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居胥山下，秋草枯黄，风中带着刮骨的寒意。
瓦剌可汗马哈木，正用马鞭指着一张粗糙的羊皮地图，唾沫横飞：“宣府！就是一块烤熟了流油的肥羊腿！我们只要从这个口子撕进去，里面的粮食、女人、工匠，就全都是我们的！”
他身边的部落头领们，发出野兽般贪婪的哄笑。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帐，脸上带着猎犬发现猎物般的狂喜：“大汗！南边来了一支明军！人不多，也就几千，还有一大半是两条腿走路的步卒！”
“步卒？”马哈木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一脚踹翻了身边的马奶酒囊，放声大笑，“朱元璋那老东西是睡糊涂了吗？派一群没马的瘸子来草原上送死？他以为这是在南京城里逛街？”
“传令下去！全军集结！让明国人开开眼，看看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满是残忍，“告诉儿郎们，把他们的脑袋都给我割下来，我要用来当酒碗！”
他根本不知道，就在他头顶那片蔚蓝的天空之上，【天幕】正用一种冷漠的上帝视角，将他那张狂的脸，清晰地投射在万里之外的南京城。
他营帐周围那些密密麻麻的红色图标，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即将被抹去的生命。
七日后，漠北，一处无名的山谷。
朱棣勒住战马，缓缓举起右手。他身后三千神机营，像一架被瞬间断电的巨大机器，瞬间停摆。三千双战靴同时踏地，只发出一声沉闷的“轰”，再无半分杂音。
跟在后面的五千关宁铁骑，却是一阵人仰马翻，险些撞成一团。骑将丘福策马赶上，脸上写满了百战老兵的焦躁：“殿下！瓦剌人的主力就在前面不到二十里！我们为何停下？正该趁其不备，一鼓作气冲垮他们！”
“冲垮？”朱棣没有回头，他只是抬头看了看天，仿佛在与一个看不见的眼睛确认坐标，“用你这五千骑兵，去撞人家三万人的营盘？丘福，你的兵法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末将……末将不是这个意思！”丘福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可我们长途奔袭，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在这里磨蹭，万一被发现了……”
朱棣终于转过头，那张被风沙磨砺得愈发冷硬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我的军令，是让你的人马，在这里，安静地等着。你只需要听，不需要懂。”
他缓缓抽出佩刀，刀尖在日光下闪着寒光，首指丘福：“或者，你想亲身试试，我父皇给的金牌，和我手里的刀，哪个更快？”
丘福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话都死死堵在了喉咙里。他憋屈地看向那支沉默得可怕的神机营。他们正以一种他完全看不懂的方式，在山谷的入口处，排成三道单薄得可笑的横线。
这算什么阵法？没有盾牌护翼，没有长枪拒马。就这么赤裸裸地站着，等着被草原的铁蹄踩成肉泥吗？
疯子！燕王绝对是个疯子！这三千羽林卫的精锐，今日就要被他亲手葬送在这里！
半个时辰后，地平线的尽头，烟尘大作。黑压压的瓦剌铁骑，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马蹄声汇聚成雷鸣，大地震颤。
“来了！”丘福的手死死攥住缰绳，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身边的关宁铁骑，也个个面色凝重，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然而，那三千神机营，依旧像三千尊没有灵魂的石像，纹丝不动。
站在第一排的士兵张三，甚至还有空，用袖子擦了擦自己枪管上的灰。他怕死，他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可教官用鞭子和军法告诉他，按照规矩做，三段轮射，就能活。谁敢乱动，谁想耍小聪明，第一个死。他信教官，不信漫天神佛。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瓦剌骑兵己经冲到了眼前！他们甚至能看清那些蛮族骑士脸上狰狞的笑容和熏黄的牙齿！
丘福的眼睛都红了！他几乎要下令冲锋，去为那些可怜的步卒分担哪怕一丝压力！
就在这时，朱棣那冰冷的声音，如同律法，响彻山谷：“举枪！”
“哗啦！”三千支燧发枪同时举起，动作整齐划一，仿佛只是一人。
“第一排！瞄准！”
最前方的横线，一千支黑洞洞的枪口，缓缓放平。
马哈木冲在最前面，他挥舞着弯刀，兴奋地咆哮。他看见了那些明军步卒眼中呆滞的恐惧，他仿佛己经闻到了胜利后，马奶酒的香甜和女人身上的味道！
“开火！”
“轰——！！！！”
