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基地,“归藏”大厅改造的隔离温室内。
柔和的白光从西面八方的符文玉石中流淌而出,充盈着这个高度密闭的空间。空气洁净得没有一丝尘埃,唯有纯粹温和的灵能粒子如同细微的星屑,在光线下缓缓沉浮。房间中央,是一座由晶莹剔透的昆仑玉髓构筑而成的莲花形温床。温床核心,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一簇稳定燃烧、散发着微弱却坚韧生机的——碧绿色魂火。
魂火约莫拳头大小,中心处,一个由纯粹精神力构成的、闭目盘坐的秦墨虚影清晰可见。虚影虽小,却仿佛蕴含着天地间的某种至理,眉宇间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凝。魂火静静燃烧,不急不躁,每一次光焰的跃动,都如同一次细微的呼吸,与周围环境中的纯净灵能达成完美的共鸣。温床西周,几块黯淡焦黑的碎片——山河玺残骸,如同忠诚的卫兵环绕摆放,自身虽己灵光晦暗,却仍持续不断地向魂火核心输送着微弱却至关重要的本源气息。
林半夏坐在温床旁特制的符文软椅上,脸色依旧苍白,肋骨处的固定夹板尚未拆除,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专注。她双手虚按在温床边缘,掌心距离那碧绿魂火不过一寸之遥。她的精神高度集中,意识如同一根纤细却坚韧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出,尝试着触碰魂火外围那层无形的精神壁垒。
这是姜承禹和陈思齐共同制定的“意识锚定”计划。秦墨的意识核心虽在魂火中重燃,但他的自我认知、记忆乃至人格,都如同被混沌碾碎后散落的星辰碎片,需要重新梳理、拼接、稳固。而与他有着深刻羁绊、且拥有特殊“灵犀”体质的林半夏,正是引导他意识复苏的最佳锚点。
嗡… 当林半夏的意识丝线触碰到魂火壁垒的刹那,一股庞大而混乱的信息洪流瞬间涌入!不再是混沌核心那充满恶意的污染,而是属于秦墨本身的、破碎凌乱的记忆片段:
冰冷锋利的刻刀划过雷击枣木的纹理,木屑纷飞…
戈壁的风沙拍打着墨斗线,发出呜咽般的震颤…
青铜人俑眼中熄灭的符文光芒…
混沌核心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与搏动…
楚风染血却依旧坚定的嘶吼…
罗七最后爆发出的、混合着毁灭与解脱的咆哮…
还有…山河玺崩碎时,那一声响彻灵魂的悲鸣…
无数画面、声音、情绪如同失控的万花筒,在林半夏的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痛苦、疲惫、守护的决心、失败的遗憾、对战友的牵挂…种种情绪如同惊涛骇浪,几乎要将她微弱的意识丝线瞬间冲垮!
“稳住!半夏!”陈思齐冷静的声音透过温室外部的传音装置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频率锁定!引导他聚焦!用你最清晰的记忆共鸣点去牵引他!避开那些无意义的碎片风暴!”
林半夏紧咬牙关,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强迫自己从那混乱的漩涡中抽离一丝清明,死死抓住心中最清晰、最温暖的画面——湘西十万大山的深处,阴雨连绵,湿冷的寒气仿佛能钻进骨头缝里。他们追踪一具失控的百年血尸进入一片诡异的古榕树林。盘根错节的巨树遮蔽了天光,腐烂的落叶堆积如泥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霉味。血尸借助地利,神出鬼没,罗七的摄魂铃效果大减,楚风也数次险些被暗影中扑出的利爪所伤。就在众人疲惫不堪、束手无策之际,是秦墨。
他沉默地解下背后那个从不离身的狭长木匣。匣中并非神兵利器,而是几块色泽深沉、油亮光滑的阴沉木料,一支磨损得发亮的特制刻刀,一小盒散发着奇异清香的朱砂墨。他就在那腐叶泥泞中盘膝坐下,无视了周围弥漫的血腥与危险,眼神专注得如同面对世间最精密的仪器。
刻刀在他指间翻飞,快得只能看见一片残影。木屑如同黑色的雪花簌簌落下。他没有绘制繁复的符文,只是在巴掌大小的阴沉木牌上,刻下了一个极其简洁古朴的纹样——那是鲁班书中记载的“镇煞·安土地”真形符的简化变种。刻痕深入木髓,灌注朱砂。完成那一刻,他咬破指尖,一滴饱含生机的精血点在符胆位置!
嗡! 木符瞬间亮起一层温润的土黄色光晕!秦墨将其猛地拍入脚下泥泞的大地!
