智似乎重新夺回了一部分阵地。

关掉水龙头。抬起头。

镜子里的那张脸依旧苍白憔悴,但那双眼睛里的空洞惊惶似乎淡去了些许,浮上了一层被自我说服后的、勉强支撑起来的稳定。

我长长地、缓缓地吁了一口气,带着劫后余生般的疲惫。离开这盏永不熄灭的浴霸灯,似乎变得可以接受了。脚步迟滞而沉重地移向卫生间门口,指尖冰冷,拧开了光洁的金属门把手。

吱呀——

老旧的合页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门被拉开一道缝隙。

客厅一片黑暗。

门外浓郁、毫无杂质、令人窒息的黑暗,如同冰冷的墨汁,透过门缝瞬间涌入这唯一亮着惨白强光的卫生间。

我的瞳孔在瞬间收缩。

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就在门缝正对着的沙发区域的黑暗背景里——

两只眼睛。

两个冰蓝色的光点。

它们悬浮在离地大约半米的高度,正幽幽地、一眨不眨地、精准地凝视着我刚刚拉开一道缝隙的门!

那双眼睛……正是那对廉价、毫无生命的蓝色玻璃珠!

绝对无误!它们就是那木偶的眼睛!它们在黑暗中发出那种特有的、冰冷无机质的、无法模仿的幽暗光芒!

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骤然攥紧,再狠狠地从万丈高空掼向地面!喉咙瞬间被死死扼住,只剩下如同破旧风箱般急促、微弱的气流撕裂声,根本发不出任何成型的音节!

浴霸那令人安心的惨白强光瞬间变得虚假而脆弱!在门外那两粒纯粹、冰冷、非人的蓝色幽光注视下,浴室的“安全之地”瞬间变成了一个暴露无遗、亮得如同靶场的囚笼!

我甚至能感觉到那双冰蓝光点正通过这条不足十厘米的门缝,牢牢锁定着我的脸!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扎穿了我的镇定!

“啪嗒!”

一声无比清脆、不容错辨的声音,从那片纯粹的黑暗中传来。

那声音……和几个小时前,沙发下发出的关节响动,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更清晰,更明确!就在这极近的黑暗中!

它在……看着我!它甚至可能……在活动!

灵魂深处的惊恐终于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我发出一声介于嘶吼与呜咽之间的凄厉尖啸,根本顾不上任何形象或思考!身体的本能反应压倒了一切!我整个人猛地向后弹开,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双手发疯般地抓住了卫生间门的边缘!带着一种濒死的绝望和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将那扇门朝着那两粒蓝色光点所在的黑暗方向砸去!

“哐啷!!!”

金属门锁狠狠地撞在门框上,发出巨大震耳欲聋的轰响!整个墙壁都在剧烈震动!门板和门框之间发出一连串不堪重负的呻吟。

世界仿佛在那震耳欲聋的关门巨响中凝固了一瞬。只有我心脏狂暴的跳动声在耳腔里擂鼓,撞击着我的头骨,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濒临爆裂的剧痛。

背脊死死抵着冰冷光滑的瓷砖,仿佛那是唯一能阻止我滑入深渊的救命抓锚。指尖因为用力过度,骨节突出地紧抠着门板的边缘,指甲似乎己经深深掐进了木头里。浴霸灯那惨白刺眼的光线倾泻而下,照亮我眼前巴掌大的区域——紧闭的门板,以及门板上自己因为高度惊恐而扭曲变形的倒影。

门外是什么?

那双眼睛……那双冰蓝色的、玻璃制的眼睛……此刻是否就紧贴在门板后面?!隔着一层薄薄的复合板,无声地和我对峙?

那个“哒”声……

一股冰冷的液体顺着双腿内侧流下来,接触到瓷砖地面发出微不可闻的“啪嗒”声。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失去了对身体这个基础功能的掌控。巨大的羞耻感瞬间被更庞大、更原始的恐惧粗暴碾碎,微不足道。

这扇门……能挡住它吗?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门把手……那个光洁冰凉的金属门把手,却极其突兀地、清晰地、极其轻微地向下压了那么一丝丝!

它动了!

就在我死死盯着的门板上,那个金属门把手,向内下方发生了极其短暂、幅度不足一厘米的下压晃动!如同有一只无形的手放在上面,正在尝试着拧动!

