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剧烈地咳嗽，胸口如同破旧的风箱。朱标上前为他捶背，那块染血的手帕，从他袖中悄然滑落，掉在冰冷的地砖上，像一朵开在雪地里的红梅。
没人看见。
所有人的心神，都被御阶上那头即将暴怒的雄狮，和跪在地上那只倔强的狼崽子给攫住了。
“父皇息怒！”朱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的颤抖。
“你也给咱滚一边去！”朱元-璋一把推开太子，那力道，让朱标的身体晃了晃。他盯着跪在地上的朱棣，又扫了一眼旁边脸色煞白，却依旧护着弟弟的朱标。
一个太仁，一个太狠。
一个恨不得把天下人都当亲儿子，一个恨不得把天下都变成他的猎场。
这江山，交到谁手上，他能闭得上眼？
朱元璋的怒火烧得他五内俱焚，他不是心疼那点银子，他是心疼那数字背后，活生生的人！他朱元璋的兵，他朱元璋的民！
“打仗！打仗！你就知道打仗！”朱元璋指着朱棣的鼻子骂，“你告诉咱，怎么打仗，才能不花钱？怎么杀人，才能不死人？！”
这根本就是无解的质问。
朱棣把头埋得更低，一言不发。
就在这父子反目，朝堂之上几乎凝成冰窟的死寂中——
【天幕】，亮了。
这一次，既非金色，也非灰色，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钢铁与硝烟味道的青蓝色。
画面展开。
不是大明的土地。
一座宏伟的石砌城堡，坐落在山峦之间。无数穿着统一蓝色制服的年轻人，正排着整齐的队形，在操场上进行着刺杀训练。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个人。
画面切换。
一间宽敞的教室，墙上挂着巨大的地图。一个金发碧眼的教官，正用一根长杆，指着地图上的山川河流，讲解着什么。下面的学员，人手一本笔记，奋笔疾书。
【叮！插播一条来自西方的军事教育宣传片。】
【您现在收看的是：法兰西圣西尔军校，普鲁士军事学院，不列颠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联合招生宣传！】
【我们的口号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厨子！科学，让战争变得更简单！】
画面再转！
一个巨大的沙盘前，几个学员正拿着代表不同兵种的小旗，激烈地争论着。
“炮兵阵地必须后撤！侧翼己经暴露！”
“不行！一旦后撤，我方主攻阵线的火力将出现空档！”
“那就让二号预备队从左翼穿插！给我半个时辰！”
【天幕】之上，一行加粗的弹幕，缓缓飘过。
【温馨提示：当您还在依靠猛将个人秀的时候，别人己经开始玩团队策略游戏（RTS）了。版本再不更新，就要被删号了哦。】
整个奉天殿广场，鸦雀无声。
那些身经百战的武将们，徐辉祖、李景隆，全都看傻了。
“这……这是在做甚？”一个老将军喃喃自-语，“打仗，不就是将军一声令下，弟兄们往前冲杀吗？怎地跟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花里胡哨！纸上谈兵！”另一个将军不屑地哼了一声。
但朱棣，却猛地抬起了头！
他死死地盯着【天幕】上那沙盘推演的画面，那双眼睛里，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
他看懂了！
那不是游戏！那是在用最低的成本，预演一场战争的无数种可能！每一次的推演，都是在用沙子，代替士兵的性命！
朱元璋也看懂了。
他脸上的暴怒，正在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可怕的专注。
他不是在看那些西洋人的训练。
他是在算账！
这样训练出来的一个军官，能指挥多少人？能将战损降低多少？能将粮草的消耗，计算到何等精确的地步？
这才是他想要的！
这才是他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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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朱棣抬起头，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儿臣……”
“咱问你。”朱元-璋打断了他，声音平静得可怕。“那玩意儿，你学得会吗？”
朱棣一愣，随即重重点头！
“儿臣，学得会！”
“好！”朱元璋转身，大步走回御阶。
他没有坐下，而是环视着台下，那些依旧处于茫然与不屑中的武将。
“咱的大明，不缺敢死的兵，也不缺能打的将。”
“咱缺的，是能给咱省钱，又能打胜仗的将！”
他猛地一挥手，那动作，像是在亲手劈开一个旧时代！
“传旨！”
“于南京城外，紫金山下，建【大明皇家军事学院】！”
“轰！”
这个陌生的词汇，像一颗真正的炮弹，在百官的脑子里炸开！
“陛下！万万不可！”兵部尚书第一个跪了出来，“我朝武将，皆是百战余生，于沙场之上历练而出！岂可学那蛮夷，将兵法韬略，置于庙堂之上，纸上谈兵！此乃动摇我大明军本啊！”
“说得对！”朱元璋不怒反笑，“咱就喜欢你们这群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老东西！”
他指着跪在地上的兵部尚书。“你，就是这学院的第一个学生！”
兵部尚书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朱元璋又指向朱棣。
“老西！你，就是这学院的院长！”
朱棣的身体猛地一震，巨大的狂喜，混杂着沉重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父皇没有收回他的兵权，反而给了他一把，能锻造整个大明军队的锤子！
“父皇！”朱棣重重叩首，“儿臣领旨！”
“别急着领旨！”朱元璋冷哼一声，“咱的学院，不养废物！”
他踱到殿前，俯视着所有官员。
“从今往后，我大明武将，欲晋升总兵以上者，必先入此学院，考核通过，方可授印！”
“考核内容，就三样！”
“第一，沙盘推演！给咱算！一场仗，要死多少人，花多少钱，怎么打，才能最省事！”
“第二，兵器格物！【天幕】上的宝船，西洋人的火炮，给咱拆开了研究！谁能给咱造出更厉害的，咱就让他当将军！”
“第三！”朱元璋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实战对抗！咱每年，都会从九边挑一支最精锐的边军，来当你们的磨刀石！谁在对抗中输了，就给咱扒了官服，滚去边关当个大头兵，从头学起！”
这番话，比刚才的科举改制，还要惊世骇俗！
这是要将整个大明武将集团，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彻底回炉重造！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太子朱标，缓缓出列。
他先是对着朱元璋一拜，然后转向自己的弟弟朱棣。
“西弟，军事学院，关乎国本，责任重大。孤，忝为太子，愿为学院【政委】，为你分忧。”
【政委】？
又一个没人听得懂的词。
朱棣看着自己的大哥，看着他那张温润却坚定的脸，心中一暖。
他知道，父皇给了他刀，而大哥，是来给他配上刀鞘。
一个主军，一个主政。一个负责杀人，一个负责安抚人心。
“好！”朱元-璋看着这两个儿子，心中那口郁结之气，终于散了。
他要的，不是一个仁君，也不是一个武帝。
他要的，是一个能文能武，懂得制衡，懂得如何让钱和刀，都为朱家江山卖命的，完美继承人团队！
就在这时，那个一首被朱元璋忽略，缩在角落里的太监总管，悄无声息地，将那块掉落在地上的，染血的手帕，捡了起来，不着痕迹地，揣进了自己的袖中。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太子的背影，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谁也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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