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学院】的工坊内，那句用丝绸去换金刚石的命令，依旧在冰冷的空气中回响。
它像一根无形的撬棍，将这个古老帝国封闭的国门，又撬开了一道血淋淋的缝隙。
解决了刀头，就等于解决了膛线。
解决了膛线，就等于解决了精准。
解决了精准……
朱棣看着工匠们脸上那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心中却没有半分松懈。他猛地转身，面向自己的父亲，那动作，果决得没有一丝犹豫。
“父皇！”
朱元璋的目光从那根报废的切削杆上移开，落在了自己儿子那张被硝烟和油污熏黑的脸上。
“说。”
“儿臣，要兵！”朱棣的声音，如同铁块砸在石板上，没有丝毫情绪，只有不容置疑的诉求，“光有神兵，不够！还需铁军！”
他指着那刚刚试验成功的燧发枪机括。
“这东西，不是给游侠使的，也不是给猎户用的！它只为一件事而生——杀人！最高效的，成建制的，杀人！”
“老祖宗传下来的骑兵冲锋，步卒结阵，在这东西面前，根本走不过五十步！天幕上的‘三段式射击’，站成死阵，轮流放铳，筑成一道不断收割人命的铁墙！这种打法，要的是铁一样的军纪！寻常边军，练不出来！”
“所以，儿臣要组建一支全新的军队！就叫，【神机营】！”
此言一出，工坊内刚刚燃起的喜悦，瞬间被一股刺骨的寒意冻结。站在朱元璋身后的几名勋贵武将，脸色都变了。
“燕王殿下，此言差矣！”一名须发花白，身上带着旧伤，凭赫赫战功封了国公的老将，忍不住出列反驳。
“燕王殿下，老臣承认这火铳犀利。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此等战法，需结成死阵，若遇精锐骑兵从两翼包抄，或在山地林间，阵型不整，岂不成了活靶子？装填之时，空隙极大，敌军一旦突入阵中，便是单方面的屠杀！此非勇怯之争，乃生死之道！我大明铁骑，天下无双，岂能自废武功，学那匠人般的打法？”
“脸面？”朱棣猛地回头，那双眼睛，冷得吓人，“曹国公，我问你，当我们的儿郎，被天幕上那种后装枪成片扫倒的时候，他们有脸面吗？”
“这……”曹国公被噎得满脸通红。
“五十步，曹国公，天幕上说得清清楚楚，五十步！我大明最精锐的骑兵，连五十步都冲不进去！”朱棣不再理会他，而是重新看向朱元璋，声音掷地有声，“父皇！儿臣的【神机营】，兵员不在悍勇，而在心齐！与其要那些桀骜不驯的百战老兵，不如要白纸一张的良家子！他们没有旧习，易于操练！只要让他们明白，听从号令，三段轮射，便能活！各自为战，便是死！如此，严苛的军法之下，方能练出铁一般的军阵！”
“够了！”朱元璋一声暴喝，打断了这场即将失控的争论。
他缓缓走到那台简陋的线膛切削机旁，伸出手，抚摸着那冰冷的，即将被镶上金刚石的刀头。
“脸面，是打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压下了工坊里所有的杂音，“咱的兵，不能再被人当成麦子割。这事，咱不想再看第二遍。”
他转过身，看着朱棣，那双眼睛里，是毫无保留的，属于帝王的授权！
“咱给你三千人！从羽林卫里挑！都是身家清白的好儿郎！”
“咱给你一块地！就在紫金山下！给咱把那套‘三段式’的墙，垒起来！”
键姐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咱给你一道金牌！上斩将官，下斩士卒！谁敢不从，谁敢非议，谁敢拿老祖宗的规矩说事，你，就替咱，清理门户！”
“曹国公。”朱元璋的视线，最后落在了那名老将身上。
“一个月后，你带上你的亲兵，去给老西当靶子。”
曹国公的身体，猛地一震，脸上血色尽褪。“陛……陛下……”
“放心，用的是木杆子，死不了人。”朱元璋的脸上，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咱就是要让你，也让全天下的将官都看看！是你的马快，还是咱儿子的枪，快！”
……
一个月后。
紫金山下，新建的西山大营。
三千名从羽林卫中精挑细选的士兵，正站成三个整齐的方阵。烈日下，纹丝不动。他们的脸上，没有传统军人的悍勇与杀气，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被反复操练出来的机械感。
朱棣身着黑甲，骑在马上，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
“举枪！”
“哗啦！”
三千支崭新的“洪武一式”燧发枪，被整齐划一地举起。
“第一排！瞄准！”
最前方的方阵，一千支枪口，缓缓放下，黑洞洞地指向百步之外。那里，竖着上千个穿着破旧蒙元盔甲的稻草人。
高台之上，朱元璋面无表情地坐着。他的身边，曹国公和一群勋贵武将，脸色各异。
“装神弄鬼。”曹国公低声嘀咕了一句。
他的话音未落，朱棣的令旗，猛然挥下！
“开火！”
“轰——！！！！”
一千声枪响，汇聚成了一股仿佛能撕裂耳膜的巨大轰鸣！浓烈的，带着硫磺味的白色硝烟，瞬间笼罩了整个阵地。
当山风吹散硝烟，高台上的所有武将，呼吸都停了。
百步之外，那些披着大明制式铁甲的稻草人，仿佛被一群看不见的恶鬼蹂躏过。曹国公瞳孔骤缩，他看清了！那不是箭矢留下的孔洞，而是拳头大小的破口！坚固的甲片像纸一样被撕开，向内翻卷，露出里面被轰得稀烂的草絮。他甚至能想象，如果那是人的血肉之躯，会是怎样一番支离破碎的地狱景象！
“这……这不可能……”曹国公失声喃道。
可朱棣，根本不给他震惊的时间！
“第一排！后退装填！”
“第二排！上前一步！瞄准！”
“开火！”
“轰——！！！！”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第二排的稻草人，应声碎裂！
紧接着，是第三排！
“轰——！！！！”
三轮齐射，前后不过一分钟的时间。三千个坚固的稻草人靶子，被彻底摧毁，连一个完整的都找不到。
高台之上，鸦雀无声。
曹国公踉跄着后退一步，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他看着那片狼藉的靶场，眼神空洞。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引以为傲的铁骑，就在那五十步外，被这片钢铁风暴，撕成碎片。
那不是战争。那是碾压。
朱元璋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着他那张煞白的脸，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曹国公，现在，你还觉得，脸面很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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