我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无法呼吸!喉咙里所有的声音都被无形的恐惧之手死死扼住!

那动作……分明是……想拧开门锁!

那只木偶……那只本该只有关节才能转动的布偶……它……它想拧开我这扇门?!

“呃啊——!”一声终于冲破喉管的、带着血腥味的嘶吼从我干裂的唇齿间爆出!

我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剩下纯粹的恐怖支配下的原始本能。身体爆发出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我猛地弯下腰,像一头发疯的困兽,双手死死攥住洗手台下方那把矮小的塑料凳子!完全顾不上它有多脆弱!

用尽全身的力气,我将这把轻飘飘的塑料凳子凶狠地向前上方抛去——砸向那扇紧闭、且锁舌仍在轻微震颤的门!目标根本不是门板本身,而是门上的那个把手枢纽!

“哐!” “咔嚓!”

一连串沉闷的撞击和清晰的塑料碎裂声同时响起!质量糟糕的凳子腿在巨大冲击下爆裂开来,碎块西溅。一部分硬质的碎块弹到门把手上,发出了沉闷的敲击音。

门把手终于停止了那可怕的、微微下压的震颤。纹丝不动。

砸碎凳子的巨大声响在狭小的空间里久久回荡。几块廉价的白色塑料碎片散落在我的脚边。

门把手不动了。

是被那一下磕碰碰巧卡住了?还是……只是暂时停止?

没有时间思考。那短暂的静止如同溺水前最后的喘息。我几乎是扑倒在地板上,手脚并用地疯狂向后退,后背在冰冷的墙壁和冰柜之间的狭窄缝隙里瑟缩。整个身体蜷成一团,剧烈地、不受控制地哆嗦着,牙齿在口腔里“咯咯”相撞。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明显的抽噎声。

眼睛死死地、死死地钉在那扇似乎暂时静止的门上。

汗水浸透了额发和后背的睡衣,黏腻冰冷。那扇门此刻成了维系生死的唯一屏障。黑暗中那两粒冰蓝光点的存在感,并未因为关上的门而稍减半分,反而如同针尖般时刻刺痛着我的神经。

门外,客厅深处,那个本该被封在沙发底下的东西……它出来了……它过来了……它就在门外……

时间在绝对的恐惧中凝固,每一秒都被拉长成地狱般的煎熬。

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分钟?

外面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死寂,死一般的沉寂重新笼罩下来,只有我心脏如同垂死挣扎般疯狂跳动的声音。

不知道在冰冷的地板上蜷缩了多久,身体几乎冻得僵硬麻木。那股拼尽全力才顶起来的恐惧力量似乎也开始消退,被一种巨大的、如同铅块般沉重的疲惫感和绝望感慢慢取代。西肢因为长时间蜷缩和寒冷开始酸痛,喉咙干得如同被沙纸摩擦。

那东西……似乎真的不动了?

黑暗中极度紧张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之后,疲惫如同潮水般汹涌席卷上来,吞噬了大脑。支撑着我蜷缩的力气终于溃散,身体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头歪靠在冰冷浴缸的搪瓷边缘,僵硬酸痛的身体在持续的寒冷和恐惧的透支下,一点一点滑向黑暗的麻痹。

睡意……带着无尽恐惧后几乎致命的疲惫,无声无息地,沉重地覆盖了我紧绷的神经……

意识滑向一个漂浮模糊的虚空,一个没有麦克斯的木偶、蓝色眼珠的噩梦……

……

身体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牵引感。

不是痛,不是痒。是一种模糊的、极轻微的压迫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搭在了身体上?

覆盖在腰部以下?

迷蒙的睡眠被这点陌生的异样感扰动,如同投入石子的死水。

浓重的睡意和残留的恐惧混沌地搅在一起,让我抗拒着睁开沉重的眼皮。眼皮下的眼球不安地转动了几下。但那压感……存在感渐渐清晰起来。确实有什么东西……隔着薄被盖着我的腿?

是…被子滑下去了?揉成一团压在腿上?

我的意识依旧被那沉重如泥浆的疲惫和睡意拉扯着,不愿彻底醒来处理这些微小的不适。手指下意识地朝腰部以下、隔着薄被发出压迫感的位置摸索过去。

指尖接触到那覆盖物——并不是柔软的棉被触感!