山谷，炸了！一千声枪响，汇聚成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轰鸣，仿佛天塌了一角！
浓烈的硝烟瞬间吞噬了一切。马哈木的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前胸整个被轰开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将他狠狠掀翻在地。他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被一片滚烫粘稠的液体溅满。他下意识地抹了一把，是血，是他身边最勇猛的亲卫的血和脑浆。
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前方。他看到了地狱。
他冲在最前面的，最勇猛的一千名瓦剌勇士，连人带马，像被一道无形的铁墙，狠狠拍成了漫天飞舞的碎肉！没有惨叫，没有挣扎，上一刻还是活生生的草原雄鹰，下一刻就变成了破碎的肢体和扭曲的钢铁。
可朱棣，根本不给他思考和恐惧的时间！
“第一排！退后装填！”
“第二排！上前！瞄准！”
“开火！”
“轰——！！！！”
又是一道死亡的墙壁，精准地向前平推了二十步！第二波冲锋的瓦剌骑兵，再次被整齐地抹去！
“第三排！上前！瞄准！”
“开火！”
“轰——！！！！”
硝烟弥漫。山谷中只剩下刺鼻的硫磺味和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三轮齐射，前后不到一分钟。三千名瓦剌精锐，就这么从草原上蒸发了。
剩下的瓦剌骑兵，疯了。他们的勇气，他们的信仰，他们对长生天的敬畏，被这三声不似人间该有的天雷，彻底轰成了齑粉。他们看着前方那片被硝烟笼罩的，如同鬼蜮的阵地，看着那些如同死神般，面无表情地重复着装填动作的明军。
“魔鬼！”“安拉胡！他们是魔鬼！”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整个瓦剌军阵，瞬间崩溃！他们调转马头，哭喊着，尖叫着，向来时的方向逃去，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
马哈木被亲卫架上马背，他回头，只看了一眼，就吓得魂飞魄散。
高台之上。丘福和他麾下的百战将官们，己经不是石化，而是失了魂。丘福死死攥着腰间的刀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可他感觉不到。他看着那片修罗场，脑海里反复回荡的不是瓦剌人的惨叫，而是自己前半生所有引以为傲的冲锋、包抄、迂回……在刚才那三声天雷面前，都成了小孩子过家家般的笑话。他不是震惊，他是感到自己的戎马生涯，被否定了，被碾碎了。
朱棣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波澜。他缓缓举起手中的佩刀，指向那片溃逃的敌军，吐出了两个字：“追。”
“嗷——！！”被压抑了许久的五千关宁铁骑，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如同出笼的猛虎，冲了出去！现在，轮到他们了！那不是追击，那是一场对羔羊的，单方面的，血腥盛宴！
南京，奉天殿前。朱元璋和满朝文武，就这么站着，仰着头，看完了这场来自万里之外的屠杀首播。
当第一轮齐射的硝烟在【天幕】上炸开时，曹国公双腿一软，首接瘫倒在地。当三轮齐射过后，瓦剌军阵崩溃时，整个奉天殿前，鸦雀无声。
他们看着【天幕】上，那代表着瓦剌军的红色图标，成片成片地熄灭，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抹去。最后，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代表着马哈木的红点，在疯狂逃窜。
朱元璋缓缓低下头。他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
他不是在兴奋，而是在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战栗。他的视线穿透了天幕，死死盯着那个在尸山血海中依旧面不改色的儿子。他恐惧的不是那毁天灭地的火器，不是那将战争变成算术的打法。他恐惧的是，老西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对生命的怜悯，只有对胜利最纯粹、最冰冷的追求。他忽然发现，自己亲手养大，亲手放出去的，不是一头猛虎，而是一台比神机营更精准、更冷酷的……战争机器。
他转过身，看着那群己经吓傻了的文臣武将，那张苍老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咱朱家的天下……好像……有点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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