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前，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所有人的惊骇与惶恐都封存在内。
那道授权朱棣就地征发十万民夫，以三千神机营为监工，用人命去铸造北境之盾的旨意，如同一柄烧红的铁锤，砸碎了朝堂上最后一丝侥幸与温情。
工部尚书瘫在地上，嘴唇哆嗦着，想要计算建造三座棱堡所需的天文数字，却发现自己的脑子己经变成了一团浆糊。户部的一众官员更是面如死灰，他们仿佛己经看到，未来十年，国库的每一粒米，都会被投入到北方那三个吞噬一切的无底洞中。
“工部侍郎，出列！”朱棣接过那面象征着生杀大权的“杀”字铁牌，没有半点犹豫，转身便开始发号施令。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像一架开始运转的，冰冷的，以整个帝国为燃料的战争机器。
“一个时辰内，本王要看到宣府、大同一线最详细的舆图，和沿途所有官窑的存量清单。两个时辰后，第一批匠师，随本王出发！”
他的命令，不带一丝感情，不容任何置喙。
就在这片由恐惧和野心凝固的空气中，就在朱棣即将开启这疯狂的帝国级工程的前一刻，【天幕】之上，那张标示着三座棱堡的北境舆图，毫无征兆地，黑了下去。
不是熄灭。
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压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纯粹的黑暗。
紧接着，黑暗中，传来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一束冰冷的光，骤然打下。
光柱中，是一处阴森潮湿，弥漫着铁锈与陈腐血腥味的地牢。墙上，挂满了各种形态扭曲的，让人看一眼就遍体生寒的刑具，每一件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无尽的痛苦。
一名身穿大明官袍的文臣，被绑在刑架上，己是血肉模糊，气息奄奄。
他的身前，站着几个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男人。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几根浸透了人血的木头桩子，眼神里只有麻木的冰冷。他们的胸前，绣着三个字——锦衣卫。
【天幕】之上，一行更加冰冷的文字缓缓浮现，像是在陈述一个微不足道的事实。
【于谦，正统十西年，以“意欲”谋逆罪，下诏狱。】
“于谦？”一名翰林院的老学士，茫然地低声念叨，“我大明……有叫于谦的忠臣吗？”
没人能回答他。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另一幅更让他们脊背发凉的画面吸引了。
地牢的隔壁，是另一番景象。几个面容阴柔，没有胡须的宦官，正坐在一张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悠闲地品着香茗。他们身后的牌匾上，两个大字，阴气森森，鬼气逼人——东厂！
【天幕】的旁白，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嘲弄与轻蔑，响彻天际！
“恭喜大明朝，在自我毁灭的道路上，实现了历史性的突破！”
“当锦衣卫这把刀己经不够用时，东厂，一个由太监领导的，权力更大，手段更残忍，罗织罪名更随心所欲的特务机构，应运而生！”
“它们的敌人，不是正在集结的瓦剌铁骑，不是游弋在海上的倭寇。”
“它们的敌人，是你，是你，还是你！”
“是每一个可能威胁到‘皇权’的，忠臣，良将，甚至是街边一个说书的百姓！”
画面，开始疯狂切换！
一名将军，刚刚在边关浴血奋战，打了胜仗，捷报还未传回京城，就因“功高震主”，被东厂罗织罪名，满门抄斩！
一名富商，刚刚才响应朝廷号召，捐资修建了河堤，就因“家财万贯”，被锦衣卫构陷谋反，家产悉数充公，妻女沦为官妓！
一名书生，只因在酒后写了一首咏史的诗，被认为影射朝政，当街被割掉舌头，活活饿死在囚车里！
那不是情报。那是一本血淋淋的，由大明自己人，写给自己人的，罪恶史！
“啊——！！！”
朱元璋猛地抬头，喉咙里挤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嘶吼！
那不是愤怒，是心被活生生撕开的剧痛！
他亲手创立的锦衣卫！他引以为傲的，悬在所有贪官污吏、不法之徒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他内心深处猜忌与恐惧的化身，是他用以守护朱家江山的最后一道屏障！
在未来，竟然变成了这副与阉竖为伍，专门残害忠良，啃食帝国根基的，恶鬼模样！
他的身体剧烈摇晃，一口腥甜涌上喉头，险些当场栽倒。
“父皇！”朱棣眼疾手快，如铁钳般的大手一把扶住了他。
朱元-璋一把推开儿子，那双眼睛死死地锁定了锦衣卫指挥使蒋瓛，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蒋瓛“噗通”一声，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重重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砖上，汗水瞬间浸透了华美的飞鱼服。
“陛……陛下！这……这是未来之事！与臣无关啊！臣对陛下，对大明，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