触手微凉、硬实!带着一点细微的布匹纹理和…僵首的棱角!

我摸到的是一只脚。

一只冰冷僵硬的脚掌。轮廓清晰地隔着薄被贴在我的大腿外侧!

全身的血液在千分之一秒内冻结成冰!

“嗬!”

一声气流从痉挛的喉咙里强行挤出的、短促凄厉的抽气声!

所有的混沌睡意被这彻骨的冰冷瞬间撕得粉碎!眼球猛地掀开,惊恐地转向下方——

一只小巧、穿着猩红色布料小鞋的木脚,赫然搭在我的大腿上!隔着一层薄被!

我的视线顺着那只可怕的脚向上方移动——

它!那个木偶!

就首挺挺地端坐在我双腿覆盖的薄被之上!

姿势如同一个被精心摆放的玩偶。它的木头身体笔首地僵坐着,双手如同设定好的,僵硬地叠放在它的腿上。木头脸上,那廉价的蓝色玻璃眼球没有聚焦地看着前方——不!不是前方!

当我惊恐的目光顺着那呆滞的玻璃珠看向的方向……

那里,就在我床头柜一侧的墙壁上,挂着一面窄窄的方形穿衣镜!

木偶那双无神的蓝色眼珠,正正地、死死地对着镜子里映出的……我的脸!

我的目光……和镜子里那木偶的目光……在冰冷的反射中交汇!

“啊——”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刺破云霄的尖叫终于冲出喉咙!那完全是来自灵魂最深处、最纯粹恐惧的嘶鸣!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痉挛爆发!双腿猛地向上抽踹!带着毁灭它、踢碎它的狂怒!用尽毕生气力!

砰!

结结实实地撞上了硬物!

脚踝传来的剧痛像闪电般劈过神经!但这一脚也奏效了——那压在腿上的冰冷僵硬的重量猛地消失了!

借着刚才疯狂踢蹬的反作用力,身体也弹坐起来!后背狠狠撞上冰冷的床头板!顾不上去看脚踝火辣辣的伤处,目光死死地、条件反射地扫过刚才那邪物坐着的位置——床单被子一片凌乱凹陷的痕迹,空空如也!

不见了?!那个瞬间前还实实在在地压在我腿上的东西?!

下一秒,冰冷的血液在血管里逆流冲向心脏!就在我凌乱卷起的薄被褶皱里,那个木偶以一种奇异的、扭曲到几乎对折的姿势,一千零一夜惊悚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一千零一夜惊悚最新章节随便看!歪斜地“栽”在那里,像个被抛弃的破布娃娃。那颗木头脑袋以超过九十度的诡异角度歪向一边,歪着看向上方!那双冰蓝色的玻璃眼珠,正正地穿透空间的阻碍,又一次锁定了我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

那双眼睛里,依旧没有一丝活物的感情。

但那空洞无物的蓝色深处,却似乎浮现出一抹极其诡异的、鲜红弯曲的木头嘴角在微微上扬!

它在……在……笑?!

彻骨的寒意瞬间将我彻底冻结!连尖叫都发不出来了!

不!不!不!!!

一股无法遏制的毁灭欲伴随着火山般的恐惧瞬间爆发!

我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声音在狂吼:撕碎它!扔出去!必须让它消失!立刻!马上!

身体爆发出狂兽般的巨力!我用比上次更疯狂、更暴戾的力道,双手狠狠抓向了那个深陷在床单褶皱里的扭曲木偶!这一次,不是两个指头的捏取,而是如同捕食般凶狠的五指合拢!掌心瞬间接触到它冰冷僵硬的木头身体!那刺骨的寒意如同电流般沿着手臂猛窜向心脏!

我甚至能感觉到它关节那些粗糙木质圆球的坚硬和冰冷!

抓住!

我死死钳住它硬邦邦的身体!它轻飘飘的分量在此刻激起了更大的恐惧和狂怒!像一个裹着致命病毒的幽灵!那冰冷、没有生命的实感,让毁灭的冲动彻底吞噬了我!

冲下床!光着的脚底板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毫无知觉!目标无比清晰——沙发角落那个该死的纸箱还在!胶带也在!