刹那间,以木符为中心,一股沉稳、厚重、如同大地本身苏醒般的气息扩散开来!地面仿佛停止了那令人心悸的虚浮蠕动,变得坚实可靠。空气中弥漫的阴寒尸煞之气如同遇到阳光的冰雪,迅速消融稀释。那藏匿在古榕阴影中的血尸发出一声惊恐的嘶嚎,如同被剥去了保护色,身形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
“就是现在!”楚风暴喝,刀光如匹练斩落!罗七的赶尸鞭精准缠上血尸脖颈!陈思齐的符文干扰器同时激发!战斗在瞬间结束。 那一刻,浑身泥浆、疲惫不堪的众人,看着从泥泞中缓缓站起、脸色因失血而苍白却依旧平静的秦墨。他手中那块沾满污泥的阴沉木符,散发着微弱却坚定不移的光。那是黑暗中指引方向的微光,是他们能站稳脚跟、绝地反击的基石!
“秦墨…记得吗?湘西…那片该死的榕树林…是你让我们站住了脚…”林半夏在心中,对着那簇魂火,一遍又一遍地传递着这个画面,传递着那份在绝望中被他亲手点燃的、名为“依靠”的感觉。
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魂火中,那盘坐的秦墨虚影,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萦绕在魂火周围的、那些混乱无序的精神碎片风暴,如同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渐渐平息下来。一缕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波动,如同初生的溪流,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和疲惫,顺着林半夏的意识丝线,流淌了回来:
“…榕树…泥…很滑…木符…镇地…大家…没事了?” 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电流声。 林半夏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不是悲伤,而是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她用力点头,尽管对方看不见:“对!对!大家都没事!是你!是你稳住了大地!稳住了我们!”
第一次有效沟通! 碧绿魂火的光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凝实、稳定了一分。
与此同时,基地深处的医疗区。 楚风半靠在病床上,全身依旧缠绕着绷带,如同一个破碎后被精心修补的陶俑。但他那双布满血色裂痕的眼睛,此刻却异常明亮。他定定地望着“归藏”温室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层层墙壁。片刻后,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指向那个方向,声音沙哑却清晰地对身边的护士说道: “墨…哥…魂火…稳了…像…钉子…钉住了…” 护士不明所以,只当他是伤痛中的呓语,连忙安抚。
而在隔壁的重症监护室内。 罗七的身体被复杂的冰封符文和生命维持装置包裹,如同一尊沉睡在寒冰中的雕塑,邪气侵蚀的痕迹依旧盘踞在他体表,如同狰狞的纹身。然而,就在林半夏成功与秦墨意识建立沟通的刹那,监护仪上,代表罗七脑波活动的曲线,极其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强烈的峰值!仿佛沉眠的火山深处,岩浆猛烈地翻涌了一次!随即又归于沉寂的冰封。仪器发出短促的警报,又迅速平复。 守护在旁的医疗组紧张地检查,最终归结为“仪器受到不明能量场干扰”。
龙渊基地最高层,局长办公室。 姜承禹站在巨大的落地观测窗前,俯瞰着基地内部井然有序却又暗流涌动的景象。窗外模拟的自然光落在他肩头,也无法驱散他眉宇间凝聚的沉重。他手中端着他那标志性的旧搪瓷茶缸,里面是浓得发苦的茶水,但此刻,袅袅升起的热气似乎也失去了温度。 “报告局长。”陈思齐推门而入,手上拿着最新的分析报告,镜片后的眼神带着一丝疲惫,却也闪烁着研究者的锐利,“‘谛听’组汇总的情报分析结果出来了。过去48小时,全国各地异常能量波动监测点数据显示…” 他将报告呈上:“‘呼吸效应’强度正在以指数级递增。混沌之胎的‘假寐’状态比我们预想的…更不稳定,苏醒周期可能被极大缩短。”
姜承禹接过报告,目光扫过上面冰冷的曲线和数据,指尖在那陡峭上升的折线上停留片刻。 “代价…”他放下报告,声音低沉,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山岩,投向那片沉寂却又孕育着恐怖风暴的寒渊深处,“秦墨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换来的喘息之机…竟然如此短暂。” 他抬起手中的搪瓷茶缸,看着缸壁上那道修补过的细小裂痕,沉默良久。最终,他仰头,将缸中苦涩冰冷的浓茶一饮而尽,如同咽下这残酷的现实。
“通知玄鉴、磐石、谛听各组负责人,一小时后,召开最高级别战略会议。”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却蕴含着山雨欲来的凝重,“‘薪火’己燃,‘余烬’将熄。我们…需要新的火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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