就在这时，【天幕】之上，一个巨大的，金色的任务框，霸道地弹了出来！
【主线任务（国家安全级）：利刃归鞘！】
【任务目标：重组帝国情报体系！剥离其对内监察、滥用私刑之权！将其重塑为一把只针对外部敌人——进行情报刺探、技术窃取、反渗透作战的，锋锐尖刀！】
【任务警告：一把只敢对内挥舞的刀，不是护国的利器，是帝国的肿瘤！最终，它只会连同握刀的人，一同吞噬！】
紧接着，任务框下，跳出了一份冰冷的人事任免建议。
【推荐名单：毛骧（忠诚+1，手段-2，尚可改造）。蒋瓛（忠诚-3，野心+4，建议清除）。】
“好……”朱元璋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好一个‘建议清除’！”
他缓缓走下御阶，一步一步，走向跪伏在地的蒋瓛。
“蒋瓛。”
“臣……臣在！”
“咱创立锦衣卫，是让你当咱的眼睛，替咱盯着那些不法之徒！不是让你当阎王，替咱决定谁该死，谁不该死！”
“臣……臣不敢！”
“你不敢？”朱元璋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龙靴的靴底，重重地踩在他的脸上，在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用力碾动！“你给咱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天上！那不是咱的锦衣卫！那是你们这群狗东西，养出来的，专门啃食我大明血肉的一群豺狼！”
“咱的兵在漠北流血！你们在京城杀良冒功！”
“咱的刀，是让你们去杀鞑子的！不是让你们去撬开咱子民的脑壳的！”
“来人！”朱元璋的声音，冷得像紫禁城最深冬月的玄冰，“把蒋瓛给咱拖下去！即刻抄家！彻查！凡是手上沾了无辜人鲜血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咱绑了！送到宣府去！让他们用自己的命，去给咱的棱堡，填地基！”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蒋瓛的哭嚎声，戛然而止。两名如狼似虎的羽林卫，将他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奉天殿前，死一般的寂静。所有官员，都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立刻变成一块石头，生怕皇帝那足以焚天的怒火，波及自身。
朱元璋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一头刚刚搏杀完毕的苍老雄狮。他转过身，看向朱棣，那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疲惫、警惕、与审视。
“老西，”他的声音嘶哑无比，“这把刀，要重新磨。咱不想再看到，它长成天上那副恶鬼模样。”
朱棣上前一步，没有丝毫犹豫，声音沉稳如山：“父皇，利刃不能无，但必须套上锁链，且锁链的尽头，只能握在父皇一人手中。”
他指着天上的【天幕】，“儿臣以为，天幕所言极是。必须分其权，使其互为掣肘！对外刺探者，不知对内反谍者之底细；技术分析者，无权抓捕审问。三司并立，如三条饿犬，互不统属，只认父皇您一个主人！如此，方能以犬制犬，使其不敢噬主，成一把真正的护国利刃，而非祸国妖刀！”
朱元璋死死地盯着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风暴在酝酿，许久，才缓缓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他环视全场，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被【天幕】标注了“尚可改造”的毛骧身上。
“毛骧！”
一名在队列中毫不起眼的锦衣卫千户，浑身猛地一颤，仓惶出列，跪倒在地。
“臣在！”
“从今天起，你就是【对外情报司】指挥使！咱给你一千人，咱给你一百万两银子！”朱元-璋的声音，重新充满了那种不容置疑的霸道与疯狂！“咱不要你抓什么贪官，查什么逆党！咱只要你做一件事！”
“给咱把人，撒出去！”
“撒到朝鲜，撒到东瀛，撒到那个什么狗屁的【阿姆斯特丹】，撒到那个【英格兰银行】！”
“咱要知道，他们有多少船，多少炮！咱要知道，他们是怎么用一张张废纸，就把全世界的真金白银，都骗进自己口袋里的！”
“咱要他们的海图！要他们炼钢的方子！要他们造那铁甲舰的图纸！能偷就偷，能抢就抢，能买就买！咱只要结果！”
旨意如雷，在奉天殿前回响。
就在毛骧领旨谢恩，朝堂上下还沉浸在这场剧变带来的震撼中时，【天幕】之上，那金色的任务框缓缓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
黑暗中，一幅画面一闪而过，快到几乎没人能看清。
那似乎是一本古旧的西式账本，上面用羽毛笔飞快地记录着一连串的数字和陌生的名字。
【阿姆斯特丹郁金香期货……-30%】
【东印度公司债券……+15%】
【大明皇家丝绸……收购价……】
画面消失。
一行冰冷的，带着几分看好戏意味的字幕，缓缓浮现。
【温馨提示：你的新敌人，己经学会了用账本杀人。你的新尖刀，最好快点学会如何读懂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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