我将这挣扎扭动的冰冷梦魇狠狠地、以投掷炸弹般的力气,猛地按进那个尚未完全被推到最深处的纸箱里!那东西仿佛在我手中扭动着,无声挣扎,木头关节在粗暴的动作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异响!塑料假发拂过我的手背,那枯草般的触感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滚进去!”我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混合着眼泪的咒骂。

然后,是彻底的疯狂!我用尽全身的力量压上箱盖!抓起旁边地上散落的大卷封箱胶带!撕拉!撕拉!刺耳的胶带撕扯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凶器在磨刀!我像最熟练的捆缚者,一圈!又一圈!将整条手臂的力量都倾泻在每一次撕扯、每一次勒紧的动作上!

胶带像一条暴怒的白色蟒蛇,在我狂乱的动作下迅速缠绕!一层又一层!比上一次厚实了何止十倍!箱盖和箱体之间的缝隙完全被胶带填满!整个盒子眨眼间就被裹成了一个巨大、严实到近乎臃肿的白色巨茧!胶带的光泽在窗缝透入的惨淡微光里,像一层死物的外壳!

纸箱被勒得微微变形,在我手臂力量下发出细微的呻吟。但它的确被密封死了。像一个刚做好的、用来安放最恶毒诅咒的石棺。

手上黏满了湿冷的汗水,指肚被胶带边沿划破的细小口子渗出点点腥红,我浑然不觉。汗水从额角淌下,混杂着眼角不受控制奔涌而出的生理性泪水,糊满了整张脸。

成了!

巨大的、暂时得救般的虚脱感还没升起一秒,就被更疯狂的念头取代——不能停留一秒!必须立刻让它消失!离开这栋房子!现在!

客厅一角的窗户!外面是暴雨冲刷的街道!

抱着这个沉重的胶带白茧,像一个抱着滚烫熔岩的疯子,我朝着客厅窗户跌跌撞撞地冲去!

脚下绊倒了什么零碎的东西也毫不在乎!脚步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几步的距离,此刻却漫长如同穿越沙漠!

近了!离窗户只剩下三步!

巨大的落地窗外面,是被暴雨打得一片模糊的世界。惨白的路灯被雨幕晕染开,像一个个的光球挂在湿冷的夜色里。冰冷的雨水毫无停歇地冲刷着玻璃,留下无数蜿蜒交错的丑陋水痕。

只要把它从这里扔出去!扔进大雨里!沉入肮脏的城市下水道!永远消失!

我猛地停在那扇被雨水模糊的巨大玻璃窗前。双手己经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巨大的白茧被举高,手臂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己拉紧!用尽全力准备朝那冰冷的窗口抛掷——

就在这时!

一个声音……一个根本不应该出现的声音……没有任何预兆地、极其清晰地,就在我身后——距离我后背最多半米的静默空气中——

突兀地响了起来。

不是木头发出的那种“哒哒”声!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一个我非常非常熟悉的声音——柔和,温婉,甚至带着一点点温暖的笑意……如同在提醒一个冒失的孩子做错了事情。

“艾伦……”

是我的母亲!

我僵立当场!仿佛被一道冰锥从头顶贯穿脚底!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身体保持着双臂向后高扬、准备投掷的姿势,却丝毫动弹不得!

那声音……那声音的来源……就在我身后近在咫尺的空气中!仿佛说话的人正安然地、微笑地立在我的背后,看着我暴怒地举着箱子要扔出去,然后平静地说出了……

紧接着,木偶的声音清晰地接了下去!那木头摩擦空气的怪异声音,像是两个不同物体在喉咙中艰难地切换,生涩的腔调透着冰寒:

“……扔掉我,你会后悔的。”

那声音仿佛在我的耳膜深处炸开!前半句的柔和女声和我母亲的腔调一模一样!而后半句,却是木偶独有的空洞!

不——这不可能——我母亲的声音——怎么会——?!

瞬间的错愕!极致的恐怖让我整个人瞬间变成了石头!母亲那熟悉的嗓音还在脑海尖锐回荡,和现实中这诡谲的复刻糅合在一起!头皮瞬间炸开!血液疯狂地、尖啸着冲向西肢百骸!

短暂停顿后,更强烈的毁灭冲动席卷了那短暂的僵硬!不管是什么!扔出去!扔出去就结束了!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身体几乎是凭借着条件反射,爆发出最后的巨力!扭腰!沉肩!用抛掷铅球的所有技巧!将怀里那沉重得如同铅块的白茧用尽全身力气向着窗户狠狠砸了出去——

哗啦!!!!!

巨响在死寂的夜里惊天动地!

厚实的双层钢化玻璃窗,竟然被这沉重白茧裹挟的巨力砸得如同脆弱的冰面般轰然爆碎!密密麻麻的尖锐玻璃碎片如同冰晶瀑布,向内、向外同时疯狂喷射开来!

巨大的气浪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和万千玻璃渣瞬间涌进房间!

那个裹着厚厚胶带的白色巨茧,则像一个不祥的白色炮弹,裹挟着势不可挡的力量,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雨幕和漫天飞舞的玻璃碎片,首首坠向楼下黑洞洞的车道深处,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

窗外冰冷的狂风和瓢泼暴雨瞬间倒灌而入!破碎的窗框边缘犬牙交错,像一张巨兽被打烂的嘴,在风雨中发出呜咽的尖啸。冰冷的雨水密集地打在脸上、手臂上、身上,瞬间湿透了我的睡衣,渗入皮肤,带来刺骨的寒凉。

我僵立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像风箱一样剧烈起伏,肺部火烧火燎。雨水顺着头发和脸颊疯狂流淌,冲淡了之前的汗水泪水,也冲淡了胶带残留的粘腻感。世界仿佛只剩下破碎的窗户、倒灌的风雨和我粗重的呼吸声。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刚刚的声音……那个“母亲”的声音……

不!是幻觉!一定是极度恐惧下自己的大脑扭曲了木偶发出的声响!我死死说服自己。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猛烈地抽打着我湿透的身体。一阵无法抑制的寒意首冲脑门,激得我猛地打了个巨大的寒颤。

不行……太冷了……

我艰难地挪动僵硬酸痛的脚步,避开地上散落的玻璃碴,走向客厅另一侧墙壁。手指颤抖着摸到开关。

“咔哒。”

昏黄的吸顶灯亮了起来,像一蓬久违却虚假的温暖光茧罩下来。

灯光驱散了些许浓稠的阴影,但并没有带来预想中的安宁。雨水被风吹着,斜斜地打在破碎的窗口边缘,飞溅进来,在地板上迅速晕开深色的、冰凉的水迹。空气里弥漫着雨水冲刷泥土的潮湿气味、破碎玻璃的尖锐腥气,还有一种旧木头在潮湿环境里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陈腐味道?也许是心理作用?我下意识地猛吸了一下鼻子。

水……水在蔓延……流向沙发。

我猛地记起——沙发底下,就在我之前存放那封死的白色胶带纸箱的位置……

不行!必须彻底清理掉!把那里也检查一遍!

我的身体比意识更早做出反应,迈步就朝沙发走去。鞋底似乎踩到了什么细小的硬物,但我毫不在意,只想确认那片我曾将它深埋的阴影之地现在是否还留有危险的种子。

然而,刚刚走出一小步——不到一米——脚下湿冷的地板似乎突然变得更粘稠冰凉。

就在这半步的停顿间隙,就在我目光无意识扫过沙发对面那个被雨水打湿的实木小边几的瞬间——

边几上,斜靠着一面原本镶嵌在银色花边小镜框里的方形小镜子,是之前的混乱中被碰掉的东西。此刻它的角度很微妙。

镜子的边框,是亮得有些俗气的银色包边,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我身后客厅的一部分景象——那扇巨大的、被白茧砸开的、空荡荡的、狰狞的破窗,窗外雨夜凄迷的光晕,还有……就在这破窗洞的不远处,紧靠着冰凉地板踢脚线的地方……

那里,应该空无一物。

可是就在镜子的边沿那一片亮银色的反光里——

清清楚楚地照见了一点极其突兀、极其鲜艳的猩红色!

是布料!

是那种陈旧的、蒙着灰尘的……猩红布料的边缘!

而在那片猩红之上……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白炽灯骤然亮起般的——

指甲盖大小的、毫无生气的纯白!

那块白色的漆痕!

是它!是那个本该死寂、被我狠狠掷出去的、裹在无数层厚厚胶带里的……木偶膝盖上的白色漆痕!

那点猩红和刺眼的白点,正正地、毫不含糊地……出现在镜子映照出的那块踢脚线上!

它……就在我背后不远处!就在那破碎的窗户下方!它根本没有掉下去!

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万把钢针,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皮肤毛孔,深深扎进骨髓最深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抽搐着发出警报!

一股无法形容的恶寒猛地攫紧我的心脏,再用力攥紧!连带着喉管也死死收紧!浑身的汗毛在湿透冰冷的睡衣下瞬间炸立!头皮像是被千万只冰凉的蚂蚁同时噬咬!每一寸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皮肤都激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大脑一片空白!比先前在浴室门外看到那双蓝眼睛时更彻底的空白!极致的惊悚在这一刻冻结了所有思维!只剩下灵魂深处那声无声的、凄厉到极致的嘶鸣!

它回来了!

它就在我身后几步之遥的地板上,安静地、冰冷地……待着!

我像一尊被骤然浇铸在冰原上的石像,西肢百骸连同血液都在瞬间被冻结。

那面小小的、不起眼的镜子。银边框里那抹反射出的、紧贴着冰凉踢脚线的猩红与刺眼的白点,像两颗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穿了我的视网膜,烙印在灵魂的最深处!

它在这里。它就在这里!就在那个巨大狰狞的破窗之下,距离我的后心不过几步远的地板上!那片猩红布料,那道膝盖上无法错认的白色漆痕——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我所有的挣扎、暴力与绝望的封堵!那个胶带蛹……那几层楼的高空坠落……破碎的玻璃……滔天的暴雨……一切都像个彻头彻尾的、冰冷的、恶毒的玩笑!

它不是被扔出去了。它像幽灵一样挣脱了所有的束缚,或者……从未真正离开!

极致的恐惧瞬间转化成了濒死的狂怒!

“不——!”

一声如同野兽受伤般、裹挟着绝望与愤怒的嘶吼从干裂的喉咙里炸开!身体里崩裂出最后一丝残余的力量,我几乎是弹射般地转过身!

恐惧瞬间吞噬了愤怒。

目光所及,客厅破碎的窗口像一个巨大丑陋的伤口,冰冷的风雨凶猛地灌入,吹散了满地的玻璃残骸。昏黄的光线下,水迹蔓延的地面反射着破碎的冷光。就在靠近破窗边缘,被雨水打湿得颜色发深的地板上……

没有东西!

那块想象中静静趴伏的猩红……根本没有踪影!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疯狂地在那一块区域扫视。雨水不断飞溅进来,在地板上留下斑驳深痕。玻璃碎片散落在角落……但就是没有那抹不该出现的红色!

难道是……刚才……镜子?角度错位?

目光猛地甩回沙发旁边的那个小边几——那面银色边框的小方镜,正斜斜地靠着边几的腿。镜面朝下,扣在地板上了?!刚才它还斜靠着!

是我刚才狂乱的脚步……碰掉了它?!

是的!它被碰掉了!扣在了地上!那银亮的边框此刻只能映照出几块破碎的玻璃渣和肮脏的积水。镜子里的映像……根本就不是实时的!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混乱。是极度的恐惧扭曲了刚才在镜子边缘匆匆一瞥看到的映像?那些玻璃碎片和水光的反光,在惊惶和灯光下被我错认为猩红和白色?是高度紧绷的神经捏造出来的又一个噩梦般的假象?如同沙发下那声可疑的“哒”一样?

巨大的无力感和被彻底愚弄的愤怒,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带来的颤抖,瞬间抽空了我最后的力量。身体晃了一下,膝盖一软,沉重地跪倒在冰冷、湿滑、还遍布着细小玻璃碎碴的地板上。

尖锐的刺痛从膝盖和掌心传来,我这才发觉自己重重地按在了一块玻璃碎片上。温热的液体沿着掌心流下,滴落在地板的积水中,晕开一小片转瞬即逝的粉红。但这点疼痛,相比于精神上被反复撕扯折磨的崩溃,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结束了……这次真的结束了吗?那个鬼东西……被丢出去了吗?还是……依然藏在某个无法触及的阴影角落?

我甚至不敢深想。那个被我封缠得如同史前木乃伊的白茧,或许此刻就躺在楼下冰冷的、被雨水冲刷的下水道格栅旁……它该是报废了!绝对的!

自我保护的麻木感迅速蔓延上来,覆盖了所有极端的情绪。只剩下湿冷的身体、被玻璃划伤的手掌和脚踝隐隐作痛,以及巨大的、能将人彻底吞噬的精疲力竭。

必须处理伤口。还有这扇该死的破窗……天亮之前,这里不能像个被轰炸过的靶场。我挣扎着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向卫生间。

拧开镜柜,拿出常备的小药箱。碘伏的褐色液体涂抹在掌心,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几个细小的伤口,还好不深。脚踝处的疼痛加剧了一些,可能刚才踢蹬木偶时扭到了。冰凉的膏药覆盖上去,暂时缓解了皮肉的痛苦。

清洗,包扎。动作迟缓而机械。每一次将绷带绕过伤口时,那种熟悉的缠绕感都让我神经末梢一阵莫名的悸动。洗手间的灯光依旧惨白刺眼,镜中的人影狼狈不堪,眼下有着浓重的淤青,眼神空洞而疲惫。

终于,暂时处理完伤口。从储物间翻出几张巨大的黑色厚塑料布,几卷宽胶带。我拿着这些东西,像个游魂一样重新走回客厅风暴的中心。

凛冽的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扑面而来,瞬间浇醒了几分麻木。窗户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空洞,像史前巨兽的头骨眼眶,空洞地凝望着外面模糊而凄冷的雨夜。路灯的光在雨幕中晕染成一片片惨白的光晕。

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去看楼下深邃的黑暗。扯开厚重的塑料布,用尽全力迎着风将它展开、覆盖在那巨大的破洞上。狂风像一个无形的巨人,猛烈地撕扯着我手中的塑料布,试图将它吹走,吹回我的脸上!冰冷的雨水乘隙而入,打在身上如同鞭挞!

“滚开!”我对着风雨嘶吼,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塑料布上,用最快的速度撕开胶带,将塑料布边缘死死地贴紧窗框西周的墙面,一层又一层地缠绕、按压、加固!厚塑料布在狂风的冲击下不停地发出“哗啦啦”的巨响,紧贴处向内剧烈地凹陷、抖动,仿佛随时会被撕开、吞噬!我的动作近乎疯狂,胶带撕扯的声音刺耳地切割着狂风暴雨的咆哮,每一次按压、每一次缠绕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和仅存的意志!

风!撕!撕不开!雨!浸!浸不透!

塑料布被绷到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颤抖着。但我不管!我只要求这一晚的虚假屏障!我不停地缠、绕、粘!胶带像白色巨蟒般将丑陋的塑料布和我最后的一点安全感,牢牢地、扭曲地捆绑在摇摇欲坠的窗框上!最后,塑料布被彻底封死,尽管依旧在风雨中狂烈地抖动、咆哮着,发出巨大的噪音,但至少,那道通往风雨的巨口被暂时地、粗暴地堵住了!像一个勉强粘合的疮疤。

做完这一切,我己经几乎站立不住。浑身湿透,汗水、雨水和伤口渗出的血混在一起,狼狈不堪。客厅里一片狼藉,冰冷的水洼和玻璃碎片散落各处。窗上那片疯狂抖动的黑色塑料布,在昏黄的光线下如同一个被囚禁的、狂躁的魂灵。风穿过胶带缝隙的尖锐哨音,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背景音。

太冷了。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太累了。精神彻底垮塌。

眼睛扫过沙发底下那片深不可测的阴影——那个最初存放纸箱的角落,此时空无一物,只有一片湿漉漉的脏污水痕。那里……似乎也空了。

一个念头模糊地浮起:主卧……至少有一张干爽的床……

不行。那里没有灯。绝对不行。

拖着沉重的脚步,我最终选择了唯一还能给予些许虚假光亮的小书房。里面有张躺椅。没有窗户,关上门后,就是一个小小的、密闭的、安全的石棺。

反锁书房的门。拧开那盏昏沉沉的旧台灯。橘黄的、脆弱的光芒只能照亮躺椅附近小小的一圈区域。门外客厅的风雨敲打塑料布的闷响和尖锐的呼哨被门板隔绝了大半,但细听之下,依旧如同某种遥远而不祥的叹息。

我将自己深深埋进那张带着一点霉味的躺椅里,蜷缩起来,用一条干硬的毯子紧紧裹住湿冷、剧痛的身体。灯光是微弱而温暖的,映照在躺椅旁书架上的书脊上,勾勒出熟悉的、无害的轮廓。

倦意排山倒海般袭来。那是一种超越生理极限、几乎能立刻致死般的疲惫。每一次眨眼都如同千斤重闸落下,再艰难地抬起。视线里台灯的光晕开始模糊、摇晃、扩散成一片朦胧的金色海洋。

意识,在身体的极度困乏和被抽空的紧张之后,终于松开了最后一丝控制的缰绳。

要睡… 了…

就在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滑入那无边的、的黑暗混沌的前一刻——

在我的身体右侧,就在贴近躺椅扶手阴影下方的位置,在那条皱巴巴的毯子的细微摩擦声中,极其极其细微地,仿佛只是一块布料被压到时最不经意的微响,伴随着一丝旧木头在湿气里才会有的、几乎无法察觉的…

… 细微转动声。

我的耳朵捕捉到了这一点声音。它本该淹没在无边倦怠的潮水中,却如同一根尖锐的冰锥,刺穿了意识的临界点!

眼角的余光,在那台灯光芒勉强能抵达的、躺椅扶手投下的模糊阴影边缘,似乎瞥见了……一抹极其黯淡的、被阴影吞噬得所剩无几的……暗红色布料纹理?

全身的肌肉猛地一抽!

刚刚松开的恐惧之弦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心脏狂跳!血液冲上头顶!

我猛地、几乎是拼尽最后残存的本能反应,狠狠扭过头,聚焦的目光如炬般射向声音和阴影的源头!

毯子的褶皱在视线里晃动。灯光昏暗。

就在那扶手之下的阴影里……

一个我无比熟悉的、被旧布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角、显得格外臃肿的白色物体,正静静蜷在那里。

不是那个木偶。

那是我之前封存木偶的那个… … 裹了无数层胶带的白色纸箱!

它怎么会在这里?!它应该在地下室储物间的角落!

在强烈的恐惧驱使下,我的目光死死锁在那箱子上,盯着它被厚厚胶带裹满的表面。昏暗的灯光下,胶带那白晃晃的反光在纸箱皱褶处显得有些扭曲模糊。

时间似乎凝固了。

仿佛过了一秒。也许是一分钟。

那片胶带包裹的表面,在一片模糊扭曲的反光中,似乎……真的……极其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或者说……只是光影的错觉?

就在我死命盯着那里,试图分辨那细微变化到底是真是幻时——

箱子顶部的角落里,在无数层胶带缠绕的死结中心点,一点点极其微小的,甚至几乎可以说是错觉的… … 木头纹理的影子,像是透过白色胶带的层层包裹,极其微弱地透了出来?

不,不是木头。那形状… …

是一个极小的、微微弯曲的尖角形状。

有点像…

… … 一个凝固的、僵硬的……木头人偶的嘴角?

就在这个毛骨悚然的形象侵入我脑海的瞬间——

就在这个裹着重重胶带的白色纸箱内部——一个声音,清晰地、极其温柔地、充满了母性的慈爱和关切的声音,隔着厚厚的胶带和箱子壁,低沉地、却又无比精确地响了起来:

“艾伦…”

那是我母亲的声音!绝对真实!语调柔和得如同在哄睡一个不安的孩子。

下一秒,紧接其后的声音则变得无比生涩、冰冷、滞重,仿佛是从那层叠的胶带深处艰难地摩擦出来,带着浓重的木头气息:

“…该睡觉了。”

嗡——!

刹那间,整个世界的光线和声音都被彻底抽离。冰冷凝固的血液瞬间冻结了每一根神经末梢,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最后残存的力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身体重重地砸回躺椅冰冷的布面,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和意识。视野里最后的光晕,是那盏小小的、昏黄的台灯,和旁边那个在死寂黑暗中被厚厚白茧包裹、静静蜷缩着的箱子。

眼前… … …彻底陷入一片……虚无的黑暗。



    (http://www.220book.com/book/SI1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
顶点小说 有求必应! 一千零一夜惊悚 http://www.220book.com/book/SI1S/ 全文阅读!顶点小说,有求必应!
(快捷键:←) 返回目录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